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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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尧臣笑笑道:“家中有些事罢了,我的位置还留着吗?” 店家欠身,摊手做请,指向楼梯道:“自是一直给您留着,您请。” 谢尧臣侧敛袍子前襟,跟着店家一起上了楼梯,店家安排其在雅间里坐好,倒上茶水,摆上瓜果,便退了下去。 谢尧臣这件雅间很是雅致,前面拦着一扇镂空窗户,既能让他看到外头说书的,旁人也瞧不见他在里头做什么。 谢尧臣伸手抓了一把瓜子,有一下没一下的磕了起来,眼睛看向楼下说书的先生,听得饶有兴致。 约莫半个时辰后,楼下进来一对父女,父亲眼仁泛白,明显眼盲,女儿不过十二三岁,在前面缓缓的牵着父亲往前走。 这位盲父身上挂满了稻草编织的小玩意,如兔子、小狗等等…… 只要不影响到自己生意,勾栏瓦肆的这类店家,一般不会驱赶这样进来卖东西的,毕竟大家同在一个地方讨生活,只要不是唱曲的进来打扰说书,卖些这种小玩意,不影响他们什么。 小女孩领着盲父,走一段,便在一桌客人前停下,问问要不要编花小草,零零散散卖出去几个,父女俩便上了二楼。 一个接一个的雅间问,来到谢尧臣雅间外,那姑娘睁着大眼睛向门口站着的辰安问道:“大哥哥,买一个编花小草吗?带回去给家里的弟弟妹妹玩儿。” 说着,小女孩举起父亲身上挂着的那些编花小草,辰安拿起来看了两眼。 盲父感觉到身上东西动了,忙摸索着想要拿起更多给客人看,却不慎摸到了辰安的手。 辰安蹙眉,放下手里那些东西,不耐烦的摆摆手:“去去去,找些年纪小的去。” 小女孩面露失落,带着盲父去往下一个雅间。 辰安没好气的白了一眼,关上门进了雅间里面。一进门,辰安便弯腰,将手里一个小拇指大小的竹筒呈给谢尧臣。 谢尧臣将手里那把瓜子撂回盘子里,眼睛还看着底下说书的,缓缓嚼着嘴里没吃完的东西,伸手将辰安手里的东西接了过来,随后慢悠悠的将其打开。 待里头的纸张取出来,他方才不徐不慢的收回目光,看向手中的字条,看罢后,他将字条递还给辰安:“带回去烧了。” 辰安应下,谢尧臣接着抓起瓜子,边嗑边看说书,口中却对辰安道:“建康府放印子钱那些人查到了些眉目,背后和他们来往的有一个重要人物,就在京城里,但是他们查不到是谁。” 辰安蹙眉道:“这波人王爷您查了许久,若是找到这个人,是不是便能牵出真正的幕后主使?” 谢尧臣依旧垂着眼皮看着楼下那说书的,对辰安道:“不好说,但肯定得慢慢摸明白。” 前世印子钱这桩事,当真是扒了他一层皮。 他就想不明白了,做了这么些年纨绔,父皇如今也瞧不上他,怎么一个个的还不肯放过他? 人呢,就是贪心不足,有了一个果子,就想要一棵树,有了一棵树,又想要一片林子。无数人为了得到那片林子,恨不能削尖脑袋,可惜到头来,人人都忘了,最开始想要的,只是一个果子。 但好在他脑子清醒,他就想要个果子,并且认准了,只要那一个果子! 可惜别人就要视他为敌,他能怎么办?谢尧臣啧了一声,对辰安道:“吩咐京里所有在暗处的人,便是将京城翻个底朝天,也要把那个人找出来。” 