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试探(安远王内心戏)
“若是玉泽有嫡子,朕还愁什么?” 帝王这句看似不经意的感叹,疯一样地席卷皇城,尽管没有拿到台面上光明正大的说,但不到一天,该知道的人尽数都知道了。 陛下这是……嘱意要过继安远王的嫡子吗? 要说起来,安远王与陛下年岁相近,感情甚笃,当年未牵涉夺位之争,这些年也不曾主动联络朝臣,平素不问朝事,只吟诗作画、赏风揽月,与朝中群臣、皇亲权贵均无利益纠葛,且为人风雅,相貌秀美,地位尊贵,确实是最佳人选。 更妙的是,安远王段玉泽尚未成亲。 那若是将家中女孩嫁予安远王,为王府正妃,岂不是……就能当未来皇帝的母亲?即便名义礼法上,那孩子是皇帝的继子,尊贵无双,但私底下,他还能一点不顾念生身父母不成? 于是年关之下,皇城人心浮动,安远王府门庭若市,媒人络绎不绝。媒人带来的画像中,有那贵胄王侯家的尊贵嫡女,也有书香门第里的贤良淑女,更有名动京华的风雅才女,她们或貌美动人,或温柔贤淑,或才情卓绝,或活泼娇俏,一时之间,竟是任由段玉泽挑选。 便是皇帝选妃,也不过如此了。 外人看着安远王府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皆私底下议论,说倘若陛下心意不变,那安远王府至少可见百余年富贵。 然而实际上,段玉泽却是对此烦不胜烦。 他不想和什么名门淑女结亲,也不想当未来皇帝的生父。 他一次次对媒人说自己已心有所属,暂时不考虑成亲,却架不住狂蜂浪蝶扑涌。来做媒的冰人一听段玉泽有心上人,更是大喜,连连问是哪家小姐,各个拍着胸脯保证必定能将亲事说成,连年过七十、即将致仕的吏部尚书都摸着胡子,私下问他需不需要自己保媒。 段玉泽几次欲张口,却又顾念着庄明煦的态度,心下反复思量,到底不敢自作主张,把两人的关系公之于众,只能含含糊糊闪烁其辞,反倒将人吊的胃口更高。 私下无人时,段玉泽也曾细细思索,回忆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忆起前些天夜宿平宁候府,庄明煦处处周到,难得的温柔和顺,几乎称得上宠溺,但所言所行,却分明并不希望平宁候府众人知晓两人的亲密关系。 对自己的亲人尚且如此,何况旁人? 段玉泽心底思量着,苦笑两声,默默无言。 他倒想说出两人的关系,好让那些倾慕庄明煦的姑娘小姐们知道,他身边已是有人了。可庄明煦不喜欢张扬,他能怎么办?若真是自顾自地说出去,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处心积虑,坏他名声? 且话说回来,段玉泽也不知该如何定义他与庄明煦的关系。他自是心悦他,盼着与他两情相悦、心心相印,想当他的妻子、他的内人,想与他共度一生。 可庄明煦是怎么想的?段玉泽不知道。 有那样一段不堪回首、近似迷奸的过往,庄明煦会相信……自己是真心和他好吗?他会不会,只以为这是一场露水情缘? 段玉泽茫然无依,他不知道他能和庄明煦走多久,甚至不知道庄明煦讨不讨厌他,只能过一天算一天,每天都尽力缠着心上人,生怕到了明日,便没有这机会了。 他是自卑的。 自卑于畸形的身体,自卑于每每放浪不堪的求欢,自卑于内心深处阴暗的想法。他觉得自己就像阴沟中的老鼠,暗戳戳地肖想光明。 便是青楼里的婊子,都不会比他更淫荡,再下贱的娼妓,面对恩客时,都比他要体面些。这样的他,如何敢奢求庄明煦的垂青?那是他放在心尖尖上、千尊万贵的小公子啊,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不染尘埃,风姿绝世,宛如九重天上谪仙人。 是他玷污了他。 他用肮脏的欲望,玷污了他的心上人。 段玉泽垂下长长的眼睫,一瞬间心如刀绞。 这一日,段玉泽照旧躲过府中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的宾客,拐入三井胡同小岔路,熟门熟路地推开一扇小小的院门,闪了进去。 前些天在平宁侯府,庄明煦得知段玉泽几日未休息好,竟是因思念他的缘故,诧异万分。他素来读书忙,鲜少空闲,平日只觉时间不够用,从未觉七八日的时光竟也会漫长难捱。他看过不少两心相悦之人,除最开始蜜里调油、亲密无间,之后也不是日日见面,便如平宁侯府六小姐,与未婚夫青梅竹马,年前定了亲,却也一两月才见一次面,皇帝与大将军更是一别两年,但感情却未受丝毫影响。