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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心渡鬼 第110节

    石义再清楚不过了,这发冠不正是太宗亲手给皇子白宸所佩戴的银冠。

    “你们的主帅、皇子白宸,现在已经是我国的战俘。石义将军,如果我是你的话,就不白费力气了。这雁阳关,你们是守不了的。”

    第84章 雁阳关

    石义瞥见对方扔出来的银色发冠, 脸色略微产生了一丝变化,但又以常人难以察觉的速度抹净。

    “匈国杂碎,你以为挟持了皇子就可以不战而胜?”石义深吸了一口气, “他虽是主帅,但别忘了,持军的人乃是老子!想要夺下雁阳关, 除非踏过我的尸体!”

    石义胸腔起伏,也不知那股子气是哪里来的, 听得人发恘。

    对面那为首的贯匈国将领捅了捅耳朵, 被对方中气十足的呐喊声震得有些发鸣。他调转马头, 眼角斜视地看向石义将军,轻蔑道:“许久不见,石义将军还是那么有魄力。不过……不知你家主子是否也是这般誓死不二。”

    说完朝着手下抬手道:“继续给我上, 攻破城门者, 晋千夫长、赏黄金万两。”

    贯匈国将领的一句话像是点燃了将士们的决心, 潮水般汹涌的攻势再次袭来。还未得到充分的休整, 义宁军便再次正面迎接了敌袭。

    不少义宁军将士的脚步变得顿挫、刀枪逐渐挥舞得无力,比起先前,显然要差上一截。看得出来, 义宁军此时还勉强能够应付,但能支撑的时间应该不多了。

    如果援军再不来,兵败如山倒,城墙攻破只是转瞬之间。

    石义将军当仁不让,一人抵在前方。他矗立在前方带来的威慑力远远大于实际, 这是己方将士的定心丸, 也是敌方将士的催命符, 让敌军忌惮不已。

    “大将军!”

    后方城门处传来一声唤声, 石义不需要扭头回望也知道,是他派出去的那名脚力快的副将回来了。

    他举起长.枪横劈撩开一众匈国将士,短暂地来到后方。

    “说!”

    副将脸色铁青,单膝叩在地上。“属下无能。白宸皇子确被匈国所持,恐是早有预谋,我们去时……已经晚了。”

    石义没有说话,他捡起地上的扁壶,将壶内剩余的烈酒一口灌进喉咙。转身准备再次去往前线。

    身后的副将急切地在地面上挪了几步,喊道:“白宸皇子那边该怎么办?我们的援军至少还要大半天的时间才能抵达,怕是到时候……”

    石义没有回头,他活动了下粗如熊爪的手指关节。

    “我们的身后,是国土。是百姓安家立业的根基,岂能为了一人就置他们于不顾?随我上阵杀敌。”石义将军紧了紧手腕上的绑带,将长.枪和手掌绑得严严实实。

    “可是皇子他……”副将有些担忧。

    石义一声喝下:“但凡他有那么一点骨气,也不会屈从。”

    石义将军的脑中浮现出白宸的样貌,在一城和一人中,他无疑选择前者,尽管那一人是位高权重的皇室。

    雁阳关的背后便是蟠龙城,如果让匈国占据。那生活在城内的无数百姓将会流离失所,沦为人仆、役佣,彻底被支配。

    而且,白宸是永宁国皇室,就算被俘虏,战略价值也远大于其自身的性命。匈国人只要不是傻子,定然不会轻易取他的性命,而是用皇子的命换取更多的利益。

    最不济,是吃点苦头而已。

    石义只花了片刻,就将战局分析透析。只需要将这最难熬的半天咬牙顶住,等援军抵达,雁阳关就有一线生机。

    皇子白宸……只希望他稍微有那么点皇室该有的气节。

    -

    贯匈国边境地窖。

    白宸汗如雨下,整张脸惨白。十根指头连结指甲盖的地方渗出血珠,顺着手臂往下流。

    看起来是受了恐怖的私刑。

    “还嘴硬不?”手中握着刑具的匈国将士笑眯眯地看着眼前的少年,“白宸皇子?”

    白宸没有说话,闭着眼睛假装已经失去了意识。

    但行刑经验丰富的匈国将士显然并不买账。他也不着急戳破对方的佯装,而是将手轻轻抚在对方的耳垂上。

    掐着它一点一点地往上撕拉。

    钻心的疼痛让白宸眉头紧锁,嘴角不自觉就开始了颤抖。

    “还装昏厥?”那将士说,“爷爷我施刑之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下手是轻是重,自然是了然于胸。别说你装昏了,就算你真的晕厥了爷爷我也有百八十种方法让你眼睛睁开再也闭合不上。”

    白宸也不再佯装,睁大眼睛狠狠瞪着对方,朝着对方吐了口唾液,将肩甲添了几分脏秽。

    那人表情也看不出生气,仍然是笑眯眯的。只是手里的力气加重了几分,耳坠沿着脸颊下方,撕开了一道伤口。

    被绑在柱子上的白宸闷哽了声。

    匈国将士手法独到,只是不足半寸的伤口,却极大限度扩大了痛楚感。让白宸本就蜡白的嘴唇更加灰了几分。

    他瞧见手中一巴掌就可以捏死的少年,眼中满是不屑。如若不是上面交代了,不能用重刑,至少外表上要看不出来太大问题的话。这种货色,在他手里根本撑不过半炷香的时间。

    被耗费了这么多时间,他有些厌烦了。

    “白宸皇子,我再问你最后一次,这求和书,你是签还是不签?”