辰安行礼应下,领命而去,谢尧臣继续沉浸在说书人精彩的话本里。 而宋寻月这面,星儿约莫一刻钟后回来,进屋后,星儿关好门,对宋寻月道:“小姐,钟大哥说,那林穗穗前日出去买菜,碰上个男人,那男人追了林穗穗几条街,林穗穗方才甩掉他,余下的两天,她都没有出门,连家里没什么菜了,都不出去买。钟大哥本以为她是遇上的是个登徒子,只想去给他个教训,没放在心上。可等钟大哥到了,方才发觉,那个追林穗穗的男子,居然蹲在林穗穗甩掉他的那条街上等。钟大哥便没轻举妄动,而是安排了个兄弟盯着,结果您猜怎么着?那男人就在那地方,足足等了三日,到现在还在呢。” “哦?”宋寻月闻言眸色一闪,看向星儿:“还有这种事?” 林穗穗在宫中为奴为婢多年,为何会认识宫外的人?而且她说她已无亲眷,那宫外这个人,跟她是什么关系? 有意思,宋寻月漆黑的眼眸在眼眶中提溜一转,唇边露出些玩味的笑意。 她转头看向星儿:“你去告诉钟年,查清那男子的来历。尤其要查明白,他为什么要追林穗穗,他们是什么关系。” 星儿应下,即刻去通知钟年。 宋寻月端坐在椅子上陷入沉思,从贺家的事上来看,谢尧臣人还可以,能讲道理。 如今瞧着,谢尧臣并非不是不能商量的人。 可麻烦就麻烦在,这事儿没法儿和谢尧臣去开诚布公。 毕竟她得知林穗穗有问题的途径,是重生。重生一事绝不能提!她总不能告诉他,她是因为前世见过林穗穗是皇后身边的人,所以才查的吧,这谁信? 这事儿还得她自己来,总之先查,先将林穗穗查清再说。钟年得了宋寻月的吩咐后,着手便开始调查那个男人。 两三个时辰后,寄春带着两个婢女空手回来,进屋行礼道:“见过王妃娘娘。” 宋寻月打量他们一圈,不解道:“买的料子呢?” 寄春笑意有些神秘道:“娘娘再耐心等两日,两日后有个大惊喜。”云锦宫里正在调,两日后就会给王妃送来。 宋寻月心间不禁起了好奇:“什么大惊喜?” 寄春道:“那肯定不能告诉王妃娘娘,娘娘您坐,你要的鸟哨的书,奴婢倒是给您买来啦。” 说着取出一本书递给宋寻月,宋寻月接过一看,正是一本教授鸟哨技艺的书,宋寻月心头欢喜,跟寄春道了谢,便有滋有味的看了起来。 余下的几日,宋寻月就躲在屋里跟着书本练鸟哨,还别说,这玩意儿真的需要点儿功夫才能吹好,像极了唢呐那出百鸟朝凤,气息和口型都得控制的极好。 而谢尧臣,从瓦肆听书回来后,就感觉这几日有些无聊,总会想起那晚和宋寻月在一起时的热闹。可他绝对不会去找宋寻月的! 唯独叫他比较奇怪的是,云锦她还没收到吗?三年份例的云锦,不值得她挪动贵步,来他院里道声谢? 就这样,日子在宋寻月的快乐,和谢尧臣的不太爽快中,过了两日。 算起来,跟着林穗穗的那个男人,在那条街上,等林穗穗总共等了五日,始终不见人,方才神色失落的离开,去了一家酒楼喝酒。 而钟年就是趁这个时候,趁虚而入,大手脚的请他喝酒吃肉,与其一见如故,虽没问出林穗穗的身份,但趁其喝醉,终归是问到了一些有用的线索。 得到线索的是夜里寅时,还在同那人喝酒,钟年干脆未睡,第二天一早,便直奔王府。 第38章 王爷:就很气啊! 宋寻月如今是早上是越睡越晚, 钟年足足等了一个时辰,人都冻透了, 才等到星儿出来。 在王府后门等了许久的钟年见星儿出来, 长长松了口气,将得到的线索告知星儿,便即刻返回,心中暗下决心, 以后再来这么早他名字倒着写。 