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书屋 - 其他小说 - 他自愿走入深渊(骨科)在线阅读 - 8 幸存者与垂死之人

8 幸存者与垂死之人

    

8 幸存者与垂死之人



    一种本来应该用于治疗心脏病的处方药,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成为了这个行业里最难以被宣之于口的秘密之一。

    只要伸出手,就不会因恐惧自己无法回应台下那千百双眼睛的期待,而在登台前的那一瞬间被击垮了。不会坐在钢琴前却只淌下一身冷汗,也不会双手颤抖到无法拉出任何一个完整的乐句。

    对于饱尝演出焦虑症的痛苦的人而言,这个诱惑实在是太大了,哪怕代价是让人越来越难以离开它。

    她曾经也有过那么几个想要伸出手的瞬间,因而当她回想起排练途中魏鸣那有些异常的举动时,甚至觉得这种无需额外的言语便能达成的相互理解与共感,一时间反倒有些令人难过的感觉。

    像是一个幸存者面对着仍然在泥潭里挣扎求生的人,难以做到见死不救。

    但季灿灿也清楚,她既不是专业的治疗师,也不是与魏鸣交情匪浅的朋友。对于能不能帮上他,甚至自己一个旁人是否有资格插手这件事都没什么底气,也不知道该不该跟他坦白。

    闷在心里拖了好几天,但也没想出个万全的方法,一直到周五时方晴给她打电话,问她这周末是不是还要去儿童之家。

    那是一家附近的天主教儿童福利机构,学院里之前招志愿者,每周轮着过去做点音乐启蒙什么的,也会教孩子们一些乐器基础。她和方晴当时都报了名,排到的时间是让每个月月中挑两天周末的时候过去,而这一做就做了将近一年多。

    方晴在电话另一头许久没有听见她说话,又喂了一声。

    季灿灿则是脑子里突然转出来一个念头,有些谨慎地问她:你说你能不能叫上魏鸣一起?

    方晴有一瞬间的震惊:哈?你怎么突然提起他的名字?又像是突然顿悟了什么,语气一下子激昂起来:不是吧难道你是喜欢上他了?真的假的?

    你想多了。她顿了一顿,语气里有一瞬间的恍惚:我只是突然想,如果那时候也有人拉我一把就好了。

    方晴是在进入K大音乐学院以后才认识的她,因而也只是听她随口提过一句自己曾经有过一段比较低谷的时期,却并不知道她那时具体是个什么状态。

    她听着季灿灿突然来了一句这么不着边际的话,又联想起魏鸣之前排练时那副样子,她想,这人大概是在魏鸣身上也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才会觉得难以置之不理吧。可真是个多管闲事的家伙。

    一时间,一种没来由的默契阻止了她继续追问下去,而是将话题微微调转了一个方向。

    行,但是我这样去邀请他会不会太突然了?你有什么比较站得住脚的理由吗?

    对面顿了一顿,接着便开口道:你就说,他上次排练中的演奏表现给了我巨大的启示,我迫不及待地想跟他进行一下友好而深入的关于艺术诠释方式的学术交流。

    这是说的什么瞎话?

    你就说行不行吧。

    行行行,我去问问,但你也别抱太大希望,这人平时是真的几乎不参加任何社交活动,所以被拒绝了也是理所当然的,并不是你这个人不行,你先提前想开点。

    季灿灿听她挂完了电话之后,脑子里开始回顾起了这一连串她本人都想不太明白动机的行为。只是离方晴的下一个电话打进来,也并没有隔上多长时间。

    对面开口便十分激动:我问了,他居然答应了?!

    好,那就让他跟我们同一个时间过去?

    方晴?

    我想了想,觉得我这次还是先不要去了,就你们两个去吧,反正他教小提琴说不定教得比我好多了,我把地址告诉他,就这样,朋友祝福你。

    季灿灿这时不解了:我只是说多加一个人为什么他去你就不

    但她话没说完就被方晴打断了:好了就这么定了,我们休息时间快结束了,先挂了啊。

    季灿灿看着被切断的电话,一时间有些出神。

    她可能是没有任何立场,也没有任何理由去插手一个并不熟悉的人的人生的。但即使清楚这一切,也明白自己想做的事情可能只会是徒劳无功,还是会被那一股莫名的力量驱使着,控制不住地想要伸出手。

