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生病】好想快点再见到他

    苏沉浊抱着花盆回家，站在门口，犹豫了好一会才进去。

    他还没想好，怎么向何湘解释这盆来路不明的“黄金万年草”。俞疏安送的那支白色紫罗兰被他丢在了小区的花坛里，没办法，这已经是他能够尽力做到的最大限度了。

    他不能把花朵带回家，否则怎么看都像是别有用心的人送的，这对何湘来说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果然，一进门何湘的目光就紧追那盆万年草不放，警惕地问道：“这是谁送你的？”

    苏沉浊抿唇道：“扫码送的，家里没有植物，我就扫了一盆。”

    何湘将信将疑：“不是别人送的吗？”

    苏沉浊：“嗯。”

    最后万年草被安置到阳台，苏沉浊看着才冒尖的嫩芽，心绪不宁。

    －

    中秋节，阖家团圆。

    每个回家的归人或喜悦，或感慨，唯独除了苏沉浊。

    早晨起来时，他就觉得有些头晕，走路脚步虚浮，时刻都像是要跌出去。但量了体温又很正常，一时他也说不出是哪里有问题。

    于是他跟何湘说，他不舒服，不想回家去了。

    没想到何湘像炸了毛的兔子，朝他怒吼：“不行，你今天必须回去！你知不知道，你要是不回去，别人会怎么议论我们！”

    苏沉浊一听到这些，头痛加剧：“没有人在意，除了你自己。”

    何湘不依不饶，硬是拽着苏沉浊出门。

    －

    何湘一进家门，就立刻放下她长期以来的消沉和神经质，佯装起笑容，朝不同的人热情地打着招呼，努力地融入那些曾经与她“和睦”的兄弟姐妹当中。

    何湘久久不出门，对外界的事一知半解，她甚至相当缺乏生活常识，所以当她铆足力气想要参与到其他人的谈话里时，显得幼稚又可笑。

    苏沉浊有点心酸，但他没有阻止。

    中秋节离他外祖父的生辰不远，他不能确定自己到时候会不会来，于是去找老人家说话。

    苏沉浊的外祖父年龄八十有余，已经算是高龄，但老人说起话来依旧口齿清晰，条理清楚，只是发音费力，一字一顿说得很慢。

    苏沉浊是他们家难得有耐心可以坐下来听外祖父说话的人，他年少时曾在外祖父身边待过一段时间，性情和爱好也多半受老人影响，不喜多言，沉稳冷静，就连那一手丑兮兮的毛笔字也是那时候练起来的。

    外祖父只是简单问了他与何湘最近的状况，就点头道：“平安就好。”

    外面吵吵嚷嚷，苏沉浊以为开饭了，便走出去看。何家每到中秋佳节就会格外热闹，三四个保姆在厨房忙进忙出，其他人坐在庭院里说笑。

    今天也不例外。

    饭还没有做好，是何湘跟他三姨在讨论什么事情，妇女坐在几人的簇拥当中，侃侃而谈，声音洪亮。

    苏沉浊站在门边多听了一会，结果越听脸色越差。

    三姨跟何湘谈起最新的项目，想要拉何湘入伙，是个眼下最流行的“电子虚拟货币”，交易场所都在国外，国际市场竞争激烈，但她有内部渠道，炒币能赚不少钱。

    说着还将手机翻出来给她看，里面有不少交易记录和盈利金额。

    何湘明显心动了。

    苏沉浊握着拳头，隐忍不发。

    何湘突然想到家里那盆万年草，心里不太痛快，于是她笑眯眯地凑到妇女耳边，讨好道：“姐，你要是得空就帮我家沉浊留意一下女孩子呗，别人介绍的我都不放心，还是得家里人来。”

    三姨随意地笑了笑：“没问题啊，小湘。我们楼下邻居家就有个女儿，长得可漂亮了，你要是愿意，就让沉浊——”

    “我不愿意。”苏沉浊打断她接下去的话，“不必为我费心。”

    三姨脸上的笑差点挂不住。

    何湘也是一脸尴尬，她着急地解释：“姐，你别介意，沉浊这是不好意思……”

    “我没有不好意思。”苏沉浊语气越来越冷，“我就是不愿意见你介绍的，你以后少跟我们家来往，什么货币投资也不要找我——”

    “妈”字还没出口，苏沉浊就狠狠地挨了一巴掌。

    “你，你闭嘴！”何湘气得发抖，苏沉浊的发言不仅让她当众丢脸，下不来台，说不定……还有可能导致她失去与亲人之间的联系！

    大堂的气氛僵硬到极点，没有人敢贸然讲话。

    苏沉浊已经麻木了，他见识过太多次何湘发疯的场景，刚才那一幕对他来说，甚至都无关痛痒。

    他沉默地离开客厅，逃进偏僻的房间角落，捂着眼睛躺下休息。

    他真不应该回家，他无法克制自己不去在意何湘的所作所为，俞疏安曾说他情绪没有起伏，现在看起来并非如此，他还有愤怒。

    这种愤怒，随着他的消沉日益增剧。

    那种快要冲破内心的呐喊，反复、无数次地折磨着他。

    下次，该好好跟俞疏安提一下这件事了。

    ……

    “当，当，当。”门被敲了三下，一个脑袋探了进来。

    来人左右瞅了瞅，最后将目光锁定在角落里的苏沉浊，那人喊道：“哥？吃饭了。”

