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出征、求亲
三日之期来的极快,可对秦霜而言,却像三年那般漫长,这三天他放下了书籍棋盘和练箭等等事,一门心思把自己关在宫里,忍着那股腥咸的苦意,端起了戚默庵熬的补血汤药,只为能快点养好身子,给萧乾换血。 此刻弥漫着药味的寝宫内,宫女们轻手轻脚的把热水、手帕、针灸和匕首等物放在桌上后,便匆匆退了出去。 视线越过绣有滟红花卉的屏风,只见秦霜坐在床榻旁,静静地审视着床上的人。 自从戚默庵提了换血的法子,萧乾的疯症便发作的愈发频繁,为了换血能顺利进行下去,秦霜只好给他喂下安睡的药丸,待人熟睡后,寝宫里才恢复了难得的平静。 “王爷,时辰到了。”看着他微微出神的侧脸,站在一旁的戚默庵温声提醒道。 秦霜温声如画的眉目一颤,而后便低声道:“戚大夫,本王要求你一件事,你必须答应我。” “王爷.....” “如果换血途中,有任何变数,你都要先救萧乾。”秦霜转过头,对上戚默庵的视线,沉声道。 “这......”凝望着他坚定的眼神,戚默庵心中一时倍感煎熬。 他实在是,不该如此欺骗秦霜..... 想到自己竟欺骗了这样一个坦荡赤诚之人,他忽然觉得愧疚不安。 “答应我。”看他脸上闪过了一丝犹豫,秦霜又厉声重复道。 “......是,我、戚某答应您。”戚默庵回过神,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就在此时,他忽然发现床榻上的萧乾动了动手指。 戚默庵的眼底瞬间一亮,又轻咳两声道: “只是,为确保血水流动,放血割破皮肉时,不得使用麻痹止痛的药散,王爷.....戚某怕王爷会挺不住.....” 萧爷,对不住了,既然您还不醒,那就别怪戚某下猛药了......! 听过他的话,秦霜的面色一白,似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却还是从戚默庵手里接过匕首,轻声道:“只不过是流一些血而已,本王不怕.....为了他,我什么都能做到。” 其实,他最怕疼了,尤其是一个人面对疼痛的时候,因为孤独、茫然和未知,远远比剐肉取血的痛苦还要可怕。 戚默庵的医术向来精湛,每每救治病患时都有十成把握,但此次对方却提早说明了换血的危险,想来,这过程定是凶多吉少。 这一次,也许昏过去后,他就再也醒不来了..... 想到这儿,秦霜深深地注视着眼前的男人,像要把他的一切记在心间。 “王爷.....您真的准备好了么?”戚默庵忽然问道。 秦霜的神情一滞,忽而想起了曾经和宋祭酒的对话。 我、我真的想过要和萧乾安安稳稳的度过余生,只是...... 只是我隐隐知道,萧乾有他自己的宿命。 倘若他想,本王什么都可以给他。 “当然。”秦霜莞尔一笑,握紧了手里的刀刃,慢慢贴近自己的手腕。 看那冰寒的刀锋即将剐破他白皙的皮肉,戚默庵不由得屏住呼吸,心下有点慌乱。 “从最开始,本王就准备好了......呃、萧呜......” 就在此时,床榻上的人猛然起身,在秦霜颈后落下不轻不重的一击,把人弄晕了过去。 自他手心取出刀刃,稳稳地接住昏迷的人,为其盖好被褥后,萧乾活动了一下手腕,转身看向身后的人: “戚默庵,你好大的胆子。” 见他又变回了往日那个沉稳冷傲的萧四爷,戚默庵忙低下头,拱手道:“事关北梁的安危,戚某不得不出此下策逼您清醒过来,还请萧爷恕罪。” “你也知道这是下策。”萧乾冷哼一声,用深邃的黑目瞪着他道:“等爷打了胜仗回来再找你算账。” 听他这么说,戚默庵长舒了一口气,只淡笑道:“那戚某便在此恭候萧爷大驾了。” 看着他一脸诚恳的模样,萧乾心里就算也再多的气、怒,也都烟消云散了,他回过头,轻轻握住秦霜的手,声音有些发哑:“你先出去吧,爷想单独和他待一会儿。” “是。”戚默庵立刻识趣地退了出去。 “秦霜.....爷的好霜儿。”听他的脚步声远去后,萧爷将秦霜的手放在唇边,轻吻了一下:“爷知道眼下你什么也听不见.....但、还是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说。” “听不到也好,免得、爷.....