    只是不知道这样做是想救魏鸣,还是想通过他去救那个挣扎在过去时空里的自己了。

    ==

    方晴把季灿灿的提议转告给魏鸣时,对方第一反应是十分惊讶的。

    但方晴下一秒就开始发愁,毕竟季灿灿给她提的那个乱七八糟的理由肯定用不上,那她得找些什么理由才能把话圆过去呢。

    可都不用等到她想出个头绪,魏鸣就直接答应了下来,甚至都没有问她季灿灿为什么会突然邀请自己。只说:那你把时间和地址都告诉我吧,我会去的。

    时间定在周日上午十点,而当季灿灿到的时候,魏鸣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这座由天主教修女会经营的儿童福利机构,与当地的一所天主教教堂并设在一起,坐落在K大音乐学院西部偏郊区一点的地方,但也离得不远。

    一共收容了大约几十个孤儿,平时大多由教会的修女们照顾他们的饮食起居,直到被收养或者被资助送去寄宿学校。而在此之前,这些孩子几乎接受不到太多与同龄人相同水平的教育,多是依靠外来的志愿者每个月过来教上一些。而季灿灿他们自然是负责教些基础乐理,做点乐器启蒙什么的。

    她看见魏鸣在门口等着,便凑了过去,对他说道:谢谢你能来。

    魏鸣轻轻嗯了一声:先进去吧,我不太懂这里的运作规则,可以的话要麻烦你多跟我讲讲了。

    季灿灿他们一进门,就有一个脸上还挂着五彩斑斓颜料的小男孩突然很兴奋地跑过来,一下子撞进了她的怀里。

    姐姐!你来了!

    克里斯,小捣蛋鬼。她弯下身来接住他:脸上这怎么弄成这样的?为什么不擦擦?

    那叫克里斯的小男孩一下子瘪了瘪嘴,有些生闷气的样子:昨天画画的时候,丹尼尔弄到我脸上的,说是报复我之前不问他就把他的画拿去给大家看。

    下次不要没有经过别人同意就做这种事情。

    嗯嗯嗯,我会记住的。克里斯很是敷衍地点点头,接着便急切的问她:姐姐上回布置的曲子我都有好好练的!就是汉娜老是一个人霸占着钢琴,明明说好了大家每天轮流来只能弹15分钟的!说着有些生气地回头,瞪了瞪后面一个小女孩。

    但那小女孩下巴一扬,也没理他。

    季灿灿只能摸摸他头:好吧,我会再跟大家说说,每个人都要遵守规则,这样才公平。

    克里斯非常得意地回望了一眼那个小女孩,便急切地拉着季灿灿的手要往那个摆着一架老旧立式钢琴的大厅处走去。

    他才不过五六岁的样子,坐在琴凳上脚都够不着地,还得额外找个小凳子在下面垫着。

    然而学起来的态度却是端正得不行,让他弹琴时只能坐凳子的前三分之一,就绝对不超那根线,只是时不时会好像不受控制一样地挪腾一下身体。

    季灿灿把谱子给他摊开,是一首克列门蒂的小奏鸣曲。

    克里斯也没等她开头,便急着要弹给她听。一遍下来虽然有些停顿和错音,但也算是顺了下来。

    弹得很好,比上次进步大多了。季灿灿先夸了他,然后指着乐谱上的几个地方,极为耐心地跟他讲解:但是你看这里,还有这里。还记得我上次说这些地方要怎么弹吗?这里要断奏,弹完前一句先把手抬起来,然后再放下去,不可以连在一起弹。

    断奏他脖子突然拧了一个奇怪的角度,带动脑袋也跟着左右歪了歪,眼神渐渐变得有些飘忽不定,却看得出是想要努力去理解她的意思。

    但是季灿灿看他这个样子,却一瞬间了然了:你做得很好了,先去玩一玩休息一会,再回来练怎么样?

    克里斯点点头,然后一下子翻过琴凳,跑过去找在后面一直注视着他们的年轻修女。

    而魏鸣因为是第一次来,所以进门后只是先跟孩子们打了声招呼,便在一旁看着他们玩。

    注意到这一幕的时候,他一时间产生了一股莫名的疑问,但又觉得可能只是自己的错觉,因此也并没有说出口。然而季灿灿看着他,却好像是已经知道他想问什么一样,先提前开了口:

    你想问为什么克里斯看起来那么好学,却会这么坐不住,还老想着偷懒去玩吗?

