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天之上 第1054节

    是啊，母亲近乎是凶狠地瞪着自己，但那满含泪水的眼神根本就不是愤怒，而是，而是……

    而是恐惧。

    ——你觉得你在麻烦我吗？你觉得我对你的付出是为了什么，我会感到麻烦吗？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不要……不要……

    不要离开我……

    “妈妈。”一切过往的碎片流淌，少年此刻终于明白，明白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他向前一扑，紧紧拥抱母亲：“不会的……我爱你呀！我只是想要帮您！”

    “而且，你才不是一无所有呢——妈，还有我们啊！”

    另一侧，不用自己哥哥提醒，年纪更小，因为母亲和哥哥凝重气氛而缩头的孩子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立刻也抱住自己母亲的腰：“喜欢妈妈——”

    被两个孩子紧紧拥抱，说实话，女人有点喘不过气来了，而且这两个小崽子真的被她养的很好，很重，力气又大，和他们的父亲一样，一个拥抱就能让她喘不过气来。

    但或许是某种爱吧，亦或是身为母亲的力量，伸出手，拥抱着两个孩子，她竟一点也不感觉到沉。

    她空荡荡的心终于被什么东西填满。

    她曾经失去了一切，又重新拥有了一切。

    在温暖的拥抱下，她终于有了痛哭的力量。

    可以放声大哭。

    她心中哭泣着，哀嚎着，尖叫着，伤痕累累的羔羊，终于因为爱而沉默了。

    让羔羊沉默吧。

    那是让世界变得更好的，唯一的办法。

    以太中的意志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爱。

    爱就是弃绝了自由的意志，将自己与另一个不是自己的事物绑定，放弃了全然的自由。

    然后，得到了另一个人全然之爱的弥补。

    这就是峻岭堡大公没有办到而伊恩办到了的事情，他分裂了自己，毁灭了自己，自己绑定了自己，却没有爱自己，没有爱【其他的自己】。

    不朽性，就是对自己所持有之道最大的爱。

    一个全然自由的人选择了爱自己的道，放弃了不选择这条道路之外的所有自由，故而他也被无限的自己，无限的大道所爱。

    可以将爱换成任何一种词汇——执着，坚持，梦想，执念。不变的是它的本性。

    这就是爱，某种信仰，也是某种宿命。让一个人放弃了自己庸俗的本性，继而超越了自己，成为了一个全新的无限的自己。

    所以，因为爱，宿命才会发起这攻击，以这伟大的一击，将自由粉碎，让万事万物所有的宇宙，都注定会诞生智慧生命。

    这就是星神的道，星神的爱。

    那么自由……

    以太中的意志抬起眸子，看向摇篮之外的黑暗。

    原来如此，自由的碎片就在这里。

    ——如若说，星神用宿命的力量选择了未来，让世界注定诞生生命，那么世界本身会渴求自由，渴求【宿命之外】，渴求一次彻底的寂静与终结吗？

    “终焉——你究竟是黄昏，还是宇宙渴求的自由？”

    以太中的意志喃喃自语，人世间母子的爱与宇宙星空中那无限的爱实在乃是一体，他借此再次窥破了一层真实：“如若说独一的宇宙是如此，那么我在大以太海中，窥见到的那个宇宙之外的宇宙，无尽的多元宇宙……”