    白宸觉着自己可能是要死了。

    近三个时辰的折磨,快要让他体内的血液流尽。眼皮几乎都要抬不动,双眼开始涣散。

    他从小在永宁宫殿中长大,因资质卓越还被道门看上,一路过的是顺风顺水、称心如意。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也会陷入如鱼肉般任人宰割的处境。

    这种绝望感将他吞噬。无尽的黑暗充斥着他的眼内,一点也看不到头。

    他知道,匈国是想要他亲手签下求和书。那求和书他看过,言语字间全是侮辱。更别提,要求对方求和的条件,是雁阳关和蟠龙城。只要有了求和书,他们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占领关后城池。

    可是白宸他乃蟠龙城的领主,太宗甚至才册封他还不过半月。如若就这样将领土拱手让之,那他将会沦为天下人的笑话。

    白宸他虽年幼,但这些道理也还是懂的。这也是足足三个时辰的折磨,他也不愿松口的原因。

    但白宸觉着自己快要撑不住了。

    他的脑海频频出现回马灯般的记忆,他曾听人说话,这是濒死的迹象。他在想,自己是不是要死了。

    心中有另一个不安的声音在疯狂催促他:“签了吧,不就是一座城邦而已。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留一口气,一切都会要回来的。”

    “你是永宁国皇室里的独子,父皇不会怪罪你的,储君之位仍然是你的。匈国此时的所作所为,日后定让他们血债血偿。”

    没错。

    白宸在想,自己是皇室独子,又是仙姿慧根,前途不可限量,怎能倒在这种地方。

    他还有太多想做的事儿没做,太多想见的地儿没见,太多想学的仙法还未习得。他不能就这样死掉。

    白宸开始在心头默默责怪太宗,为何要冷血无情将他送往这种地方。责怪石义,为何慢慢吞吞还没前来救他。甚至责怪起了皇姐白文姍,为何没帮他说话求情,不然也不至于沦为现在这般狼狈的模样。

    憎恶和痛恨快要将他吞噬。

    那匈国将士见白宸不为所动,决定再添最后一把火。“你不会还在寄希望于有人来救你吧?”

    他言语如刃:“别做梦了,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白宸皇子,我曾听说过一个传言,可不知是真是假。”那匈国将士也不管白宸是否在听,凑他到耳边小声地说:“有人说,皇子白宸,为何没有继承到‘文’字的名讳。不会是……抱养的吧?”

    他言语轻微,但却如深水炸弹般掀起白宸的情绪。

    白宸抬起眼皮,望向那人,只见对方一脸玩味。

    ——他知道了,他绝对知道了。还有其他人也知道吗?

    白宸内心翻涌不已,恐惧和害怕充斥着他的内心。这个秘密在永宁皇室之中都是绝密。如果不是此时对方的提及,就连他,都差点忘却了。

    他曾经不姓白,而是姓刘。

    虽然那时他还不足二岁,所有人都以为他不可能记得。但只有白宸自己知道,他记得清清楚楚。

    他天资卓越,记忆本就超群。

    白宸知道,自己的确不是皇后亲生,而是皇后娘家侧翼的后代。因席卷城池的霍乱,导致刘家所在的整座城死伤无数,他家满门,全因抗疾为民而亡。

    皇后也因此霍乱,心系百姓而导致小产。

    太宗为感激刘氏宗族为民众所做的一切,将幸存的幼儿过继到皇室,当作皇后那未产下的皇子对待。瞒天过海,没有让任何人知晓。

    但此时,敌国匈贯将士,却道出了这尘封的秘闻。

    “所以说,皇子……您能选择的,只有自救。”对方口中蹦出的‘皇子’二字,颇有讥讽的意思。

    白宸突然有些想明白了。为何太宗要将他送到这尽是埋伏的雁阳关,军情被泄,源头来自于何处?

    如若是太宗意在借此抹除他的存在,岂不是顺水推舟。既不用伤及皇后的颜面,也不会落下卸磨杀驴的烂名。还能将他这流淌着别家血液的异端抹除皇室。

    真是个一石三鸟的计划。

    难怪,不论他怎样在皇姐面前撒娇抱怨,对方仍不为所动。皇姐白文姍,恐怕也是知情的。

    被背叛的感觉为何种,白宸只觉得肉身上的疼痛不及此时心头的半分。至亲的背叛和抛弃仿若要将他给活生生地撕裂。

    白宸声若蝇蚊,他抬了抬上唇。“签……”

    “你说什么?”匈国将士故意大声问道:“皇子,你再说一次,我没听清。”

    白宸咽了下口水,眼中坚决而又笃定。

    “求和书……我签!!”

    他几乎是用最后的力气吼出来的,浑身上下无处不是钻心的痛。他喉咙咳出鲜血,眼中满是泪痕。

    第85章 雁阳关

    石义这次奉旨前来雁阳关只带了精兵三百。

    而到太阳斜晕之时, 已经只剩下了一半尚有一战之力。

    石义所率领的义宁军虽然个个雄杰,但也耐不住对方车轮战的消耗。就连跟了他数载的副将,也为了帮他抵挡一击偷袭而来的利刃, 从而葬身于黄土之中。

    石义那一身将军戎装破破烂烂,几乎看不出先前神武的模样。头发也因为发冠被挑落而披在肩上,同额头前流浧的血红粘连在一起。

    一道劲风席卷黄沙而来。石义舔了下干燥到全是角质的嘴唇, 满口血腥。他略微仰头往前方的敌军队伍瞥了眼。

    仍然是如洪水般将整个雁阳关口堵得严严实实,一眼望去全是人头。长时间的精神紧绷让石义稍稍失神。

    “将军小心!”义宁将士的唤声将石义的心神给拉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