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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送去长安。 年轻的生命早已逝去,枯骨仍然保持着向东爬行的姿势。 不到长安,绝不回头。 除了杨迁,其他人没有留下姓名,几十个年轻人,葬身流沙,尸骨无存。 他们用生命践行了自己的誓言。 商人感佩不已,托人把万言书送回长安。 最后,这封血书终于送到了天下至尊的手中,杨迁的心愿在他死后达成了。 那时郑景已经位列宰相,他下令将万言书公布天下,举世震惊。 杨迁的名字很快传遍长安城的大街小巷,朝中大臣各抒己见,民间百姓也议论纷纷,朝野内外群情激愤,请求皇帝出兵收复故土。 可惜已经太迟了。 北戎壮大,中原王朝矛盾重重,内忧外患,根本无力发动远征。 大臣们踊跃上疏,看似在讨论出兵之事,其实不过是借着杨迁的事互相抨击谩骂,排除异己。 郑景无可奈何,劝小皇帝追封杨迁等人为义士,颁布了一篇鼓舞人心的诏书,出兵收复河西以北故土的事就这么不了了之。 又过了几年,北戎挥师向东,大魏覆灭,国破家亡,尸横遍野。 …… 此时,高昌。 瑶英微笑着凝视眼前英气勃勃的杨迁,心中感慨万千。 她敢来高昌,绝不只是来碰碰运气。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当山河破碎之时,永远不缺朱氏先祖、谢无量、杨迁这样的英雄,他们以拯救万民苍生为己任,抛头颅,洒热血,视死如归,勇往直前。 刚到高昌的时候,她打听杨迁的为人,结果让她哭笑不得:杨迁少年意气,斗鸡猎鹰,流连风月,一事无成,是远近闻名的纨绔。 瑶英不禁怀疑:会不会只是同名?又或者书中那个最后葬身流沙的枯骨另有其人? 她让老齐发帖请来的豪族是经过慎重考虑挑选出来的,当她说要请杨迁来时,老齐坚决反对:“公主,杨迁年轻,莽撞冲动,而且整日无所事事,这样的人不值得深交。某听说他前些天因为一个舞伎和人争风吃醋,还顶撞族老,被族老训斥了一顿。” 瑶英犹豫了很久,最后决定先见见杨迁再说,毕竟同名同姓、年纪对得上,又刚好是河西望族子弟的人只有他一个。 不管怎么说,那具枯骨必定和杨迁有关系。 见到人以后,瑶英确定自己没找错人。 豪族中的中年人都是一口别扭的口音,有些白发苍苍的老者也忘了乡音,最年轻的杨迁却能说一口地道的河西官话,他就是那具葬身流沙、依然向东的枯骨。 瑶英当时就笑了。 杨迁一开口就暴露了他的所有心思,居然还故意挑衅她,试探她,现在又跟踪她,想查清她的底细。 殊不知,她已经认定他会和自己合作。 因为他无时不刻不盼望着早日和中原王朝恢复联系。 杨迁和瑶英对质,本想吓她一吓,她却只是微笑不语,镇定从容,他到底年轻,沉不住气,冷笑一声,道:“文昭公主大祸临头,死期将至,还在此优哉游哉,杨某佩服!” 瑶英轻笑:“杨公子此话何解?” 杨迁傲慢地道:“文昭公主以为你今天见的那些人都值得信任吗?我实话告诉文昭公主,他们这头和你指天发誓,说他们心向长安,盼望东归,哭得像死了老娘一样,还发誓不会把你的身份说出去,其实个个一肚子坏水,说不定已经有人去王宫告发你了。” 瑶英脸色微变,问:“那杨公子觉得我该怎么做呢?” 杨迁下巴抬得更高,道:“我祖籍河西,祖辈都是河西名将,我祖父曾任河西都指挥使,临终之前嘱咐我不忘故国,既然大魏已经一统中原,我杨氏一族自当效忠大魏,你是大魏公主,流落到了高昌,孤苦无依,我身为杨家儿郎,理应照拂公主。” 他悄悄挺起胸膛,让自己看起来显得更高大健壮。 “公主信得过我的话,先到我杨府避一避吧,我可以向公主保证,有我在,谁也不敢动公主!” 听了这话,众人对望一眼,表情不一。 缘觉心里忽然涌起一种古怪的感觉,有些愤怒,有些不安:公主是王的摩登伽女,轮不到眼前这个年轻人来多管闲事! 他朝瑶英看去。 瑶英仍是微笑,她果然没看错人,今天她见的这些人中,对她最真心实意的就是杨迁。 她笑问:“杨公子就不怕那些人去王宫告发你?” 杨迁腰板挺得更直,手指紧握长剑:“我不怕他们!我家和尉迟家是世交,就算他们告到国主那里,我也能保住公主。” 瑶英抬头看一眼天色,道:“杨公子说得对,赵家、杨家、张家中有心向中原的人,自然也有投靠北戎的人,他们未必都值得信任,我见了他们,告诉他们我的身份,他们中肯定有人想借机讨好依娜夫人……” 杨迁脸上露出得意之色。 瑶英话锋突然一转,唇角微翘,“杨公子,你说该怎么料理那些背信弃义之徒?” 杨迁愣住了。 ☆、招募 夜色沉沉, 屋瓦院墙里透出摇曳的灯火,皑皑白雪上笼了一层暖黄晕光, 风声在无边雪夜回荡。 杨迁回过神, 问:“公主怎么分辨哪些人是背信弃义之徒?” 瑶英没有立即回答他,转身登上马车, 坐进车厢,纤纤素手抬起毡帘,示意他跟上来。 杨迁还没什么反应, 缘觉先变了脸色。 瑶英手拢毡帘,看着杨迁,眉眼微弯,笑问:“杨公子怕我使诈?” 杨迁扫一眼身前身后,发现自己早就被包围了, 轻哼一声, 胸脯挺起, 大步走向马车。 文昭公主只是个弱女子,他乃堂堂杨家儿郎,要是畏惧不敢上前, 岂不是太没胆量了? 车轮轧过积雪,继续穿梭在一条条幽深的小巷里。 暗夜中, 不断有脚步声追上马车, 数名身披白氅的亲兵从不同方向奔回,奉上一封封书信、羊皮卷。 缘觉接了,送进车厢。 车里挂了盏灯, 瑶英打开羊皮卷,就着灯光细看一遍,递给对面的杨迁。 杨迁正一脸不耐烦地挪挪胳膊,动动长腿。车厢不算逼仄,坐四个人都绰绰有余,但他健壮高挑,又顾忌着男女之别,不敢离瑶英太近,根本不能笔直端坐,只能缩肩蜷腿,紧紧贴在车厢门上。 姿势一别扭,自然也就气势全无,面对瑶英递过来的羊皮卷,他又是一声轻哼,接过细看。 才看了一半,杨迁脸上已经涨得发青,看完所有羊皮卷后,他的脸更是发紫,牙齿咬得咯咯响,双手握拳,怒道:“这些贪生怕死之辈!” 他越想越气,恨不能一把撕了羊皮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