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凌子忆番外:身世的秘密
期末之后,寒假到来,凌子忆回到家中,与亲人团聚,快活了几日,又慢慢沉寂下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心中的思念越来越重,沉沉地压在心头,让他很难心情昂扬,像以往一般肆无忌惮地开心快乐。 他对凌霄,算是一见钟情。他在网上看过Danger的,对BDSM产生了好奇,查到清域是帝都最大的SM俱乐部,于是瞒着家人和同学,偷偷跑过去,本来只是想满足一下好奇心,点到即止,却没想到恰好遇见凌霄的表演调教,一见倾心。他一眼沦陷,沉迷其中不可自拔,数次做梦梦到,频繁出入清域,后来机缘巧合,通过叶沂跪上凌霄的表演调教台,一晌贪欢, 然后一发不可收拾,彻底被折服,日日思、夜夜想,每晚都会去清域等待,期待再见凌神一面。 见面后,他鼓起勇气去问好,凌神会淡淡地回应几句,但再没有答应过他调教的请求。听说,凌神有了一位固定的奴,每隔一周的周末都会去清域见他,那位奴高挑英俊,腰细腿长,身材巨好。 凌子忆也见过他。他总是跟在凌霄身后,默默地注视凌霄,眼神专注,深情脉脉。他确实长得很高,约有一米九多,脸上虽然带着面具,但依旧能够看出轮廓刚毅、相貌俊美,他男人味十足,气势很盛,好似是手握大权、受人敬仰的大人物,气度高傲,很容易激起S的征服欲。 凌子忆想起单薄纤弱的身体,不禁有些忐忑。 听说在他之前,凌神表演调教的M大多肌肉发达、四肢修长、身材很好,他这样瘦弱纤细,大概不是凌神喜欢的类型。而且他之前还曾很唐突地在清域外找过凌神,说过一些很失礼的话,给人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然而,尽管如此,他仍然会鼓足勇气,一次次走到凌神面前,小心询问。 因为问了才有可能,如果不问,那他永远都不会有靠近凌神的机会。他不害怕被拒绝,只害怕没有希望。他知道,清域有许多人在背后嘲笑他自不量力,但他并不在意,那些人之于他只是不相干的陌生人而已,他们怯懦,就看不得别人勇敢吗? 事实证明,命运果然青睐于勇敢的人。凌神善良温柔,最终被他打动,答应了他,并将他带入A01,赐他无限欢愉。那一瞬间的喜悦与快乐,直到一个多月后的今天,依旧清晰。那场调教所带来的悸动与快感,成为他夜夜梦境中的笙歌,被反复回味至今。 凌子忆想到这里,嘴角露出一个满足而羞涩的笑,心旌摇曳。 彼时,他正坐在餐桌旁,捧着米饭,咬着筷子怔怔出神。父母看到他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对视一眼,一同笑了,母亲苏小乔弯起眉眼,问:“这是在想谁,谈恋爱了吗?” 凌子忆一怔,脸上倏然红了,像被说中心事,眼神躲闪,口中磕绊,结巴道:“没、没有。” 父亲凌子峰见状,笑道:“别不好意思承认呀,如果真有喜欢的人,可以带回家给我们看看。” “我们会祝福的,绝对不会棒打鸳鸯。”苏小乔笑眯眯地接道。 凌子忆被说得十分羞涩,又有些窘迫,如坐针毡,“没有恋爱……虽然我很喜欢,但……” “嗯?” “就是……”凌子忆低下头,抿着唇说,“人家不喜欢我啦。” 夫妻二人一愣,苏小乔笑道:“是什么样的人呀,眼光这么高,为什么不喜欢你?” “他可能不太喜欢我这种类型,”凌子忆小声说,有些踟蹰,又忍不住想要询问父母的意见,“但也不是很确定,只是他身边有很多很优秀的人,我远远比不上,他特别特别好,我……配不上他。”他的语气中不自觉地透出些许依赖和迷茫,有隐隐约约的自卑。 凌子峰放下手中碗筷,正视凌子忆,温和而坚定的说:“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什么配得上、配不上,每个人都是平等的,他可能很优秀,但你也有很多闪光点,未必不及他。更何况,爱情本身是可以跨越这些外物的,如果你喜欢他,那就尽力去争取,即便不能成功,也不要辜负自己这番心意。” 凌子忆听说过,他父母的爱情便是跨越阶级与外物的。