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求您别捅了

    东江的夏日潮湿。

    台风尚未过境，水汽却已笼罩了整个城市，带来摆脱不去的湿热。

    东江大学的体育馆四四方方，外墙是深蓝色，远远看去像一个集装箱。这三天来承担着留校人员核新冠酸检测点的重任。

    “昨日本市新增本土确诊病例21例，4例为轻型，17例为普通型。以上病例均在定点医院隔离治疗。新增出院病例4例。”

    秦潮边刷手机边向身后的室友汇报。他此刻排在队伍的中段，东江地处偏南，男生平均身高不算高，秦潮一米九的个子在整条队伍中算是一览众山小。

    “靠啊，那我们还要被关多久啊！”室友刘晨晖扒拉一下额前碎发，抱怨了一句，推了推秦潮胳膊，“走了走了，往前挪挪。”

    一周前疫情反扑，东江检查出本土病例。东江大学这学期结课将将一个月，学生走了一大半，剩下的正等着离校，这么一来，学校一刀切封了校，早走的暗自松了一口气，没走成的当场表演一个裂开。没走成的这一批里就有留下来训练的体育生。秦潮，运动员入学商学院，就在此列。

    事已至此，别无他法。留下的学生们只能服从安排，四轮核酸筛查进行到了第三轮，体育馆外长长的队伍匀速地往前挪动。

    秦潮从队伍中间，挪到队伍的前段，手忙脚乱翻了一阵健康码，又测体温、刷卡，没等把卡放好又被安排着往里面走。工作人员扫了一眼面前的几个队伍，指了指最短的那条，示意秦潮立马跟上。

    看着医护人员手脚利落地捅喉咙、掰棉签、再拆新的棉签，秦潮百无聊赖地把身体重心从左脚换到了右脚。核酸筛查十人一组。秦潮前两轮遇到的小姐姐都非常温柔，手法可谓雁过不留痕。秦潮往队伍尽头搂了一眼，这次遇上个男人。

    而且是个非常好看的男人。

    这是秦潮看清之后的第一个想法，尽管这个男人严严实实穿着防护服，只能看见上半张脸，但秦潮直觉这就是个难得一见的漂亮男人。

    这双眼睛实在好看，眉骨长得极好，山根也很完美，眼型还是男性中比较难得的精致形状，睫毛不算翘，但密匝匝的一圈，胜似描了眼线。

    并非秦潮一人之见，他身后的两个女生隔着一米的距离嘻嘻哈哈交流意见：

    “这个医生好帅，你看这眼睛，这骨相……”

    另一个女生揶揄道：“脸都没看全呢就骨相，你怎么知道不是个朝天鼻或者鞋拔子脸？”

    “哎呀，就这双眼睛你学校里能得几回见啊？长成这样不容易了你懂吗？！”

    秦潮内心深以为然，他天性本弯，且属于对美好事物有一定鉴赏力的基佬。眼前这个男人就完全长在他的审美点上，并且让他希望二人之间发生点什么。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看到这双眼睛，秦潮就十分愿意和他进行一些，心灵的交流。

    虽然这双眼睛生得好，但其中的疏离让秦潮下意识地认定对方是朵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岭之花。之前眼馋其美貌的女生们在这般气势之下大都不敢造次。当然，秦潮不是一般人，他热衷于迎难而上，且比大多数人心大一些。

    他往塑料凳子上一坐，冲着这美人憨直一笑，算作打招呼。

    没有任何回应。

    美人眉毛都没动一下，举起棉签等着他张嘴。

    秦潮及其配合：“啊——”

    不料美人痛下黑手，棉签毫不留情地往里一捅。

    秦潮应激地往后缩了一下，棉签顿了顿，再次往里探去，秦潮只觉嗓子眼又疼又恶心，条件反射地左躲右闪。一来二去，美人只好收回黑手。

    秦潮被刺激出了生理性泪水，五官都皱了起来：“您轻点……”

    大约这张痛苦面具放在他这么个一米九的大个子身上过于违和，防护罩后面露出的半张脸竟然微微舒展，那双好看的眼睛里透出无奈的笑。

    美人从刚才起一直面无表情，这一笑让秦潮有那么些微的恍惚甚至飘飘然。虽然说他没有什么烽火戏诸侯的能耐，但为了看见这双眼睛里的笑意，他愿意忍耐被捅的恶心。咽了咽口水，为自己作了一番心理建设，秦潮再次张开嘴。

    “准备好啦？”清亮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甚至还有那么一丝丝温柔。

    秦潮张着嘴点点头。心里头咂摸着这一丝丝的温柔，揣测着这回待遇应该……

    “呃——呃呃……”

    什么温柔，都是骗局。

    笑得越乖，下手越狠。

    从脸乖手狠的美人那儿解脱，秦潮干咳几声，咽了咽口水又清了清嗓，愤愤然戴上口罩大步离开。走到出口，或许是捅嗓子的阴影有所缓解，他又留恋地回头看了一眼。那罪魁祸首已然对下一个同学出手了，清瘦的背影绷得笔直。防护服背面用记号笔歪歪扭扭写着两个大字，夏夜。

    这名字很好听，甚至有点不真实，导致秦潮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这就是那男人的真名。秦潮回想起他那句“准备好啦”，尾音竟是一个轻轻的“啦”。心上像被挠了一下，泛起一阵舒适的酥痒，秦潮越想越品出一点嗲来。不知是哪儿人呢，他想，原谅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