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相遇
陈桥有时候会想,如果那天遇到周东云的时候,他选择视而不见的走开,而不是停下脚步打招呼,以后的一切会不会就不至于那么不堪。 他始终不相信,周东云对他的百般纠缠,是因为他口中的“除了你,我对谁都硬不起来。” 在床上翻云覆雨的时候,周东云会舒服到神志都飘没了,胡言乱语什么都说,呻吟声灌满了整个屋子,色情的惊人。便是平日里,看见他几分裸体,周东云都会迅速硬起来,像条发情期的狗一样,精力旺盛到过分。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阳痿? 不过是见色起意罢了。 周东云却总想,他要感谢他的身体,如果不是他的身体认准了陈桥,他大概永远都不会和这个优秀的少年发生交集,他也不会知道爱情原来是这样的滋味,让人想起来就忍不住感激上苍;他说不定会一辈子沉浸在周二少的光环里,喧闹却空虚的过完浪荡的一生,麻木而冷漠。 如果一开始周东云纠缠陈桥,只是因为身体上毁天灭地的欢愉,到了后来,周东云却宁愿一下午都坐在角落里,看着陈桥发呆,或者挑灯读一晚上的书,只为了明天能和陈桥就这本书搭上几句话。 他想要寻求心灵上的沟通。 尽管他其实知道,他和陈桥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可他还是想尽量的让自己的世界去靠近陈桥的世界。 父亲和大哥都欣慰的说他长大了,身边的朋友也都好奇的问他怎么转性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还是那个周东云,只是被陈桥拴住了绳子而已。 不,应该是他自己把自己拴住了,然后跪在地上把绳子放到陈桥手中。 陈桥未必想接这根绳子,是他耍了无赖,拿陈桥的事业、家人来威胁,非要陈桥接住这跟绳子不可。 他当然知道,这样只会让陈桥更讨厌他,可他也知道,再怎么样,陈桥那样好的人,大约也是不会喜欢他的,何况他又比陈桥大那么多岁。 他不过是仗着手中的权势,有一天过一天罢了。 等有一天,陈桥成长到不再受他威胁的时候,他大约就只能丧家之犬般的离开了。 周东云假装自己并不在意,种种思绪在他心底翻来滚去,也没有露出些许声色。 他在陈桥面前,依然是那个嚣张纨绔的周家少爷。 要说陈桥对周东云的厌恶,大约是起源于这件事情—— 周东云在夜晚十点的街头,遇到了披星走来的陈桥,陈桥尚且懵懂,周东云却早已蠢蠢欲动。 他也不管自己撞上路沿石的车,扯着笑意装模作样的跟着陈桥走,搜肠刮肚的搭话。陈桥态度温和,并不因为他是不认识的陌生人就冷漠以待,两个人有来有往的说了几回,周东云突然冒出一句:“你跟了我吧,多少钱随你开。” 周东云从小长大的圈子就是这样的,没有钱办不成的事。那些哥们儿身边美女如云,也大多都是因为“多少钱你开个价”,出现在周东云身边的异性,乃至一些同性,无不都是曲意逢迎小意讨好,所以他这句话说得理所当然。 陈桥却怔住了,他出生长大的地方十分传统,对同性恋只闻其名未见其事,哪怕高中的时候不少男同学似乎对他有些意思,却从没人敢将话说出口,所以陈桥在这方面单纯的很,当下就愣愣的反问,“什么?” 周东云觉得这事有门儿,吊儿郎当的笑着说,“我看你不错,想跟你培养培养感情,也不让你吃亏,你想要多少钱,说个数就行,别太夸张我都能答应。”说着,周东云不由想到以后“雄风大振”的生活,笑容都猥琐了起来。 陈桥把这话在脑海里想了三四秒,才明白自己这是遇到变态了,当下冷了脸色,可长久以来的教养在那,他虽生气,却也极力克制的说了一句,“多谢厚爱,我没有这方面的想法,再见。”那声音如碎冰相撞,冷的很,灌进周东云的耳朵里,让他生生打了个激灵。 那时的周东云也是心大,完全没想到陈桥这是生气了,还在想这管儿声音可真是好听,真不愧是他看上的人。待一扭头看见陈桥大步走开了,他还莫名其妙,追着跑了上去,“哎,你说个数啊,我保证能给你,这样,先付一半定金,怎样?” 陈桥跑了起来,权当没听见这话,他个高腿长,很快就把周东云甩下了。 这一次的相遇就这样仓促的落下了帷幕。 陈桥回到宿舍,三个舍友电脑里的游戏音效震天响,整个楼道里都听得见。 陈桥推门而入,几个人转头一看,应付的说了句“回来啦”,接着又转头埋入游戏中。 陈桥的几个舍友都是北京本地人,吴帆的父母都是公务员,虽然只是小科员,也没有什么实权,但天子脚下,京官总比外地官员牛气一些,吴帆也因此颇有些“官家子弟”的气派;江梓瑾的父母是中学老师,母亲在北京二中教学,父亲是京华附中的教导处副主任;王奕更是了不得,他的父母是民营企业家,经营着一家听说不错的服装品牌,是地地道道的富二代。 京华大学虽然在全国声誉极高,在外地学生看来遥不可及,可在北京本地学生那里,它并不是那么高不可攀。 