咳嗯,紧张。” 说着,他棱角分明的俊脸上显露出一丝羞窘:“以前,在渡关山上,爷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土匪,有酒就喝、有仗就打、有仇便报,但如今,有了你和小崽子后,我竟然只想当个疯子傻子,守在你们两个身边......该死,我、我没想到,承认自己怂了这件事,居然这么艰难,又.....如此容易。” 注视着秦霜宁静的睡颜,萧乾的脸有点发红:“你醒来后,发现爷不辞而别,定会气的想锤我,这顿打,就留到爷凯旋,好不好......?” “.......”昏睡的秦霜似乎能感受到男人的无奈和爱意,他微微挣扎了一下,鼻尖透出点薄红。 “原谅我,不辞而别......”怕他醒来后孤单,萧乾便把晴望抱到他身边。 “快点长大,小崽子......长大后和我一起保护你爹爹。”端详着睡熟的父子俩,萧乾轻声道。 晴望仰着小圆脸,乖乖地瞅着生父,发出了软糯的哼唧声。 “好了,爷走了。”萧乾摸了摸儿子的脸,紧咬牙关,艰难地收回视线,便快步离开了寝宫。 “萧爷,下一步您有何打算?” 见他走出殿门,门外的戚默庵立即迎上前轻声问道。 萧乾举目望向快要热熟的天,想了想便直奔御膳房。 “先去御膳房搞杨梅,再去找岭南皇帝。” “啊?杨梅......?”瞧着他绝尘而去的身影,戚默庵一头雾水。 杨梅是谁? ........ 五月的杨梅初熟,甘香饱满,红似晚霞下的花苞,散发着沁人心脾的香气,轻轻一捏,就能挤出酸甜可口的汁水,将其冲洗干净,放进砂糖、山楂,上锅蒸煮半个时辰,再捞出去核,在冰沙里浸泡几个时辰,便是一碗开胃生津的冰梅子汤。 萧乾闯进御膳房时,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最可怜的当属早就放松警惕的厨子,突然碰见这位爷,差点吓掉手上的刀,砍了自己的脚。 可在看见萧乾仔细地给山楂去核时,众人的表情又都变了。 这哪像个疯子啊?分明就是给心上人下厨的普通男子..... 今儿咋不闹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好了,你们把这罐子给爷埋到冰里,待秦霜想喝时,就取一碗给他,听明白了么?” 忙活大半天,男人终于把罐子里装满了梅子汤,瞅着快到自己腰部那么高的罐子,萧乾特别满意。 应该能喝到他打仗回来了...... “是,奴才等听明白了。” 接下来,萧乾就在众人傻眼的表情下,随性地拍了拍衣袖,便慢悠悠的前往朝议殿。 ? 他到朝议殿时,大太监施盛正在向解天禀报内务府的事,看到他跨进门槛,大摇大摆地坐到了距陛下最近的椅子上,施盛僵笑了一下,连忙转向面色铁青的主子:“陛下,萧爷兴许是疯病又犯了,咱家这就去寻王爷......” “不必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解天淡声打断:“你先退下。” “.......是。”施盛巴不得赶紧离这俩杀气腾腾的人远点,听解天让他出去,他犹获特赦,赶忙离开了大殿。 这么一来,大殿内就只剩下解天和萧乾两人。 “北梁的甩手新君,渡关山的疯子匪首,终于舍得‘清醒’过来了?”注视着眼前毫无规矩礼数的男人,解天沉声开口询问道。 听出他话里的讽刺之意,萧乾勾起唇角,不置可否道:“若非北梁有变,爷是想一辈子待在秦霜的温柔乡里不出来,‘无法无天’的日子还真不错。” 在看到解天瞬间沉下来的面色后,他停顿片刻,神情又变得严肃:“只不过,爷知道该守护和承担什么......所以,必须清醒过来。” 本王不怕,为了他,我什么都不怕...... 只是、只是流一点血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回想起秦霜在换血之际的每字每句,萧乾猛然握紧双拳,心口陡然一阵抽痛。 当抬手将人击晕,看着他脸色发白地落进自己怀中,萧乾忽然觉得,能拥有这个人,或许是他飘荡颠沛的一生中最大的幸事,即便让他下一刻为秦霜去死,他也不会有半点犹豫。 听见他的话,解天冷哼一声,道:“那你还算个男人。” “我会回到北梁,平定萧治带来的叛乱,绝不会让他有机会进犯岭南。”