    她说完,又想起先前方晴给她吐露的关于魏鸣的传闻,打趣一样地接了一句:不过按照你的标准来说的话,可能我也算是个一天到头老想着偷懒的了。

    魏鸣听她这话,刚想否认,却听见她语气平缓地说:克里斯已经很努力了,他的父母在他更小一点的时候,就因为他的多动症放弃了他。

    而等到她说完这句,魏鸣却是想开口,却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虽然是这样,不过他很厉害吧?都可以学得这么有模有样的。这里的孩子,有不少都跟他一样,有一点先天或后天的疾病,所以只能靠你耐心一点去教他们了,魏老师。

    说到魏老师这个词的时候,她语气里还带了点毫不掩饰的顽皮。那双眼笑意盈盈地看着他,水波般嶙峋而又乌黑的发顺着双颊,垂落在她白皙的颈肩处,像一幅春日的油画。

    魏鸣无言,喉头却微不可察地紧了一下。

    ==

    由于方晴这次没有过来,因而魏鸣差不多算是接替了她原来的工作。

    儿童之家里的小朋友们虽然因为方晴这次没有来有些许的不满,却也毫不吝啬于对魏鸣这个他们从未见过的人表示出好奇。

    蒂拉是第一个鼓起勇气凑上去的人,她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哥哥,你也是教我们小提琴的吗?

    是的,但是我可能教得不是很好,要你们多包容一下了。

    他看着眼前那孩子揣着一把小提琴在怀里,尽管有些不适应这种闹闹腾腾的场景,还是耐下性子来问她:可以告诉我,之前你们都是学些什么样的曲子吗?我好接着来教。

    蒂拉点点头,开始给他翻自己手上的谱子。

    也正是此时魏鸣才意识到,这个小女孩的无名指竟然缺了一节。

    但他也并没有说话,只是一瞬间怔了一下,便看着蒂拉有些笨拙地举起了琴。

    她手指短短胖胖的,光是够到正确的位置就有些困难的样子。开始给魏鸣拉起了一条简单的小练习曲,只是每当需要用到无名指的时候,声音总会不自然地断上一拍。

    魏鸣看到这情景,本来是想着教教她怎么换把位,好让她能尽量避开用无名指也能奏出比较完整的句子。但在她露出一副迷糊的表情后,才开始责备自己在教学上的愚笨。

    是我太着急了。他道歉,接着问蒂拉道:可以把谱子借给我看一下吗?

    蒂拉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把谱子递了过去。

    而魏鸣接过谱子后粗略地看了几眼,便拿来一旁的笔,开始在上面修改起了什么。

    过了不一会他才停下来,又把谱子还给了蒂拉,声音暖暖的:你可以再试着拉一次,看看这样会不会好拉一点。

    蒂拉的表情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乖乖听他说的,先仔细地一个一个认完了上面被修改过的音符,然后才用比平时更慢的速度缓缓拉了起来。

    只是这一次,她演奏得虽然缓慢,却不再会有突如其来的中断。而原本的旋律,被魏鸣很精巧地调整了一下,既可以在完全不换把位的情况下完成演奏,途中也不会用到无名指。

    蒂拉自己也很惊讶,而一旁的魏鸣给她纠正了一下中途开始有些变形的姿势,又补充道:等你再熟练一点,我再教你怎么换把位,这样就算不用大改,也应该可以演奏出不少你喜欢的曲子了。

    魏鸣本来还在脑子里想着之后该怎么安排她的学习进程,却被蒂拉大哭着一下子扑进了怀里。

    她眼睛红通通的,说的话都被哭声截得断断续续:原来蒂拉也可以完整的完整的原来蒂拉也可以

    魏鸣轻轻安抚着她: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他的声音里带着安定与沉静的力量,意识却有一瞬间的游离。这种纯粹的因自己成功演奏出了一首曲子而产生的发自内心的快乐,他好像很久都没有体会过了。

    是的,很久都没有,但不是从来都没有。至少在他刚刚接触小提琴时,这架朴素的木质乐器是给自己带来过极大的精神慰藉的,在那个父母的关心缺位的童年里。

    但自从那一点浅显的天赋被表露出来,这把小提琴就被变成了一个用来赢取家族颜面,或是父母在生意场中谈资的一把工具了。也是从那时候起,他所能获得的来自周围的关心,都开始偏离他这个人本身,而是与他所拿下的奖项或是取得的成绩挂钩。