星儿收了消息后, 便紧着去找宋寻月, 宋寻月刚起没多久, 这才刚梳妆停当, 坐下准备用早膳。 星儿疾步进来,扫了一眼屋里伺候的婢女,对宋寻月低声道:“小姐, 有要紧事。” 宋寻月会意, 屏退一众婢女, 待关上门屋里静下来,问道:“怎么说?那个男人和林穗穗什么关系?” 星儿蹙眉道:“没问出是什么关系,钟大哥说,即便那男的醉酒,也没说出林穗穗,所以不知他们二人是不是有关系。只是他喝到迷糊时, 说了另一桩事。” 宋寻月满眼好奇:“什么事?” 星儿道:“那男人自称韩书玮, 与钟大哥喝酒喝上头后, 便倒起了苦水。他说他打小有个青梅, 可后来因故分开, 好不容易才找到青梅的下落, 方知青梅已经去了大户人家做婢女,过年青梅回来探亲的时候,才能见上那么一两面。他们二人情投意合,两家长辈也同意,算是默许了这门亲事,就等青梅不再去大户人家做婢女之后,回家成亲。” 宋寻月心下有疑,这青梅不会就是林穗穗吧,紧着问道:“然后呢?” 星儿道:“钟大哥说,话及此处,那韩书玮一个二十来岁的大男人,竟是握着酒杯哭了起来。说本来一切都说的好好的,怎知没过多久,她那青梅的父母,又给她生了个弟弟,为了能给弟弟以后更好的生活,青梅家里的意思是,让青梅留在那大户人家,做个妾室,多往家里送些钱财。” “那韩书玮越说越激动,跟钟大哥大倒苦水。说他青梅前头还有个兄长,做婢女这些年所得的月例和赏赐,全部填补了兄长,给兄长娶上了媳妇。本想着苦尽甘来,能好好嫁人过自己日子了,怎料到爹娘又生了个弟弟。这韩书玮哪儿能受得了,便想着等青梅回来,同她好好聊聊,若实在委屈,他便想着带青梅离开,不再继续为了家里,在外头当牛做马。可结果您猜怎么着?” 宋寻月听得入迷,好奇道:“怎么着?” 星儿面露惋惜,道:“他那青梅回来后,竟是不肯跟他离开,说爹娘养大她不容易,她合该帮衬家里,哭着叫韩书玮忘了她,说他们没缘分。” 宋寻月闻言深吸一口气,心头窜上一股子火。她没有兄弟,家中只有她和宋瑶月两个姑娘,可这种事,她从小到大,当真是听了不少。别说寻常百姓人家,便是官家,为了家中男丁的前程,利用家中女儿婚事牵线的也不少呢。 宋寻月心里闷的慌,接着问道:“然后呢?” 星儿接着道:“韩书玮自是不愿,他自言对青梅情义深重,只要她一天没成为他人的妻妾,他就还有机会,就要等她。可奈何后来青梅已经避着不见他了,即便过年回来探亲,也不和他见面,距今已有三年。而他,为了等这位青梅,生生拖大了年纪,如今二十六了,都未娶亲。” 宋寻月叹慨道:“痴情的男人少见啊,这韩书玮还真是个稀罕物。” 星儿不明所以的附和点头,稀罕不稀罕的不知道,反正她没接触过几个男人。星儿只继续对宋寻月说道:“钟大哥就问出这些,别的什么也没问出来。但奴婢瞧着吧……” “那青梅就是林穗穗,是不?”宋寻月接过话。 星儿重重点头:“对!八成就是林穗穗,不然韩书玮干嘛在街上追她,还等她这么多天。” 星儿微一挑眉,复又神色颇有些神秘的对宋寻月道:“钟大哥说,那韩书玮别看喝多了,只说了自己这桩□□,他便是想打听更多的,比如青梅在哪家做工什么的,都会被他打岔。可惜嘴再紧有什么用,架不住林穗穗就在咱们手里,他也不知道钟大哥是咱们的人,只以为萍水相逢呢。” 宋寻月指尖在桌上轻点,神色间若有所思。