苏小乔出身平凡,家世普通,凌子峰却是豪门继承人,家财万贯,当初两人相恋时,也曾有风言风语、门第阻隔,都说苏小乔配不上凌子峰,然而他们一路坚持,风雨同舟,互相扶持,终于修成正果,之后几十年感情如初,如今已是人人艳羡的神仙眷侣。 他抬起眼,看向笑意融融、目光温和的父母,心底涌出一股暖流,好像突然有了无限勇气,于是重重地一点头,坚定道:“嗯!” 对,他会一直争取,即便得不到凌神垂青,也是从心所愿,没有什么好后悔的。 大学假期的时光漫长而悠闲,无所事事,凌子忆一个人呆在房中,偶尔看电影、打游戏,大部分时间却是双手环膝坐在窗前,望着天上纷纷扬扬洒下的雪花怔怔出神,着了魔似的疯狂想念。他头一次希望假期的时间过得快一些,再快一些,好让春天快点到来。 临近年底,家中热闹起来,父亲将在外地颐养天年的爷爷接回家中,他的老友闻风而来,谈笑相聚,父亲的生意伙伴、母亲的手帕交亦纷纷造访,携礼拜年,家里迎来送往,煊赫非凡。那一天晚上,客人散尽,灯火阑珊,凌子忆送走世交中年轻一辈的客人,筋疲力尽地上楼,路过三楼书房时,却突然听到一声怒喝,“荒唐!” 是他的爷爷,凌忠平的声音。 凌子忆一愣,下意识地停住脚步,竖起耳朵。在他印象里,爷爷与父母的关系一向和睦,老人家性情开阔,宠爱子孙,又早已放权,将家业托付给父亲,父亲业绩出色,他十分满意,父子之间鲜少有冲突。 “这样大的事情,你竟然敢瞒着我!你……你好啊!”凌忠平声音暴怒。 “父亲息怒,保重身体,”凌子峰道,“我不觉得有什么。子忆是我和小乔的孩子,我们将他抚养长大,看着他从一个小婴儿慢慢长成现在这副优秀的模样,陪他走过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看着他长大成人,他就是我的孩子。” “胡闹!”凌忠平愤怒道,“胡闹!这怎么能一样!” “哪里不一样?他叫我爸爸,叫小乔妈妈,我不觉得有哪里不一样。” “既然都一样,你为什么要瞒着我?!”凌忠平怒喝,“为什么不告诉我,他根本不是你亲生的儿子!” 凌子忆一下愣住了。 什么叫……不是亲生的儿子? 他忍不住后退一步,想要逃开,腿脚却失去了力气,只能怔怔地站在原地,头脑一片空白。 “就是因为父亲这样顽固陈旧的思想,我才想瞒着您,”凌子峰说,“这些年,您不知道这件事情,但家庭和睦,安稳融洽,一切都好好的,何必非要计较血脉传承呢?我们能成为一个家庭,倚靠的是感情,而非血缘。” “混账!”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被砸碎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凌家传承百年,几代单传,先人筚路蓝缕,创下基业,难道要在你这一代断掉吗?如果我没有查到这些,你是不是还想将家业传给子忆?来日祭祖,你有何颜面面对先人!” “人死灯灭,何为先人?凌家百年,传承的是风骨,而非血缘!”凌子峰的声音中也带上了怒气,“况且,我并没有打算将家业传给子忆,他天性单纯,不擅杀伐,商场不适合他,将来我会留下股权,以他的名义成立基金会,许他一生富贵、安稳无忧。至于公司,则会找职业经理人打理。” “胡闹!”凌忠平道,“让外人经营公司?如何保证他不起异心?子忆性格柔软,不擅争夺,即便有基金会托底,若碰上有心算无心,他斗得过吗?一生富贵、安稳无忧?真到那时候,凌家易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凌子峰沉默片刻,说:“以我的资产,保子忆一生富贵平安,总是没有问题的。” 凌忠平冷笑,“那凌家呢,你待将这百年基业如何?” 凌子峰深吸一口气,“我自会竭尽全力保全,然而世事变迁,人事难测,本就没有长盛不衰的家族。” 凌忠平怒极而笑,“你这是跟我说,你要听天由命了?即便将来家业倾覆,也没什么吗?” “与家人的幸福相比,这些本来就是身外之物。” “这件事情,我绝不同意!凌家的家业,也绝不可能交给血缘以外的人!”