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牢里表白心迹

    齐遥和萧憬衡待着的地牢，是在一座小荒山腰贯穿了山腰，在里面劈开了一间间石室。齐遥和萧憬衡就被关在了其中一间最靠里的，牢房里只有一扇小窗通风，里面昏暗一片，所幸还算干爽，还有些干净的水可以喝。但不幸的是，萧憬衡伤得有点重。齐遥扶倒萧憬衡，双手探进他的衣服里细细地摸索着他的身体，摸到左肋骨的时候，萧憬衡痛得闷哼一声，齐遥感到到皮肤有一块凹陷，估计是肋骨断了。为了让萧憬衡躺得舒服点，齐遥便让他枕在她的大腿上，再也不敢动他，怕他脑袋里伤到外表是看不出异样，再搬动他就怕会造成二次伤害。齐遥来到庞都后，习惯在腰间挂一个牛皮小腰包，里面放着些急救的药，像是止痛、止血膏、绷带，方便随时就能拿到手；说来讽刺，这个小腰包还是阿洛琪做给齐遥的。但现在不是想阿洛琪背叛她的事，帮萧憬衡处理了额头的伤口后，喂了他吃下一些活血丸和止痛丸，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伤到了内里，萧憬衡一直昏昏欲睡。不能睡，要熬过药效发挥了才能睡，不然齐遥担心萧憬衡一睡就醒不过来。

    齐遥东拉西扯的，一直在找话。问萧憬衡为什么那些病人会突然发病，刚刚他和将军说了什么？那个玉佩又是什么来头？为什么将军看到那个玉佩后会先放过他们？

    萧憬衡强打精神一一回答齐遥，说可能齐遥新配的药和病人身体内没消耗完的旧药发生了过敏反应；那个玉佩是西伽王的御令，见玉如见人，相当于给亲信的令牌。现在尕什国想脱离东伽的钳制就要想办法攀上别的强大部落，比如西伽。将军对萧憬衡的话和玉佩产生了怀疑，萧憬衡对将军说的最后一句是：把玉佩交给它的主人，你就知道该怎么做。所以就有了齐遥和萧憬衡被先关在牢房里的处境。

    齐遥沉默着，在琢磨着其中的缘故。没想到一个愣神功夫，萧憬衡似是又有沉睡的迹象。齐遥伸出手在他脸上轻轻拍着：

    萧憬衡！萧憬衡！

    萧大蛇！萧憬衡！别睡！现在还不能睡！醒醒！

    一连好几次呼唤，萧憬衡只是嘟囔一声，并不能阻止他沉重的眼皮。齐遥咬咬牙，打算给一记猛药刺激一下萧憬衡，咬牙切齿地问：

    你不是说要给我解释你和白晚玥的事吗？你倒是说啊！我现在就要听！

    这招很有效，果然萧憬衡猛地睁开眼睛，死死盯着齐遥，仿佛是自己的幻听。见齐遥不似是在开玩笑，萧憬衡抿唇沉思了一会儿，缓缓道来。齐遥从萧憬衡口中是这样的故事：

    萧憬衡和白晚玥算是从小就认识，比萧憬衡认识齐遥还要早，真真才是真正的青梅竹马。白晚玥的外祖父：阿喀米罕是西伽部落上一任部落主。阿喀米罕一共有三房妻子，三房夫人为阿喀米罕生下了白晚玥的娘，后来她娘嫁给了北朝的廉亲王，也就是北朝皇帝的三弟弟，生下了白晚玥。廉亲王和皇上、老王爷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他的母妃后来因陷害贵妃而被赐死，太上皇对廉亲王的关爱自然比不上他其他兄弟，后来因为廉亲王和白晚玥的娘好上了，能为北朝带来利益关系好处，才堪堪改观。