如果韩书玮口中的青梅,当真是林穗穗的话,那这林穗穗可撒了大谎,说什么没有亲眷,这不父母兄弟齐全呢嘛? 宋寻月静静想了片刻,对星儿道:“去吩咐备马车,再去准备些吃食,咱们去找看望一下林穗穗。” 星儿行礼应下,转身出去吩咐。吩咐妥当,星儿回来,取了斗篷过来,准备伺候宋寻月穿衣。来到宋寻月身边,星儿道:“小姐,寄春被王爷叫走了。” “嗯?”宋寻月正在对镜整理鬓发,听闻此言,看了星儿一眼,随后站直身子,对镜照了照,示意星儿穿衣,随口道:“寄春管着王府许多事,王爷叫她过去许是有事要交代吧,今天不带她便是。” 星儿应下,给宋寻月穿好斗篷,取了手炉,主仆二人便出门去了。 尚未走出嘉禾院,忽见王府里负责制衣的绣娘走来,见宋寻月似是要出门的模样,忙小跑两步过来,行礼道:“王妃娘娘,之前王爷吩咐寄春姑娘去领的云锦今晨都送到了,娘娘可要去瞧瞧?正好快过年了,选几套来制衣。” 宋寻月一愣:“云锦?” 那绣娘见宋寻月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诧异道:“正是云锦,寄春姑娘没给您说嘛?是王爷吩咐寄春去领的,王爷份例的云锦已有三年未曾领取,听说娘娘要买布匹,王爷便叫寄春全部领了来,都是适合娘娘的纹样和颜色。” “啊这……”宋寻月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难怪那天派寄春去买布匹,结果空手回来,还说有什么惊喜,想来便是云锦。 上次给她用云锦裁衣,是为了应急,可这次谢尧臣又给她取回这么多云锦,又是何缘故? 宋寻月莫名又想起他画大饼,以及让她损失五十两银子的那天,心头忽地闪过一丝不详的预感。 那天他也是先引导她往那些方面想,等她心理挣扎一番同意后,他说想得美,紧着又问她饿不饿,她不好意思说,他便又引导她说实话,扭头就画来一张大饼。 放饵钓鱼这种事,这纨绔干得可不少。忽然给她这么多云锦,不会又在哪里挖了个坑等她跳? 若是她当真,过去道谢,谢尧臣不会又说这些不是给她的,叫她别多想,别自作多情吧? 宋寻月寻摸半晌,揣测着谢尧臣做事的习惯,最终在心间做下决定,还是当没有这些云锦比较保险,今日办完事后,顺道再和星儿去挑些布匹,别用他的云锦比较好。 如此想着,宋寻月对绣娘道:“本宫就先不过去瞧了,既是王爷的心意,劳烦收好便是。” 绣娘微讶,他们王妃竟如此不染金玉吗?连云锦都不急着去看? 她只是个小小绣娘,自是不好多言,便行礼退下。 宋寻月和星儿这才接着往外走,出门坐上马车,直奔林穗穗所在的承安坊。 而谢尧臣这边,他正吃着早饭,寄春低眉顺眼的站在桌前。谢尧臣抿了一勺粥,徐徐问道:“两日前便叫你去给王妃领云锦,王妃那边怎到今日还不见动静?” 好歹过来跟他道声谢。 寄春不敢抬眼看他,如实道:“尚衣局说今日送到。奴婢觉得这是王爷的心意,便想着给王妃个惊喜,所以还没告诉王妃。提前告知,和骤然得见的高兴程度是不一样的,好歹三年的云锦,奴婢想着,别浪费王爷心意。” 谢尧臣闻言一笑,神色倒是松快了不少。原来她还不知道,难怪没有动静,看来这两日,心里总骂她白眼狼是冤枉了她。 谢尧臣对寄春道:“这想法不错,那云锦尚衣局送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