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我去找萧二
戚默庵平静地看着他,一片昏黑下,男人的轮廓看起来十分模糊,莫名的沉郁又黯然。 “萧爷后悔了么?”缄默了半晌,他低声问道。 萧乾的手掌在黑暗里抽搐了一下,没有回答他的话,只哑声命令:“出去。” 实际上从动手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后悔了。 只是强烈的怒火冲走了理智,再回过神来,却发现秦霜倒在了地上,已经不可挽回。 戚默庵这次却没有听从萧乾的话,对于自己的救命恩人,他向来尊重且感激,可这一次事关秦霜,很多话他却不得不说了。 “唐莲的腿伤,兴许要躺上两三个月才能痊愈,就算是我来医治,也不能保证他的腿会完好如初。” 说着他走上前一步,定定地看着萧乾:“因为淋过雨,总想为旁人撑一把伞。” “王爷心性柔善,不愿山寨的兄弟们像唐莲一样有性命之忧,所以才会极力反对您的命令。” “他今日所说所为,全都是为了萧爷您和山寨。” 听着他的话,萧乾的眼神暗了下来,周边黑洞洞的,和他寂寥的身影融为一体,在这样寂冷的夜里无比萧瑟。 戚默庵静静地站了片刻,见他迟迟没有回应,便有些无奈的暗叹一声,又从衣袖里取出了枚小药瓶,慢慢地放在了地上。 “这是医治伤口红肿的药膏,若萧爷想通了,就带着它去瞧瞧王爷吧。” “不论如何,现在他最想见到的人,还是您。” 说这话时,他的脸色虽然镇定,但眼底一闪而逝落寞仍出卖了戚默庵内心的情绪,只不过它消失的太快,谁也不曾察觉罢了。 “萧爷,戚某告退了。”放好药瓶,他仍像往常一样恭敬的躬身后,便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忠义殿。 厚重的白雪掩去了山路,使群山连成一串白色,苍茫又空旷。 宋祭酒跟在秦霜身边,小心谨慎的扶着他的手臂,陪他在飞雪下前行。 因为怀着心事,他们走的很慢,好在两人都披着宽大的氅衣,不会被冷冽的寒气侵入脊骨。 “王爷.....您脸上的伤,还疼么?” 看着秦霜红肿的左脸,宋祭酒面带犹豫的问道,可这话刚出口,瞥见对方僵硬的神色后,他又有点后悔了。 秦霜是个倔强坚韧的性子,萧乾当着一众兄弟的面儿打他,不光打伤了他的脸,更重伤了他的骄傲和自尊。 他眼下问这种话,岂不是又把秦霜的伤疤撕开来,撒点盐嘛? 宋祭酒直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本王没事。”秦霜知道他只是关心自己,并非有意嘲弄,便轻声回答了。 凝视着他唇角干涸的血痕,宋祭酒抿起唇,觉得心里有点苦涩。 没事。怎么可能没事? 旁人若听了这话会信,可他宋祭酒又不傻,单看秦霜红肿发紫的脸,就知道有多疼。 他跟在萧乾身边多年,自然清楚男人的手劲和内力有多大。 莫说身子单薄的秦霜,就算是贺彰那样健壮的汉子挨了这么一巴掌,都会眼冒金星了,可现下,许是为了不让人担心,秦霜还在逞强。 “王爷,这次的事都怪我。”宋祭酒心里难受的不行,忽然停在了原地,歉疚地抓紧了自己的衣衫。 秦霜用一双如水的凤目注视着他,也停住了步伐。 “哥哥他并非枉顾兄弟们性命的人,这一次,他真正气恼的不是王爷,而是气我和兄弟们欺瞒他.....要不是我,王爷不会受此牵连,是我该死。” 听完他的话,秦霜摇了摇头,沉声道:“萧乾是在提醒本王,要明白自己的身份。” “本王在他心中,好比一株花、夏日的一把凉扇,摆在房屋里的一件器物,喜欢时能捧在手心,不需要的时候,便可轻而易举的弃之。” “说到底,他从不曾把我放在心上,只是本王,自作多情罢了。” 平淡的说着这番话,秦霜突然扬起了笑容。 他缓缓伸出手,接下了一片从空中飘落的雪花,他在风雪里的容颜,和延绵的山脉一样沧桑,又似冰那样冷。 宋祭酒看的呆住了,他年少陷入风月场,绕是见惯了各类美人,也没有看过这样的笑容。 秦霜笑的凄楚又冷清,眉目中仍存有一丝渴望和眷恋。 所有的深情,似乎全部藏在了这丝苦涩的笑里。 “不、不是的.....