    而在阿喀米罕这里，白晚玥确实最受宠那个，白晚玥的娘亲是阿喀米罕第一个孩子，伽耶国是游牧民族，加上气候、生活、卫生条件比不上富饶的北朝，妇人比较难受孕，能为丈夫诞下第一个孩子都能受到尊敬；虽然阿喀米罕的三房夫人的宠幸不怎么高，但好歹为他生下了第一个孩子，自然这个孩子生下的孩子，阿喀米罕也一并喜爱了，而且阿喀米罕有很多孙子，但孙女只有两个，白晚玥是最小的那一个，从小她就是美人胚子，和北朝的女子不同的是，白晚玥继承了娘家异族深邃、精雕似的五官和北朝明唐族的白皮肤，两种民族风情糅合在她身上，自然是回眸倾城，而且白晚玥自小就饱读诗书，性子柔和又坚韧，阿喀米罕自然把最多的疼爱放在了这个小孙女身上。和很多皇家联姻一样，白晚玥是皇上的侄女，而萧憬衡作为皇帝的侄子，再加上白晚玥的外祖父是西伽部落上一任部落主，联姻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不同于北朝的王权是世袭制，伽耶国的部落主从禅让制诞生，只要能力强、武力高、民众服你管，就能成为部落主。白晚玥的外祖父：阿喀米罕虽然退让位置，但他在位的时候是西伽部落最强盛的时候，所以即便他不在其位，影响力还是有的。这么些年来，北朝这块好地一直被很多异族虎视眈眈，尤其是那些气候、位置都不适合发展的邻国，再加上西伽还有许多矿石资源是北朝缺少的，无论是经济还是军事安全上，又是出于国与国之间的力量制衡，和西伽国交好一直以来都是北朝最重要的外交任务。自然地，许多王室子弟的婚姻也用来作为两国交好的筹码。近些年来，东伽对北朝的骚扰是日渐加深，而且西伽也想和北朝来个里应外合，趁此一举合并东伽。但是，不是所有西伽的部落主都像白晚玥的外祖父一样和北朝皇帝不顾辈分称兄道弟，阿喀米罕退位后西伽国换了好几个部落主，人心不可测也不乏有的人煽动阿喀米罕和新任的部落主来一招过河拆桥，明面和北朝交好但背地里不仅想吞并东伽还想一并拿下北朝；而现任西伽部落主是阿喀米罕的关门弟子，对于阿喀米罕这个老师十分是奉命唯谨。目前要稳住时局，在找到双赢的解决办法前要利用尽阿喀米罕最后的影响力量。

    而且要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当初老王爷陷入了王权制衡的斗争中，是阿喀米罕出面为老王爷说话，后来老王爷能安然无恙阿喀米罕的求情占了很大的原因。就是在这个背景下，萧憬衡和白晚玥的结合是不可抗拒的事。

    而白晚玥之所以姓白而不是姓萧，是因为太上皇作了妥协。在一次白晚玥的娘来北朝小住时遇上廉亲王，两个年轻男女在日渐相处中生了情愫，后来白晚玥的娘说什么非廉亲王不嫁，阿喀米罕再怎么不乐意，也不得不迁就这个最疼爱的大女儿，原本他是想让白晚玥的娘嫁给未来的储君或是有权势的王爷；太上皇知道后自然是乐得眉开眼笑，白晚玥的娘和自己的三儿子结合，对于北朝来说又加多了一层保障，阿喀米罕不情不愿但也不吃亏，说如果两个人的结合生下第一个孩子必须冠以娘家的姓氏，而阿喀米罕的姓氏在北朝官话里翻译过来便是白，所以白晚玥才跟了这个姓而不姓萧。当然这已经是前朝的故事，历史久远就不详说。

    齐遥听完这些历史故事，久久地沉默着。她承认萧憬衡作为王室弟子确实有很多身不由己的时候，而且说白了他也是个可怜人，连想娶自己喜欢的人、甚至连自己的人生都无法由自己决定。如果这是萧憬衡和别人的故事，她可能就会理解、原谅萧憬衡了吧？甚至会同情萧憬衡和他真正爱的人，觉得无论发生什么事他们都应该排除万难在一起。但这事情是发生在自己身上就不一样了。齐遥也承认自己双标、虚伪，怎么在自己和萧憬衡之间就不能容忍这些委屈了呢？不行，她做不到。

    沉默许久，齐遥才问一句：

    那。。你爱白晚玥吗？

    萧憬衡想了想，轻轻地摇头。

    他爱白晚玥吗？比起像是对齐遥那种纯粹的、原始的爱意，对白晚玥更多的是可利用的爱吧。他也知道这样对白晚玥很不公平，但感情的事情是无法勉强的。他也想过白晚玥爱他吗？但大概也是出于可利用而爱吧；所以，如果以后白晚玥遇到她真正喜欢的人，他一定会和她和离，风风光光地送她走，不枉一场合作关系。

    但萧憬衡很害怕齐遥下一个问题是问他爱她吗？无疑他是爱的，但是齐遥却不想和别人分享一个丈夫，她只要丈夫只有她一个夫人。且先不说齐遥之前是他的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即便是现在她和萧氏脱了关系，但齐遥这种普通人家的身份，萧憬衡他背后的萧氏、他娘亲的赵氏家族又怎么会答允这桩婚事；当初他的家族因为老王爷娶了平民萧四娘后，多少有点微言，尤其是到了后来汴王府陷入危机中，整个家族都在动用自己娘家、婆家的关系救危，唯独萧四娘无权无势帮不了一丁点忙；虽然这很无稽之言，那么多有权势的家眷都拯救不了危难之中的汴王府，就指望一个寻常妇人有逆天之力去改写一个王府的败落？