凌忠平断然道,“我不反对你给子忆巨额资产,我也希望他一生安乐、无忧无虑,但是,凌氏的股权和经营权绝不能旁落。既然你本就无意让子忆继承家业,那便好办,我来处理,我能找到彼此都满意的解决办法。” “父亲的意思是?” “你记不记得,萧晴的那个孩子?当年做过血缘鉴定,他是你亲生的儿子,如果我没有记错,现在应该已经成年了。” “我不同意,”凌子峰沉声道,“那样的女人,心思恶毒、行事阴损,当年若不是她,小乔不会遭遇那样可怕的事情,子忆也不会出生而父不详,现在种种,都不会发生。” “是!萧晴确实恶毒,你不喜欢她,她便将怒气发泄到小乔身上,使那种鬼祟手段,找人强奸……” “父亲!”凌子峰厉声打断凌忠平的话。 “……我是万万看不上萧晴的,可她的孩子,毕竟是你的亲生孩子,”凌忠平深吸一口气,“他有凌家的血脉。” 凌子峰冷笑,“那当年,她带着孩子找来的时候,您不也没有收留吗?” 凌忠平怒道:“那是因为,我以为你已经有子忆了!怪不得当年你们要去外地,美其名曰散心,原来是为了模糊子忆的出生时间,欺骗于我!如果当初你就告诉我真相,现在我们也不至于落到如此被动的地步。若是将那个孩子早早养下,就可以好好教育,无论是你想让子忆当富贵闲人,还是我想让他继承家业,都可以。哪像现在,在外面放养多年,也不知道是何品性!” “如果当年告诉您真相,您恐怕根本不会祝福我和小乔的婚姻,”凌子峰冷声道,“我永远不可能原谅萧晴的所作所为,她的孩子,我无法接受。” “萧晴已经死了,自作自受,咎由自取。而那个孩子,什么都不知道,称得上无辜。”凌忠平沉声道。 “我明白,但是小乔和子忆同样无辜,他们为什么又要承受那些?”凌子峰漠然道,“萧晴死去了,她所带给别人的伤害,就可以抹消吗?人心有偏向,对哪个孩子,我做不到公正。” 凌忠平叹一口气,沉沉地说,“我又何尝不是如此,但不管如何,我要去找那个孩子。既然当年你选择隐瞒子忆身世,那就要有东窗事发后,我会采取其他措施的觉悟,你拦不住我。” “……随父亲吧,”凌子峰疲惫道,“只是不能告诉子忆这些。” “我当然知道!”凌忠平冷哼。 房间中传出椅子拖动的声音,预示着这场争执的结束,凌子忆抬手,抹一把脸上乱七八糟的泪,慌忙跑远了。 原来,他是一个父不详的奸生子。 有一个叫萧晴的女人爱慕父亲,但父亲不喜欢她,只喜欢母亲,所以她心中嫉妒,做下坏事,找人强奸母亲,于是有了他。 父亲为了保护母亲和他,隐瞒了所有人,让大家以为他是凌家的孩子。 后来萧晴死掉了,但她留下了一个真正流着父亲血脉的孩子,爷爷想将他接回来,继承家业。 凌子忆跑进房间,背靠着房门滑坐在地,双手捂住眼睛,脑中一片空白,只有眼泪滚滚而落。他哭得无法自抑,几近昏厥,有好几次喘不上气来,只能紧紧抓住胸前的衣服,将腰深深弓起,像虾米一样蜷缩起来,好像要用这样的姿势保护自己,去抵抗什么。 他并不在意家业和金钱,只是无法接受自己竟有如此不堪的身世,他尊敬爱戴多年的父亲,不是他的亲生父亲,他是一个强奸犯的儿子。 怎么会这样呢…… 凌子忆希望这只是一场梦,可当他深深地咬住下唇时,尖锐的疼痛告诉他,一切都真实而残忍。他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夜色深沉,房间里一片黑暗,他仍呆呆地坐在门后,眼神迷茫,时不时抽噎一下。 不,不能这样,他竭力凝起心神,咬牙对自己说。 不能这样狼狈,哭什么,这不是毁天灭地、关乎生死的大事,父亲、母亲和爷爷都很爱他,都想要保护他,他已经长大了,不该像个束手无策的孩子,只能靠哭来表达情绪。 如果,遇见这种事情的是凌神,他会怎么做呢?凌子忆突然想。 他想起凌霄冷淡的面庞,漠然的身影和处变不惊的姿态,慢慢平静下来。如果是凌神,大概不会像他这样,情绪激烈,无法自控,他是淡定的、不动声色的、成竹在胸的,哪怕再大的事情压到面前,也不会慌乱。 事已至此,哭泣无用,要思考的是该怎么做。 他不能让家人知道,他已经知道这件事情了。父亲瞒着他,是想保护他,他要维护父亲这份心意,也不能再揭开母亲陈年的伤疤。父亲说得对,他们成为一家人,倚靠的是感情,而非血缘。