王爷,你相信我,哥哥他只是太着急、太着急了,所以才会对您....” 不忍见眼前的人如此受伤,哪怕心里对萧乾还有气,但还是忍不住替他辩白起来。 “为了山寨的兄弟们,萧二摔断过腿,哥哥是怕它出事,才会急成那样,他是无心的。” 宋祭酒在骤雪下急声解释着,天寒地冻,他呼出的白雾仿佛片刻就能结成冰块。 “摔断过腿?”听着他的话,秦霜轻蹙眉头,仔细的回想了一下,猛然想起萧二趴在床边,踉跄又笨拙地够绣球的样子。 这么想来,小胖狗的腿脚是不太灵活。 “那是多年前的事了,也是临近年关,哥哥带着全山寨的兄弟到深山打猎,恰巧遇到大雪封山,无奈之下我们只有就在山里过夜。” 宋祭酒为秦霜系好衣襟,轻扶住他的手臂,在冰上迈开谨慎的小步送他回房,又细细的回忆着。 “原本大家都睡熟了,萧二却开始大声嚎叫,声音比以往要凄厉很多,看着它挨个把兄弟们叫醒、咬醒,哥哥终于察觉到不对劲.....原来,我们落脚的地方要雪崩了。” “后来兄弟们都逃了出来,可是萧二被巨石砸断了腿。” 听到此处,秦霜的心脏蓦的一抽,呼吸变得艰难起来。 “那双腿被砸的血肉模糊,它当场就不行了,幸亏我们遇上了戚默庵,才救了萧二一命,从那之后,哥哥打猎时就再也不带任何人了。” 宋祭酒面容晦涩的抿起唇角,又低下头道:“今日王爷能唤祭酒一声军师,有些话,我也想告诉王爷。” “其实哥哥他.....一直很孤独。” 孤独。 秦霜的脑海里忽地掠过了萧乾的脸。 “你来教教爷孤独两个字怎么写?” 男人似笑非笑地盯着他,有点纨绔顽劣的神情下,隐藏了许多旁人看不到的东西。 见他在发怔,宋祭酒也不停歇,还是接着说了下去:“我和哥哥相识时,他身边什么也没有,人也冷淡的很,话都不跟我多说几句。” “只有萧二,能让哥哥有了点人的温度,那个时候的萧二又小又瘦,总坐在他的肩膀上,跟在他身边.....对于萧二来说,哥哥就是它的全部。” 到底是什么样的孤独和寂寞,才会让一个堂堂七尺男儿,在一只小狗身上寄托了全部的柔情和人性。 秦霜不敢想,只要一想起来,他便觉得心上像横着把锋利的刀子,一点点的剐,剐的他生疼。 “王爷,您可不可以不要怪哥哥.....?” 迟疑很久,宋祭酒默然垂下头,不安的问着。 秦霜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忽然蹲下身,用手推开了脚下的白雪。 雪下面全是冰,对着月光细看,晶莹剔透的白冰里,隐隐有小动物的脚印。 虽然有点混沌,但依稀能辨认出那是小狗的爪印,它一路延伸,直到秦霜的卧房门前。 “这是....这是萧二的脚印!” 看着冰面的痕迹,宋祭酒惊呼出声,桃花眼中涌现出了惊喜之色。 秦霜却高兴不起来,他摸着那些脚印,眼前仿佛出现了萧二的幻影。 小胖狗在冰上扭来扭去,冲他摇尾巴,又飞快地窜进了他的卧房里。 “萧二是在找他的路上丢失的”。 这个认知让秦霜的内心备受煎熬,恨不能现在就冲进深山去找它。 “我去找萧二。”他用手紧握住一把冷雪,站起身走回卧房,声音颤的厉害。 “什么?!王爷万万不可,您的病还没痊愈,身上又有伤,这个关头您不能去.....!”宋祭酒焦急的跟在他身后,试图制止他的决定。 秦霜推开房门,背对着他,原本清冷的声音有些沙哑:“萧二是在来找本王的路上丢的。” “什、什么?”宋祭酒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所以我会找到它。”秦霜走进卧房,把他挡在了门外:“宋军师,今晚多谢了,请回吧。” 不等宋祭酒说话,他就把人关在了屋外。 “王爷?王爷——!”看着紧闭的门扉,宋祭酒傻眼了。 他怔愣了半刻钟,连忙抬手敲打房门,急切的劝阻:“王爷您听宋某说,您不能去!若您有个好歹,哥哥会疯了的!王爷,您听见了吗?” 他急得要命,趴在房门上听里面的动静,可秦霜却没有任何回应。 安静的房屋内,秦霜正在卧房里翻箱倒柜,寻找进山要备的器具,绳子和刀刃之类的东西。 “不成,我要赶紧禀报哥哥才行.....!” 宋祭酒在外面跺了跺脚,急忙去忠义殿寻找萧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