    他看着蒂拉,觉得自己可能是羡慕这种纯粹的快乐的,但同时心底的另一个声音却又告诉他:已经没有什么必要了。

    最后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等着她的情绪平复下来。

    而在魏鸣教着蒂拉小提琴的时候,季灿灿本来是想过来转转的,但无奈克里斯虽然去找修女玩了,汉娜却又很快缠了上来。随后成了魏鸣被围了一圈,季灿灿也被围了一圈的景象。

    直到晚餐的时候,两人才打上了个照面。季灿灿凑过去问魏鸣,眼睛亮亮的:怎么样,教小朋友们开心吗?

    挺好的。

    那就好。她说完又想起了什么,接着道:忘了告诉你,晚餐以后按惯例会有小音乐会,大家都会上去表演节目。不过也不用刻意准备什么,反正都是在玩。

    魏鸣听了这话,眼神微微动了一下,但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只是刚吃到一半,座位上的小朋友们就开始起哄,一个劲地撺掇季灿灿上去弹曲子。

    好吧好吧,那你们别光顾着闹了,饭也要好好吃。

    接着半推半就地被克里斯推去了台前,在钢琴前坐定,想了想,弹了一首巴赫的平均律。也毫不出她意料的是,还不到半分钟,下面的小朋友就开始兴趣缺缺地把注意力放到别的事情上了。

    但她看起来也没什么打算换曲子的意思,就这么一股脑地弹了下去。

    魏鸣在下面听着,却没听多久就渐渐皱起了眉,并且拧得越来越紧了。

    那些小朋友听不出来,但他不可能听不出来。那首曲子中间本来只应该反复弹奏一次的段落,她已经反复到了第三遍了。

    直到滚动到第五遍的时候,季灿灿演奏完反复记号结束前的最后一个小节,突然停了一下,又把这首曲子从头来了一遍。

    只是这一次,倒是只反复了一次就很顺利地接下去了。

    等她弹完,之前看起来昏昏欲睡的小朋友们却又突然精神过来,开始起哄让魏鸣也上去拉首曲子。

    我就不了吧,听听你们的就挺好的。

    但是他们哪里肯放过他呢,几个人联合在一起,连拖带拉地把魏鸣推去了台前,而魏鸣怕伤到他们,虽然半推半就地上了台,却也只是想着跟还在上面的季灿灿说一声之后便又返回去。

    只是当他准备往回走的时候,季灿灿却突然拉住了他的袖口。

    她的手指冰冰凉凉的,却又在不小心触碰到他手腕的时候,让魏鸣觉得炽热得快要被灼伤。

    就拉一首吧,我来给你当钢伴,没事的。

    魏鸣看向她的眼睛,却也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无法拒绝了。

    他很清楚地感知到,自己的双手在不受控制地颤抖,脊背上是垂落时滚烫却又迅速冷却的汗珠。而拉出来的音符,连他自己都不忍心听下去。

    一旁季灿灿并没有看向他,只是在那一场简短的演奏过后,隔着他袖口的布料轻轻握了一下他的手腕。而回应她的,是那一瞬间魏鸣几乎从身体核心传达到指尖的战栗。

    从台上回到餐桌的这一段短短的路程,他们互相之间都没有说话。只是在快要落座时,之前在台下就闹腾得不行的克里斯又朝季灿灿这里凑了过来。

    他露出一脸好像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一样的表情,有些揶揄道:姐姐你刚才是不是又忘谱啦!我听出来了哦,这样真的能当钢琴家吗?

    旁边的几个小朋友也开始跟着起哄,只是季灿灿完全没有被影响的样子,坦坦荡荡地回应他们:但是你不觉得我糊弄得很好吗?你看,毕竟只有你一个人听出来了,是不是很厉害?

    她毫不掩饰的样子,反倒让调侃的克里斯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了,只好找旁边的魏鸣抱怨:哥哥,看样子你能跟她搭档一首曲子是真的很不容易。

    魏鸣在这时看向她,她还是与平时一样恬静地笑着,好像对于之前台上发生的一切都没有任何疑问。而在听完克里斯这句悄悄的抱怨话后,甚至还转过头来询问起了魏鸣的意见。

    啊?不厉害吗?魏鸣你也是这么认为的?