他本来就没有继承家业的想法,如今能有一个凌家人来打理产业,说不定是一件好事。 淡定一点,凌子忆,不要大惊小怪,没什么的。 一切都会过去,春天终会到来。 他一遍遍这样告诉自己,反复回想着凌霄的身影,彻夜未眠。 第二天,他的眼睛又红又肿,苏小乔看到后,心疼地问:“这是怎么了,眼睛疼不疼?”凌子峰放下手中的文件,关切地望过来。 凌子忆心头一暖,伸手揉了揉眼睛,遮住眼底没有掩饰好的情绪,竭力平静道:“没什么,不疼,我昨天看了一部超级感人的电影,哭了好久。”大约是因为他从不对家人说谎,以前也确实做过这种事情,所以苏小乔轻易地信了,伸出保养得宜的手指,点了点他的额头,又气又笑,无奈道:“你啊,快去拿冰块敷一敷。” “嗯。”凌子忆应道,面上露出一个笑来。 他轻轻松一口气,心底有些酸涩,鼻腔微堵,但他很好地掩饰住这些情绪,像往常一样,亲昵地抱住苏小乔,倚在她的肩头撒娇,逗得她笑声如铃。 接下来一段时间,风平浪静。爷爷对他的态度一如往常,甚至更加宠爱,家庭关系依旧和睦融洽,全无争吵痕迹。凌子忆有时怀疑,那天的一切会不会只是他的臆想,但他也注意到,爷爷与父亲单独沟通的时间变多了。以前,他只会以为是公事,现在,他会忍不住偷偷跟过去,暗中偷听。 临近年关的某一天,爷爷对父亲说:“我查得差不多了。” 门外的凌子忆屏住呼吸。 “他叫凌萧,在帝都京华大学读大二,学校很好,他成绩也不错,听说从小到大一直评优。他没有在萧家长大,和那边也几乎没有联系,是在昭云县跟着萧晴的母亲,也就是他的外祖母。三年前老人去世,他就没有其他亲人了……” 凌忠平声音沉稳,陆陆续续说了许多,凌子忆怔在原地,注意力完全被开头的几个字抓走了。 凌霄…… 是哪两个字?巧合吗? 在帝都读大二,那应该是十八九岁……和凌神年纪相仿。 叶沂说凌神会离开帝都一个半月左右,他们理工大学的寒假是三十八天,那京华大学呢……那一刻,什么身世纠葛、家业传承,全被凌子忆抛到脑后,他快速翻出手机,查找京华大学的校历,确定他们的寒假时间。 四十三天,一个半月。 凌子忆的心脏狂跳起来,血流奔涌,耳膜鼓动,身体一瞬间变得火热。 难道,父亲那位亲子,是凌神吗?他竭力回忆凌神的相貌,他展露在面具外的下颚线条,好像确实与父亲有几分相似。 凌子忆的呼吸急促起来。 特别奇怪,在不知道“哥哥”是谁时,他迷茫、彷徨、伤心,甚至有隐约轻微的排斥。然而,一旦想到那位素未谋面的“哥哥”可能是凌神,他心中的酸涩伤感和彷徨忐忑一下烟消云散,心中竟泛起许多不合时宜的喜悦和期待来。 一些莫名其妙的想法争先恐后地涌入他的脑海:如果真的是凌神,那他们发生过那样亲密的关系,算不算乱伦呢?凌神是哥哥的话,那他会不会更愿意亲近他、调教他?还是会讨厌他、疏远他? 一想到被凌神厌恶的可能性,凌子忆就禁不住身体发冷。 “……我打算去看一看,把他带回凌家,如果他人品过得去,就趁过年祭祖,将他记入族谱,”凌忠平道。 “那子忆怎么办,怎么和他解释?” 凌忠平叹一口气,“就说……是你和小乔认识之前,意外有的孩子吧。到时看子忆的态度,如果他实在不喜欢凌萧,就让凌萧和我住,我也好考察管教他。你放心,除了凌家祖产,你想给子忆多少东西,我都没有二话。” 凌子峰推开椅子,站起身:“父亲,虽然您执意要去这样做,我无法阻止,但我仍然不赞同您。您如今的做法,很可能会对我的家庭造成伤害,让平静的一切再起波澜,过往的那些陈腐思想,真的还有必要坚持吗?我言尽于此。” 他向着门口走去,没有回头,“即便将凌萧带回凌家,您又能抛下萧晴的影响,客观看待他吗?” 凌子忆听到脚步声,心口一跳,赶紧离开了。 那之后,凌忠平借口年末巡查,离开了S市,半途又将凌子峰叫了去。苏小乔对他们此去的目的心如明镜,却没有告诉凌子忆,只是加倍地对他好,温柔地告诉他:妈妈爱你,爸爸爱你,你以后会好好地,不会受到伤害。 凌子忆心情复杂,有些害怕,又有些期待。 害怕他不是凌神,期待他是。 他希望有一天,爷爷会带着凌神推门而入,告诉他:这是你的哥哥。 他希望他们可以朝夕相处,亲密无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