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故而他原本以为,他与段玉泽的相见频率,是恰当且合适的,甚至可以说比较亲密,毕竟两人每次见面,都要缠绵一番,哪里想的到,段玉泽盼的其实是日日相见、时时相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呢? 不过既已知晓此事,庄明煦便不会装聋作哑,任由段玉泽辗转反侧、思念灼心。 他不愿因谈情说爱而荒废功课,便心下斟酌,用这些年积攒的部分积蓄,在三井胡同岔路的僻静处买了个小房子,自然比不上段玉泽那三进的大院落,只一个小小的四合院,却胜在清幽隐蔽、雅致安宁,素日罕有人迹,门口种了一株五十年的大榕树,春夏时亭亭如盖。 他每日来此读书习字,告诉段玉泽若是想他了,便可来此处看他。 段玉泽欣喜若狂,自那之后日日到访,自觉此地已是他与情郎的爱巢,时时腻在这里,夜夜宿于此处,庄明煦有时会留宿陪他,有时却也要回府去,关照生母与亲姐。 段玉泽并不在乎住哪里,只要庄明煦在的地方,于他而言便是家。 两人相处时间渐长,性事也越发和谐。庄明煦为人极自律,说要读书,就绝不会分心,段玉泽只能坐在一旁,痴痴望他。然而读书的间歇,庄明煦也会叫段玉泽过去,亲亲他,抱抱他,有时段玉泽想了,还会洗干净手摸摸他的小屄,送他去几回。 段玉泽有时会想,若这般长久下去,与寻常夫妻有什么区别? 那该有多好。 可他仍然惶恐无依,爱的深了,心中自卑,便总不安定,缺少安全感。他想去猜庄明煦的心思,却发现庄小公子表面温柔谦和、翩翩君子,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中却平平淡淡、静水流深,什么情绪都不会表露出来。 庄明煦心思内敛,喜怒不形于色,段玉泽看不透,便更加不安。 这几日,皇城流言甚嚣尘上,人人都在忙着为安远王说亲,庄明煦却从未过问一句。 他是怎么想的? 段玉泽绕过院中盛放的腊梅,轻轻推开书房的门,见庄明煦已坐于书桌前,一手执卷,一手执笔,专心致志。 房中燃着炭火,温暖干燥,冬日的阳光透过窗打下来,在书桌前划下明亮的光影,少年公子一身月白长衣,身姿修长,乌发葳蕤,面容冷淡精致,眼神专注有神,鼻梁高挺,唇瓣微薄,执着黑色笔杆的指尖白皙剔透,近乎透明。 整个场景,便如名家笔下传世的画作,画中人几要凌仙而去。 段玉泽看呆了,痴痴地伫立原地,过了一会儿才想起院中清寒,若一直敞着房门,只怕屋中热气会散出去,于是赶忙合上门扉,轻手轻脚坐在一旁,上上下下地看庄明煦,眼中不自觉地透出欢喜的来。 见到心上人,哪怕什么都不做,也会心生欢喜。 庄明煦轻轻搁下笔,问:“看我做什么?” “看你好看,”段玉泽弯起眼角,笑着说,“你看完书啦?” 若没有看完书,他一般不会主动出声说话。 庄明煦轻轻“嗯”一声,将打开的书本放回书桌,宣纸上墨迹未干,他便将纸张晾在那里,待一会儿卷起来,日后给先生点评。 他拜的先生是位隐世的鸿儒,老当益壮,喜好游山玩水,经常一去半年,期间便给庄明煦布置功课,待回来后再一并检查。 读书这种事情,多是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段玉泽立刻弯眸笑开,坐到他身旁,亲亲密密地执起他的手,放到唇边亲,又缠绵又娇软的唤他,“明煦……” 庄明煦搂住他,把手放在段玉泽脑后,顺着他水滑细软的发丝摸了几下。 说来奇怪,庄明煦明明比段玉泽小不少,然而两人相处起来,却是庄小公子比安远王成熟太多。段玉泽有时就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撒娇痴缠,黏黏糊糊。 段玉泽倚在庄明煦怀中,抬头去亲他的唇,庄明煦没有拒绝,两人在冬日的阳光中接了吻,唇舌相依,唾液相融,亲密无间。这样的温存给了段玉泽些许勇气,让他抬起头,看着庄明煦的眼眸,轻咬下唇,“你……我有件事情……” “什么?” “就……皇兄之前在朝堂上说……说、说要……”他有些犹豫,一时心中又泛起胆怯,想要不算了,穷根究底做什么呢?就这样混着过好了,反正他又不会真成亲, “……不,没、没什么。”他低下头,错开眼神,长睫震颤,沮丧不已。 庄明煦却已明白他的未尽之言,问:“是过继的事情吗?传闻陛下有意过继你的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