    但自此，他的家族不允许后人再出现有麻雀入凤巢的事情，一切都是为了保证家族的繁荣，强强联合才能保证生生不息；理想情况下即便整个家族允许了，皇上那一关也不允许。在众多王室弟子中，皇上最看重就是萧憬衡，甚至想过以后万一太子能力不足以治国，就让萧憬衡当摄政王辅助新皇。所以萧憬衡他还不足以强大到背弃整个家族、背弃君臣之道。是的，他就是那么自私，继承了老王爷要留就留有利用价值的人的信念，但他又没有老王爷的魄力迎娶一个平民女子。他做不到，为了自己、整个家族的利益他做不到只娶齐遥一个。而他又是那么利己啊，他明知道和齐遥扯上关系对彼此都没有好处，但齐遥激发了他内心偏执、阴暗的一面，对于萧憬衡来说，想得到的东西耍尽心机手段都要得到，他就像是一条贪婪的蛇怪，收集世间所有珍宝在自己的洞窟里，他要和这些珍宝一起到死、化成灰、融在一起、埋在地底深处长眠，也不教人触碰一分一毫。

    他想过，究竟是什么时候对齐遥产生了这么病态的占有欲呢？可能是第一次看见她跟在萧四娘身后进汴王府，睁着一双大大的杏眼打量着这座华丽的牢笼；而且一点礼数都没有，见到萧憬衡一上来就踮起脚给了个大大的拥抱，脸贴着他的肚子还蹭了蹭；萧憬衡不知道那是齐遥和人交朋友打招呼的方式，皆因着齐遥小时候生得可爱，性子又讨人喜欢，所以在江南大大小小的人见着齐遥问她能不能作朋友？能的话都忍不住先抱抱她。久而久之齐遥就以为这是和新朋友打招呼示好的方式。萧憬衡是不知道，但他被怀里这团暖呼呼的肉团触感让他在心里产生了异样的感觉，自懂事以来他就没试过拥抱的滋味。又或是因为那年冬天，齐遥在刘五身上作恶作剧，不仅用雪包冰砸伤了刘五的额头，还把他口袋里的红花油换成了辣椒油，刘五不知抹在伤口上疼得在院子里大骂齐遥，而这个作恶者悠哉地坐在墙头吃着馍，还笑得那一个灿烂、花枝乱颤...萧憬衡记不得了，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对齐遥的感情已经不能自拔。

    你不爱白晚玥为什么要娶她？而且为什么你答应了我又。。后面齐遥说不下去了，声音越来越小。这个问题她一直想问，但又觉得她好像没有资格问，她齐遥算什么呢？一介平民还妄图攀上高枝？

    该怎么回答她？他也是迫不得已的。明明答应娶的是齐遥最后却娶了白晚玥。该告诉她因为这几年西伽在新的部落主巴巴图带领下似乎有重回阿喀米罕在位时的巅峰国力，而且去年开始巴巴图对北朝西岭虎视眈眈，边境线已经有一些风声说对北朝边陲蠢蠢欲动。因为巴巴图是阿喀米罕的关门弟子，阿喀米罕的影响力还在的，目前通过联姻是最高效稳定两国的关系的举措。而且当初白晚玥流产后萧憬衡就答应过不离不弃要娶她，何况白晚玥流产这件事本来就是一个局，一个保住萧憬衡地位的局。他不能对齐遥说。

    齐遥是他最宝贝的珍宝，她就像阳光一样，磕开了他长年得不到亲人关爱、只有无穷无尽争取关注、赞赏、早已经被人性的污秽污染，结了一道硬实的壳的内心。他做不到齐遥的期待，但也做不到放她走。但他不是没有尝试过改变这种状况，所以他无比希望齐遥能懂他的无奈和难处，不要有二心留在北都，毕业后考入宫里头做御医，历练一番、在他帮助提携下身价暴涨，那到时候她就有资格堵住那些不看好她嫁入萧王府的人的嘴了。梦想，总是那么美好的。

    娆娆，我也是迫不得已的，你要相信我。

    之后，约莫着药效过了，萧憬衡看不出有什么大碍，齐遥便让萧憬衡枕着她的大腿睡去吧。萧憬衡在陷入沉睡之前，还不忘恳求齐遥：娆娆，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答应我和我回北都好吗？

    但他没有等到齐遥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