    是他的表妹，三姨的女儿。

    苏沉浊并不想跟她多说，但表妹已经推开门走了进来：“哥，我妈刚才的话你别在意，那个邻居的女儿我认识，性格可差了，天天跟她爸妈吵架，你不要才好呢。”

    苏沉浊沉默了两秒：“多谢。”

    “哥，我们出去吧。”表妹拉着他的手摇了摇。

    “好。”

    饭桌上，一堆长辈围坐圆桌旁互相谈笑、敬酒，只有苏沉浊和外祖父两个人沉默不语地吃着饭。

    一杯酒被推到了苏沉浊面前：“沉浊啊，男孩子就要练一下酒量，喝了这杯酒就当是你跟三姨道歉了。”

    苏沉浊面无表情地抬头，坐在角落里的何湘用祈求的眼神看着他，那眼神包含着无奈、歉意还有无助，他抠紧掌心，留下一道深痕，然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很快，下一杯就来了。

    苏沉浊喝了一杯又一杯，他晨起的头痛在此刻再度发作，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恶心，不知是因为看到席上的人，还是纯粹的生理原因。

    再有一杯酒递过来时，一只苍劲有力的手挡在了他面前，外祖父沉稳有力地声音响起：“小孩子少喝酒，你坐回自己的座位去。”

    劝酒者悻悻地走了。

    苏沉浊阴沉地吃着嘴里的食物，一言不发。

    －

    回去的当天晚上，苏沉浊就发烧了。

    何湘在旁边急得直哭：“是妈妈不好，不该让你喝酒的。”

    苏沉浊对她的道歉已经见怪不怪，总是嘴上说着最诚恳的歉意，做起事情又是另一副模样。

    他难耐地翻了个身，低哑道：“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

    何湘可怜巴巴地走了。

    苏沉浊头昏脑涨地睡了几个小时，他辗转反侧，睡睡醒醒，浑身不舒服。最后他索性坐起来，翻出手机，打开通讯录，在给俞疏安的对话框里打了几个字。

    「中秋快乐，你今天上班了没？」

    他写完后又觉得过分亲密，他跟俞疏安……他不想表现得太在意对方的举动，于是又删掉了这句话，用公事公办的口吻写了一行字。

    「抱歉，我今天发烧，明天不能去诊所了。」

    这会已经是深夜十一点，要等俞疏安的回复估计要到明天早晨，苏沉浊又闭上眼睛躺下。

    但没想到俞疏安的消息立刻就回复过来，速度快得就好像是……一直守着手机在等他的信息。

    这种认知让苏沉浊突然感觉头晕减轻了不少，他的内心甚至为此小小地愉悦了一番，只不过这份喜悦太过细微，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注意保暖，虽然不想这么说，但是多喝热水对你的身体有益，增加排泄，体热退得会更快一些。︿＿︿」

    末尾的微笑表情让苏沉浊不由自主地脑补出，穿着白大褂的俞疏安戴着金丝眼镜，温和又儒雅地笑着看他的样子。

    苏沉浊打字时的表情不自觉地柔和起来，他手指飞快地回复。

    「十一你还上班吗？」中秋过完就是十一国庆假期了。

    「不上，小助理要出去旅游，我要在家侍弄我们上次买的花草。」

    「哦，好。」

    苏沉浊有些失落，但他没有多问。

    那边又发来一条信息。

    「很晚了，你该睡觉了，记得泡个热水脚，晚安。」

    简洁的语气迅速结束了他们这段对话。

    苏沉浊按灭手机屏幕，对着幽暗的天花板发呆。

    他到底在期待什么？

    或者说，他现在还会有期待的东西吗？

    如果有，那会是什么……

    他烧得昏昏沉沉的大脑怎么都想不出个所以然，他本来想就这样在沉思中睡去，却突然想起俞疏安的嘱咐，于是他又从床上爬起来，跑到卫生间倒了盆热水，开始泡脚。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会不自觉地遵循俞疏安说过的话，如果不做，他会感到不安、别扭。如果做完，他又会期待俞疏安欣慰的表情。

    苏沉浊不明白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理，他想了想，只能以病人需要听从医生这样的理由来解释这种现象。

    苏沉浊闭上眼睛靠在坐椅上，身体被温暖的热汽熏着，逐渐松弛下来。

    好想……快点再见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