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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了多久,天似乎亮了几次,但他记不清了。身体的痛感出现又消失,他恍惚间觉得自己也该和同门们一起躺在那里,但师叔们护着他时的喊话总是在他耳边响起。 还不行,他还不能躺下。 至少还有一件事他没做,所以现在不能死。 93 直到王一再次出现在他面前,他才终于找回了一点活着的实感。 “你受伤了吗?” 罔樨近乎本能地问出口。 王一却像是被蛰了一下似的,愣了好一会,才跑向他,踉踉跄跄的,中途还摔倒了,但王一似乎连站起来都来不及,连跑带爬地赶到了罔樨身边,然后,王一死死抱住了他。 再后来,尘埃暂时落定,青铜派的名声尽失,内外交困,当初被罔樨杀退的杀手再次从四面八方赶来,华玉门首当其冲,但这次却不再只是针对罔樨。 王一与他都仿佛一夜之间就被迫成为大人了,曾经很遥远的未来,一下子就变成了现实。幻想中的美好景象全都消失得一干二净,他们所面对只有血淋淋的残景。亲人和同门死的死伤的伤,外面的攻势还在继续,老掌门故去,罔樨仓皇之间成了掌门,人手缺失,境况不利,罔樨无从下手,但也只能下手,若他再不做点什么,青铜派就没了。若青铜派消失,那么余下的同门们也只能任人鱼肉,不难想象那些率先出手的门派会如何对待这些青铜派的旧人。 四面楚歌,孤立无援。 王一表现得太过成熟,成熟到罔樨都无法不去依靠他。忙于门派内事务的罔樨不知他是如何联系上了武林盟主,但青铜派终于得以在江湖上发声,与此同时,花大姐的死讯忽然从华玉门传来,如此一来华玉门再不能站在德义高地,那些明着来的杀手只能改作暗地行事,但他们没放弃斩草除根。 这之后……又发生了一些事。 彻底清醒的王一忽然找到罔樨,劝他离开青铜派。 王一的劝说很有道理,华玉门和其他几个门派来势汹汹,与其两个人一起面对极具威胁的生命危险,不如分开,这样威胁也会一分为二,就算谁遭遇了不测,也能有一个人留下,继续维护青铜派。 王一说了很多话,让罔樨以为离开门派的一方才是最危险的那一方,于是罔樨离开青铜派,开始了长达数年的漂泊。 这期间追来的杀手也不少,手法也是层出不穷,一度让罔樨怀疑自己是否还有和王一重逢的那一天。好在终于是熬过去了。只是随着劫难的磨砺和时间的推移,他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 脸上常带着笑,免得泄漏心思;少言寡语,免得言多必失落人口舌;做事要思前想后,免得着了有心人的道;对着女子要懂得应和殷勤,才能让千里之外的人安心。 说来也是讽刺,面对心上人连句“喜欢”都说不出来的人,在外历经风霜雨雪,最后却变成了风流倜傥的芳心窃贼。和被暗杀时留下的伤疤一起增加的,居然是话术的水准。 94 也好,一切都过去了,他总算可以对王一表明心迹。 他本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对着王一结巴,也不会笨嘴拙舌词不达意。但罔樨没想到,这多年的情话都说给鬼听了,一点用也不管,一旦站到王一面前,他就又变得笨拙愚钝,磕巴了好一会,最后却只能抓住王一的手。 他知道王一是明白的,可有些东西不对,王一没能像当年那样心无芥蒂地对他笑,他忽然也没了当年那种定会圆满的自信。 这也没什么,他能回到青铜派就已经很好了,在这之后他就不会再离开,守着青铜派和王一,轻轻松松地将下半辈子过好。 可罔樨还是没想到,不到半年的时间,他已经两次离开青铜派。第一次是王一在山下失去音讯,那时柳思璋不知为何一定要下山,他便跟着一起去寻王一。回来后一切都变了,王一不肯说真话,青铜派已经从困境中脱身。 至于第二次,还是为了找王一。 罔樨不敢相信,王一从他眼前逃跑了,他什么都没解释,带着可能身为叛徒的嫌疑和无解的谜题,就这么一声不吭地离开了。 罔樨不知道王一要做什么,可是有一件事是确定的,王一要做的事,一定是对他自己有害的。 不然,王一为何会露出那般决绝的眼神? 我觉得无所谓 95 现在想想,掉下悬崖这件事确实没有话本里写得那般好。 我还没遇上高人拾获宝典,就被追兵逼到了巨岩上。巨岩下的华玉门弟子来势汹汹,攻上来的速度比我想象的要快,于是我愈加奋力地抵抗,拼杀到最后,我已经神志不清,身上的疼痛也不停地侵占着我的理智,压得我再也无法睁开眼睛。 死到临头发现,死似乎也没什么可怕了,只是有点可惜。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在一片黑暗中醒来。 本该死去的我仍然还有意识,身上的疼痛不知为什么感觉不到了。难道这就是死后的感觉吗?一个人在虚无之中,丧失了全部感觉,只有清醒的意识横冲直撞……要是这样,我得撤回前言,死还真的是件挺可怕的事。 我想抱紧自己,却忘了我压根没有身体的感觉,残缺的感受瞬间包裹了我的意识。 我必须要去想些什么转移注意力才行,就这样沉寂在完全的虚无里太恐怖了。 篇幅庞大的记忆奔腾着回到最开始的时候,我挣扎着将自己经历过的所有都一一唤醒。 96 在成为王一之前,我叫陆千。 实际上,那时候没有几个人会用名字叫我,也许成千上百的人都想姓陆,但于我而言,那只是个让我活得格外艰难的枷锁而已。 因为这是皇家姓氏。 如果按照一般的说法,我应该被称为“皇子”。 如今民间都以为前朝君主大乔皇帝无子嗣,但其实是有的,而且不止一个,只不过皇帝不喜欢这些孩子,所以没有一个人得到承认。孩子们多数都归于了母亲家,各自随了娘亲的姓氏,唯独我和柳思思是例外,思思的母亲家族权势极大,所以她是唯一一个能留在皇宫中养尊处优的孩子,但就算是这样,她的身份也还是不被承认,更不为民间所知。 至于我,我之所以能留在宫中,则是因为我的母亲在生下我后就死了,那些人都以为我无处可归,但姓陆的人不能横死民间,不能流落在外,所以我被关在了宫中。 我这辈子两次被寄予了极大的期望,第一次是在我出生之前。那些泥古不化的忠臣良将们不知皇上已有子嗣,硬是为了他们所谓的“正道”培养了一个女子,这个人就是我的母亲,她在皇帝外出巡游时接受了自己主上的安排,给不知情的皇帝下了药,让根本就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