    她语气一时变得有些幽幽的:我跟你说我以前是真的很怕巴赫的因为根本记不住啊,但是你看我现在忘谱至少可以绕回来了,这巨大的进步难道不值得被鼓励一下吗?

    魏鸣听着这番话,只觉得此时的她幼稚得根本不像是一个已经拿过不少国际奖项,也收到过许多知名乐团合作邀约的青年钢琴家。

    他觉得有点想笑,但那股轻微的疑虑与猜测却压在他心上,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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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这群小家伙就算再闹腾,到了晚上也基本上都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了。

    将近八点的时候,修女们过来接了他们回卧室,于是季灿灿看着他们一个个正往回走的小小背影,对一旁的魏鸣说道:那我们也回去吧。

    魏鸣点点头,正想与季灿灿一道往车站走,便感觉有些淅沥沥的水滴打在了脸上。

    那水滴迅速变得急促而密集,季灿灿于是有些慌忙地从包里抽出伞,下一秒便看到了魏鸣伸过来的手:我来吧。

    去车站的路上要隔好一段距离才有一盏路灯,本身到了这个点就很难看清了。那水泥路还修得有些破破烂烂,加上暴雨,比平时要难走上了不少。

    季灿灿有些困,低头小心不要让自己踩进水滩里,又不由得开始思考自己为什么会在台上做出那样的举动,一时间都没有注意到身旁的魏鸣突然停了下来,又像是怕她再往前走会淋湿一样,伸出一只手拦住了她。

    她于是也顿住,听着魏鸣那平静到没有波澜的话语中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危险,散落在这方有些异样的空气里。

    你是知道了些什么吗?

    季灿灿有一瞬间的愣神,但也不需要过问,她就已经知道魏鸣是想问什么。

    她于是也并没有逃避他的发问,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眸,凝视着那眼神里比平时更深一分的压抑。

    我只是觉得,就算搞砸了一场演出,也不是什么天塌了的事情。我还曾经断在台上过呢,后来想想还有能比这更糟糕的情况吗?,也就不觉得有什么了。

    魏鸣没有直接回应她,而是在季灿灿看向他的时候,有些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突然接了一句似乎不着任何边际的话:

    你是看我这个样子太狼狈了,觉得我可怜,所以同情我,想要救我吗?明明只是个认识并没有多久的人。

    季灿灿听着他这句话里隐隐的自嘲和他自己都并未意识到的自暴自弃,眼眸垂低了一些,而也正是此时她才注意到,这个人的肩膀竟然不知什么时候淋湿了不少。

    她回答道:我不觉得你狼狈,也不会同情你。只是生气你明明也想要救自己,却要这样去拒绝别人伸出来的手。

    接着又顿了一顿,语气里多了些说不清的情绪:但是有的人,是想等却等不到那只手,最后只能抓住自己的。

    魏鸣一怔,不知停顿了多久,才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又像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仿佛光是承认这件事情本身都会给他带来巨大的痛苦与羞耻感一样,手心里都是细细密密冒出来的汗。

    他缓缓开口说道:我没有办法,在不吃药的情况下完成演奏。

    但是你刚才已经完成了。

    他笑了一下:如果你把那场糟糕的表演叫做演奏的话。

    季灿灿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句话,直到过去不知道多久,魏鸣又回到她身侧,示意她继续跟着自己往车站走。

    直到快到车站的时候,魏鸣才突然开口道:对于一个连我会努力的场面话,或者一句虚假的承诺都给不出来的人,就算有人愿意伸手,可能也要不了多久就会后悔了。

    这句话说得其实都有些故意的为难了,只是季灿灿依旧那副样子,语气却坚定得像是有什么力量在支撑。

    不会的。

    他侧过头看向这个女孩子,这个莽撞又没有一点该有的距离感的人,就那么突然地闯了进来,像一个毫无章法的入侵者。

    并非找不出拒绝她的理由,只是他恍惚间觉得,自己心底里说不定是一直都在期待着这样一场暴风骤雨般的劫持的。

    最后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在送她上车的前一刻对她说道:谢谢你,今天带我过来。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虽然看起来是我占了便宜,但是你之前答应的钢伴还算数吗?

    季灿灿看向他,那抹平静的笑容好像与之前并无分别,却又像是在这个瞬间突然释怀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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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能从冰冷的地板上爬起来继续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