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风与云（一）
柳凌风时常会想，人活在世上，究竟是因为什么才导致的不自由？这个答案，他以前认为是身世，也就是出生的背景，他身在官宦世家，必然会受着那一套规矩的束缚。可当他终于脱离自认为的束缚时，梵净岛的珍珑试炼又给了他新的束缚——神之后人选中的人。 通过试炼，继承神之后人的意志，肩负起拯救人类的使命。 世上真的有神，他已经亲眼见过并经历了。 可他觉得，神也不过是第二个“皇帝。” 换种方式，象征权威，让世人臣服。 他不愿臣服任何存在。 至于邪神..... 柳凌风记得，元湘灵一行人在千祺子面前讲过乌熊岭一事，也就是说，邪神也是存在的, 《人武封神传》的传说是真的。 邪神厌恶人类，要灭绝人类，但是..... 这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柳凌风啊柳凌风，你扪心自问，你真的在意所谓大陆上全部人类的死活吗？ 柳凌风在心内这样问自己。 答案是不怎么在乎。 他人之事，与他何干？ 他想要的自由，还未找到，可是依照传说，如果邪神现世，那么人类都要死，他也要死，死了，就没法寻找自由了。 死人是不享有任何意义的。 “看来，拯救人类之使命，还是不怎么无聊。” 柳凌风这样想着，一路到了百越。 沿路探查，并未发现过于奸邪诡谲之事，悬赏榜上的单子，也都是常见的。 短时间无事可做，柳凌风便放慢了速度，按路程，他本是打算直奔十万大山的。 现下，在百越境内赏赏风景也是不错的。 眼前就有一座山，一座不知名的小山。 当地人叫它弄逐山，据说山里野味很多，山里没人住，风景也不算很好，跟百越的其他名景相比，这弄逐山可以说是平平无奇。 山下人烟稀少，万幸，有一家小旅店。 虽然习惯了以天为被以地为席，但那是在缺少银钱的情况下，当下，他揭了很多榜单，赚了足够的银子。 白日里，柳凌风进山打猎，野兔、野鸡、獐子、鹿，甚至蛇，他都捕到了，日日饱餐，大享口舌之欲。 差不多十几天下来，他甚至都有些不想走了。 这种自在闲散的生活，似乎挺靠近他心中的“自由”。 虽然身上还负着拯救全人类的责任，但柳凌风私心认为，还是把整个弄逐山的野味都猎一遍，通通收入腹中，这件事，还是更重要些。 为了捕鸟，他甚至自制了一把弹弓。 .......... 这日，柳凌风在密林里拉弓弹射，瞄准了空中飞的一只野山鸡。 “砰。” 打中了，山鸡迅速坠落。 也就在山鸡落至半空的瞬间，柳凌风敏锐察觉到了人的气息，强烈的攻击气息。 “唰！” 刹那，凌空射来一箭，直中那山鸡，穿透了它的胸膛，将它牢牢钉在了树上。 “唰唰唰！” 破空三箭射来，柳凌风眼睛一眯，迅速拔刀格挡。 “铮铮铮。” 三箭挡开，柳凌风朝着攻击来源斜砍出一刀，同时施展轻功后跳，拉开身位。 刀刃攻击的方向，是挂在树枝间的藤蔓，这片密林，枝干缠绕复杂，刀刃砍去，只砍断几条树枝。 与此同时，柳凌风猛然转身，横刀身前，又格挡开了从后背射来的一箭！ 他暗自心惊，来者的身法与速度竟如此敏捷！ 还未看清那似乎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绿色人影，箭矢又凌空射来，柳凌风只得再次以刀格挡。 