三人家庭条件都很好,从小又是独生子女,被宠着护着长大,刚进入集体生活难免性格不合,军训的时候还小打小闹了几场,只有陈桥,性格随和,不馋和他们之间鸡毛蒜皮的事情,和几个室友的关系倒都不错。后来过了磨合期,宿舍关系缓和了下来,其他三人都在游戏里建立了深刻的“革命友谊”,倒是陈桥不玩游戏,和他们之间的关系就显得疏淡起来。 陈桥却并不很在意,也没有急着和几个舍友维系感情,以前什么样子现在依然什么样子,按时上课,经常去图书馆,积极参加社团活动,课后抽时间打工,时间排得满满的,也没有时间去打游戏。 陈桥看着三个坐在床上打游戏的室友,把书包放了下来,先拿起笤帚把一地的垃圾给扫了,然后进了洗手间洗漱,最后拉上床帘,带上眼罩耳塞,被子一盖就沉沉的睡去了。 当晚,宿舍的灯亮到凌晨三点。 陈桥本来以为那晚的相遇只是巧合,过去了就过去了,却没想到周东云会凭着“陈桥”两字,把他从几千万人的北京城中挖了出来。 三天后,周东云倚着一辆玛莎拉蒂,等在京华大学的校门口。陈桥看到周东云那张有些邪气的脸,心蓦地一沉。 周东云看到了陈桥,眼前先是一亮。陈桥穿着白色套头衫和黑色休闲裤,短发在风中微微扬起,姿态挺拔,气质清越,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鹤立鸡群般引人注目。 他快步迎了上去,走到陈桥面前,陈桥比他高不少,他看陈桥需要微微仰头,这让他有些不爽,他先退后两步,减弱了身高带来的压制感,又故意虎着脸说:“那天你跑什么?我正正经经的和你说呢,你倒好,不听也就罢了,还跑,让我好找。” 周东云其实并不生气,或许一开始是有些生气的,但看到陈桥的那一刻,那些怒气就无端散去了,心底反而透出了些许欢喜。 陈桥略一沉吟,说:“先生……”他不太记得周东云的名字了,“您那天提的事情,我确实没有那方面的想法,恐怕不能答应,见谅。” 周东云不明白,“为什么不能答应,你是嫌钱少?你还没说要多少钱呢,怎么就知道我给不起?” 陈桥早听说有些富家少爷喜欢猎艳,包养大学生,却没想到自己居然也会碰到这样的事情,还碰上个同性恋。他深呼吸了一下,说:“我不是同性恋,也并不缺钱,更不愿意做这样的事情。” 周东云还是不明白,他从小长在那样的环境里,身边围绕的异性,乃至些许同性,都是用尽手段拿钱往上爬的人,他见得多了,也自然的以为除了他们这些天生出身良好的,世上的人大多都是这幅德性。他在两性关系上又颇为懵懂,身边的兄弟们,说是恋爱,其实也都是拿钱包养,他几乎都不知道,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讲,“开价”、“包养”这样的词具有怎样的侮辱性。 周东云把重点放在了“不是同性恋”和“不缺钱”上,不由说:“你还不缺钱?你家不是农村出来的吗?一个月别说十几万,怕是两三万的花销都给你拿不出来,你就不觉得缺钱花?”至于同性恋,周东云觉得只要有钱那就不算什么事,“至于你说你不是同性恋……这样吧,我多给你加点钱,一月二十万,要不就二十五万,怎么样?我铁定亏不了你,你也不用多做什么,就陪我……陪我……”说到这里,周东云罕见的有些腼腆,他清了清嗓子,低声说,“……上上床什么的,就足够了,我要是心情好了,送你辆车给你套房,那都不是事!” 周东云说得豪气干云,陈桥心底却怒火炎炎。他的确出身贫寒,两万块钱已经是他一年的生活费,可这钱是他母亲一滴滴汗里攒出来的,来得光明正大,他自己有手有脚,也能去打工赚钱,何至于出卖自己,去要这种肮脏钱!这些话在陈桥的舌尖滚来滚去,最终被他强咽了下去,他喉结动了几动,克制了几回,强自平静道:“我不缺钱,你说的那种事情我也绝不会答应!” 周东云却被陈桥颤动的喉结吸引了目光,觉得那物儿小巧又可爱,不知道含在口里舔是怎样的感觉,他身上有些热,就不自在的动了动,也没听清陈桥在说什么,心猿意马道:“什么?” 陈桥咬紧牙根,寒着脸,一句话不说的抬步就走,周东云赶紧拉住了陈桥的衣角,“你怎么又不说话就走,这样……”他略一思索,把手中那辆玛莎拉蒂的车钥匙放到陈桥面前,“这辆车就送你了,怎么样?不过车给你了,你可得把我送回家去,不然我就回不去了……” 送回家……之后要做什么还用再说吗?周东云为自己的机智点赞。 陈桥却猛一甩身,寒声道:“放开!” 他力道不轻,周东云被他甩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脸上就有点挂不太住,看着陈桥还要走,脸色一沉,阴狠道:“你他妈别不识抬举!你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我要是想让你在这儿混不下去,轻而易举,你做事情最好掂量掂量!” 陈桥定住了,身侧的拳头握紧了又松开,心底不停地对自己说:冷静,打一架也没用,不要跟他废话……总算把火气压了下去,一言不发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