萧乾忽然冷声道。 “朕会派四万精兵给你。” “我还有一个要求。” “什么?” 萧乾直视着年轻的帝王,一字一句道:“天下太平、海晏河清之后,爷要让全天下都知道,秦霜是我的人。” 他要以山河为聘,备百里红妆,捧起这世间最荣华的位子,于金台琉璃瓦之下、碧玉妆楼之内,皓月清风之中与秦霜合卺对饮,宣告黎民苍生、宣告满天神佛,他是他要守护一世的爱人。 萧乾眼中坚定明亮的光芒让解天一愣,竟半晌没回过神来。 “素闻渡关山的萧四爷狂傲不羁,今日朕算是见识了。” 求亲就求亲呗,还狂成这样,真是土匪头子本性难改...... “只不过,朕的爱弟乃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岭南王爷,朕同不同意把他交给你,还得看你的本事了。”面对男人势在必得的神态,解天轻飘飘道。 萧乾眼神一寒,咬牙道:“你就不怕爷不去打这个仗,直接把秦霜带走吗?” “你不敢。”解天笑得狡黠。 萧乾瞬间被他噎的无语,只能用足矣杀死人的目光怒瞪他。 他是不敢,他不敢留着萧治和红墨这两个后患,不敢让秦霜处于险境,不敢置唐莲于不顾......更不敢的是,看到秦霜失望的眼神。 “帮爷照顾好他。”缄默片刻,萧乾又哑声道。 解天没有回应,只给了他一个“你就放心去吧”的表情。 “好了,走了。”萧乾性情洒脱利落,说完要说的话后,也不再墨迹,便从椅子里跳起来,背对解天挥了挥手。 “等等......!” “还有何事?”萧乾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望着他挺拔刚毅的背影,解天觉得声音有些干涩:“你真的.....不再去看看他么?” 萧乾瞳孔一震,片刻之间又抿起唇笑了:“不去了,再多看一眼的话,爷就走不了了......” 说着,他背对解天潇洒地挥手:“回见。” “......走好。”解天怔怔地回了一句,目送他的身影远去。 从皇宫离开的时候,萧乾特意选了宫里的偏门出发,他来时心里揣着气和不甘,搞得浩浩荡荡,只为挽回秦霜的心意,把人带回去好生补偿。 虽说大闹皇宫的计划还未实现,但走的时候,他心底竟是格外的平静、满足......想到此刻正在睡梦中的秦霜和小崽子,萧乾心口顿时一片柔软。 若无战事,他真想日夜陪在他们身边,寸步不离。 那份温柔和宁静,是他追寻了大半辈子的奢望,因此,他不想搞得声势浩大,只想独自一人,守着那份温暖走出这宫闱。 “萧爷,您请。” 可当施盛命人打开宫门后,看见门外等待的众人后,萧乾立刻从回忆里惊醒过来。 “哥哥,你可让大家伙好等呀。” 只看宋祭酒身穿铠甲,骑在马背上,冲他笑的一脸灿烂,除他之外,还有贺彰率领的一众山寨兄弟们,他们个个身穿战袍,扛着大旗,手持弯刀长剑,用赤诚坚定的眼神看着萧乾。 “你们......” “萧爷,就算岭南皇帝给您派了兵,您也甭想甩开俺们.....!”望着神色复杂的男人,贺彰抱拳朗声道:“咱生是渡关山的人,死是渡关山的鬼,萧爷到哪儿,咱就到哪儿,不把那萧治打的屁滚尿流,俺就把名儿倒过来写!” 听到他的一番豪言壮语,其他兄弟们也举起兵器,高声附和道: “没错儿!生是渡关的人,死是渡关的鬼!” “誓死追随萧爷——!” 注视着那一张张质朴的脸,萧乾胸膛里忽然涌上一股暖流,他扬起唇角,拉紧手中的缰绳,不再多言,只沉声喝道:“出发——” “得嘞!走着——!” 兄弟们纷纷露出笑容,策马跟在他身后。 一行人揣着豪情壮志,出了宫门,走到郊外的山路上,却撞见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诶,哥哥,那小子,瞧着怪眼熟的.....” 走在前方的宋祭酒放慢速度,转头对萧乾说道。 “是他.....” 看着站在道路中央的人,萧乾眯起沉冷的双目,让身下的骏马停住了脚步。 “萧乾,我也要上战场。” 樊小虞将双手抱在胸前,仰头看向马背上的男人。 “呵......”萧乾忍不住嗤笑一声,又沉下脸道:“打仗不是过家家,你这种细皮嫩肉的小子,还是回宫去吧。” “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