但他也没耐心了，大喝一声，挥刀横砍，施展出“碎山峰”一招，刀光朝天，砍碎了那缠绕的枝干和藤蔓。 终于！柳凌风捕捉到了，那攻击的来源，是一个人！ 一个女人，如同野兽一般潜伏的女人。 这女人匍匐在枝干间，左手架在右手上，那左手手腕上方绑着一个袖箭。 二人视线交汇。 女人矫健的身姿和充满攻击性的眼神，宛如天生的猛兽。 柳凌风微微愣神，这愣神的瞬间，女人又射来一箭，这次，柳凌风爆发所有的灵力，施展出“斩缚笼”一招，直毁女人所在的大树。 “轰！” 大树倒塌，藤蔓和枝干也被他砍个差不多，这下，那女人无处可藏了。 就当柳凌风留心查探女人的去处时，一阵低沉又凶猛的吼叫从他背后传来。 “嗷呜！！！” 柳凌风遽然转身，以刀横在身前！ 是一只健壮的大黑豹！ “呲啦！” 这黑豹的两只利爪，猛然扑在了柳凌风的刀刃处！ “嗷呜！！！” 黑豹冲着柳凌风，展露了獠牙，从它口中喷射出的浓腥涎液，差点溅到了脸上。 柳凌风眉头一皱，抬腿踢去，黑豹躲闪不及，腹部中了一脚，在地上滑了一圈，打了一个滚，重新站起，弯身亮爪，准备再次进攻。 电光火石间，柳凌风再次转身，以刀格挡开来自身后的攻击！ 那个女人，无声无息，跃到了他身后！ “铮！” 她手中的匕首，刺到了柳凌风的刀身。 二人再一次视线交汇。 柳凌风这才看清女人的长相：小麦色的皮肤；尖尖的耳朵；粗野的眉毛；炯炯有神的野性双眼，细长而又锋利；高挺的鼻梁；肥厚的嘴唇。 一头浓密又棕红的头发，高高扎起。 他来不及愣神，因为身后的黑豹嗷呜一声，又冲他扑来。 柳凌风向前一推，以为女人可以顺势后退，可这女人以脚点地，腾空飞起，一个翻身，二人再一次对视。 这次，柳凌风在女人的眼中，看到了一种得意且胜利的笑。 挥刀横砍，可女人翻身过后，瞬间就骑在了那匹黑豹子上！ 柳凌风迅疾地砍去刀刃，那黑豹驮着女人，沿着枝干上下跳跃，躲避，而女人手中的箭矢不停地射过来！ 终于，柳凌风中了一箭，准确地说，是那箭堪堪擦伤了他的肩膀。 可是，他明显察觉到，这箭是有毒的，因为他举刀的右肩膀，立刻就麻痹了。 “可恶。” 也就这当口，女人骑着黑豹冲来，她以黑豹为载体，重重飞起来，凌空施展了一个飞踢，正中柳凌风的胸膛！ “砰！” 柳凌风的刀掉在了地上，而他也因势后退，撞在了一棵树上。 倚着树缓缓下颓，柳凌风感觉自己整个身体，都处在了麻痹中。 “可恶......” 眼前的女人迈着轻盈的步子，面露微笑，一步步朝他走来..... 他又看清，这女人虽然身姿健美，肌肉发达，但衣不蔽体，她的胸口处和胯处围着用麻绳和藤蔓编成的衣甲，右边大腿处绑着一捆箭，放在了箭袋里，其余的部位，都没有穿衣服。 而她胸前，也可见一些裸露的皮肤...... 靠近了.... 柳凌风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女人走过来，左脚踩在了柳凌风的裆前，紧接着右腿抬起，重重踩在了柳凌风的左肩上方，以一个极其大胆私密的动作，禁锢住了柳凌风！ 而柳凌风抬眼便可见女人胯下风景，再抬眼又可见胸前裸露。 他只觉气血上涌，生平从未见过如此野蛮原始的女人。 简直就是畜生，牲口，原始人，不是人。 哪怕他再厌恶礼法，但从未知女人可如此穿着，可行如此举动。 柳凌风只稍稍看了一眼，即刻扭过头去，不想再看。 可这女人嗤笑一声，捏住柳凌风的下巴，把他掰了过来，又亮出那把匕首，匕首贴脸，沿着柳凌风的面颊轻轻拍了拍。 “你！” 这下，柳凌风再也忍不住了，这是对他的羞辱和侮辱。 “你这不知廉耻的....” 柳凌风脱口而骂，但不知用什么词来骂，是妖女?还是荡妇?但似乎都不是。 这女人闻言，露出了一副天真懵懂的表情，但很快就皱下了眉头，“小子，你胡扯什么呢？” 女人的声音，粗粝而又沙哑，就像黑豹的低吼，别具魅力。 柳凌风也皱着眉头，狠狠盯着她，眼里冒出愤恨的火焰。 这女人又嗤笑一声，收起了匕首，挽了一个刀花，她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匕首，问道：“知道为什么收拾你吗？” 柳凌风咬着牙，憋着气，试图动一动身体，但动不了，只有嘴能动，但他不想动。 “你这小子也太张狂，在我的山头大吃大喝，当自己是山王吗？” 柳凌风这才搞明白，他盯着女人的眼睛，怒斥一声，“野蛮！你这未经开化的原始人，有哪条律法写了人可以占山为王？” 女人闻言，张狂大笑，“哈哈哈哈哈哈.....你又在扯什么？我只知，这里是我的地盘，谁来跟我抢东西，我就干倒他！” 柳凌风听着这毫不讲理以自我为中心的霸道话语，一时间不知如何反驳，只得骂道：“野蛮!狂妄！你以为自己是谁？” 女人冷笑一声，把匕首横在了柳凌风的喉咙处。 柳凌风倒吸一口冷气！ “哼，小子，别怪我没提醒你，这山是我的，山里的所有猎物都是我的。你进山第一天，我就看见你了，可你实在太过贪婪。你呆得够久了，已经超过了我的忍耐限度。告诉你，惹了我，哪怕是什么你们人类的皇帝，我也照杀不误!” 柳凌风听着，心脏扑腾扑腾地跳着。 女人用着粗糙的嗓音，放出这一大段狠话，说完，她收起匕首，转身离去。 但她没走几步，又转了回来，眼睛眯着，不怀好意地笑着。 “黑风，给他点颜色瞧瞧。” 黑风是这只黑豹子。 听到主人的命令，黑风嗷呜一声，跃到柳凌风身旁，先是冲他低吼了一声，接着又抬起后腿，在他身旁撒了泡尿！ 尿骚熏人，热气扑脸！ 女人哈哈大笑两声，这才转身离开，临走时，还拔走了那只山鸡。 柳凌风牢牢锁住女人的身影，恨不得拿刀把她砍成两半。 更恨不得把一口牙咬碎，如此奇耻大辱，滔天大辱，惊世之辱！ 嘴角冒出了血，他气得咬破了舌头。 女人已经走远了...... 柳凌风眼前一黑，麻药劲头上来，兼之体内气血翻涌，他，气晕了。 ...... 醒来后已天黑，柳凌风挪腾着行动缓慢的身子，捡起了爱刀，下了山。 此后两日，他在旅店内修养，第三日，他去镇上买了件锁子甲，穿进里衣后便又上了山。 还是在上次那个位置，柳凌风拿出弹弓，耐心等待，许久后，山鸡出现，他假意拉开弹弓。 果然，“唰”地一声，暗箭射来。 这次，柳凌风没有挥刀格挡，而是直接用手握住了箭矢，那箭距离他的额头仅仅三寸。 这次，女人没有继续藏身暗处射箭，她骑着豹子，在树上现了身。 柳凌风上翻着眼，眼睛成了三白眼，狠狠又紧紧地盯着她。 女人冷笑一声，“小子，你怎么还敢来，你真的想死？” 柳凌风拔出爱刀，猛然插到地上，他交迭起双臂，重重哼了一声。 “狂妄！” 女人从树上跃下来，靠近了，一步步，带着危险又低沉的气息，仿佛她与黑豹融为了一体。 她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柳凌风，“小子，莫不是你想抢我的山头？” 柳凌风闻言，笑出了声，是嘲笑。 “好一个原始又鄙陋的女人，你问这山，它可认你为王？” 黑风驮着女人，围着柳凌风绕圈。 女人回答：“好一个嚣张又愚蠢的小子，山怎会开口说话？” “哼哼，那便是了，世间万物，除了人，都不会开口说话，哪怕它们心中并不认可，也不得不忍受别人的占有。” 柳凌风保持着抱臂的姿势。 他能感到，女人贴近了他的后背，那把匕首亮出的冷气刺痛了他的后颈。 “你是说，我不配拥有这弄逐山？” 女人吐出的热气喷到他的耳垂上。 耳垂似乎泛粉了。 “哼哼，占山为王者，自是有能者居之。” 柳凌风向前迈出一步，转过身子，面对女人。 她依然是那副打扮。 “那你想如何？” 女人一个后跳，重新回到了黑风背上。 柳凌风拔出爱刀，指了一圈周围，“你与我比试，一天内，谁捕到的猎物最多，谁就做这山大王！” 女人先是愣了愣，随口开口大笑，她似乎感觉很有趣，笑得差点从黑风身上跌下来。 待她停下笑声后，柳凌风冷冷开口，“你笑什么？敢不敢比？” “哼哼，有何不敢？”女人冷冷开口。 话音刚落，女人抖了抖手腕，袖箭射出，正中天上飞的一只野鸡！ 好快的速度！好敏锐的感知力！ 柳凌风暗暗心惊。 女人露出一副得意又嚣张的笑容，扬起下巴，“小子，你已经输了。” 柳凌风也冷哼了一声，迅疾拔刀，砍出利刃，那利刃擦过女人的身旁，砍中了她身后不远处一只正在窥探的野兔。 “我看未必。” 柳凌风挑衅道。 女人又哼了一声，“以此为界，那片归你，这片归我，日落时再见。” 她指了指柳凌风身后的区域，然后朝着反方向，骑着豹子离开了。 柳凌风兴奋了起来，握刀的手忍不住颤抖。 ........ 打猎过程中，柳凌风会回来，将猎物先摆在空地上，那个女人也是如此，有几次，他们还打了个照面。 女人无言，只是微微笑着，不屑一顾的笑容。 柳凌风将她的神情狠狠记在心里。 ......... 约定的时间到了，二人同时赶了回来。 女人只是搭眼一望柳凌风面前摆着的猎物尸体，就露出了胜利的笑脸，“你输了。” 她语气轻快。 柳凌风皱着眉头，他一只只数着女人的猎物，确实是比他的要多。 这个过程中，他的脸也越来越黑。 “怎么，现在承认，我是山王了吧？” 女人哈哈笑了两声，准备离开。 “等等！” 女人转过身，发现柳凌风的脸色缓和了，但替换上的，是另一种冲动。 “我不服。” 柳凌风沉沉道，“输了我认，但我并不服气。” “哈哈哈哈哈哈....你们人类都这样搞笑吗？” 女人捧腹大笑。 柳凌风盯着她，“怎么，你不是人？哼，你是野人，自然跟人类不一样。” 女人轻轻一跃，跃至柳凌风身前，她似乎很有耐心，又或许，她认为柳凌风很好玩。 “小子，你怎样才服气？” 柳凌风拔刀，指着她，“你与我比武，你赢了我，我才会服气。” “哈哈哈哈，我们不是已经比过了吗？” “那天不算，你偷袭在先。” 柳凌风义正言辞，作出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 “好啊，比武就是了，正巧我闲着无聊，很久都没乐子了。” 女人哧哧笑着。 柳凌风一咬牙，怒道：“你敢把我当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