    尖叫的羔羊啊……宇宙的真灵……终焉深渊之树……没有智慧，没有自我的‘结局’。

    你何时，才能停止哭泣？

    将目光收回。

    伊恩知道，宇宙的真相和宇宙之外的真相虽然重要，但也是之后的事情了。

    如若说人心中哭泣的可能是羔羊，宇宙渴求的自由是终焉。

    那么，那些强者心中的咆哮，则是倾覆天地的怒涛，是足以毁灭世界的神祇与凶兽。

    他们心中的咆哮，不是哭泣，而是足以毁灭世界的风暴，是要改造世界的刻刀。

    泰拉就是被这些东西环绕，所以才一直都止步不前。

    所以，是时候了。

    凝视着泰拉的眸子缓缓移动，他将目光凝聚，投射在泰拉大陆西北的甘特瑞格姆，以及甘特瑞格姆之下的苍天王庭。

    在那里，风暴正在汇聚，足以席卷世界的，针对他而发出的咆哮即将诞生。

    但他无所畏惧。

    因为伊恩早已做好了准备，要将他准备好的礼物赠送给他们，让全泰拉的所有人，所有强者，都能拥有未来与远方。

    这一礼物，其名为……

    【大静谧】

    第1084章 大静谧 上

    泰拉783年。

    自从伊恩中止进阶星神，回归泰拉并潜入以太之海以来，泰拉上已经过去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银峰领由总政局掌控，局长斯科特总辖领地政务发展，而依森嘉德与希欧负责管理领地内的升华者相关事宜与政策的事迹实行，如若有冲突，便会召开会议内部抉择，总的来说，是泰拉上比较少见的，偏向寡头的官僚制度。

    之所以说是少见，是因为绝大部分泰拉制度无论表象如何，实际上一定是终生独裁/君主制。

    这也符合泰拉人民的希望，在泰拉，人民并不渴望那些‘权力’以及跟随权力而来的，巨大的对抗‘天灾’的责任，他们希望的是和平稳定的生活，而选举民主制带来的政策不稳定是他们难以接受的。

    在生活过得去的情况下，一个有魅力的领袖是最佳的，其次就是稳定的领导班子。

    虽然没有过去伊恩带来的巡视，演讲和亲民大会等‘节日’，令不少老银峰人有些难以适应，但总政局如今做的也很好，他们还是逐渐接受了这样的生活。

    而帝国方面，随着被不愿意透露姓名的银峰领太阳神鸟和西帝国皇帝卡洛斯出手，帝国皇储艾纳·瑟塔尔被抓捕归来。

    被迫继承了自己大姑留下的顶座之血，他虽然还没有成为第五能级，却也已经成为了如今帝国唯一的皇帝，将分裂的帝国再次弥合为一。

    虽然他看上去不是很开心的样子，但艾纳也的确在民间游历了许多年，他深知如今帝国真实的模样，不仅仅是表面，而是深入到基层的每一处，对奥法道途对社会的改变也了解的非常清楚。

    这本就是太阳神鸟的长处，而艾纳比起居高临下的俯瞰，更擅长将心比心，他发布的诸多法令总的来说让人们生活的更加稳定。

    有银峰领和龙岛，以及帝国其他两位第五能级的支持，艾纳的权威性仍有保障，等他也成为第五能级后，艾纳或许会成为比他父亲和祖父更好的皇帝。

    而在民间，大家则对另一件事颇为津津乐道：主持银峰领政务的有一位太阳神鸟，而帝国亦有一位太阳神鸟，大家都说这和过去也没什么区别，无论是两个太阳神鸟还是第一第二帝国，无论在哪里，大家都还是生活在太阳神鸟羽翼下嘛。

    而在政局逐渐平稳时，南海，一些巍峨直入天际的巨构已经在逐渐恢复自己原本的形貌。

    说起来有些不可思议：在材料学方面，泰拉纪元的人类掌握的技术，远比前纪元文明时的人类要发达。

    在前纪元文明，即便掌握了一些火种科技，太空电梯所用的绳索也只是一些普通的纳米碳纤维，由复数不同晶体结构的碳纤维缠绕在一起的绳索性能在那时堪称匪夷所思，几乎可以说是星球最强，足以支撑太空电梯这种巨构。

    但在泰拉纪元，比它更强的材料比比皆是。

    当然，前纪元文明的炼金术也相当发达，有许多特殊的炼金造物，譬如说精金秘银，本质就是前纪元文明加工而出的特殊炼金合金，而摩瑞恩钢更是一种自动化的灵能纳米金属材料。

    但，那个年代的以太活跃程度，和现在的泰拉不可同日而语——那时候整个泰拉都未必能支持一位第五能级的活动，可现在呢？单单是人类就有三十位，算上魔兽和那些大大小小的超级巨构，火种遗骸……

    这也是某种灵气复苏了。

    在创造这些材料时，依森嘉德还在感慨，如果在未来文明又失落了，他们创造的这些材料或许也会成为精金秘银那样的‘珍稀矿物’。

    说不定，因为以太的特殊性质，这些‘珍稀矿物’也会被盖亚星球识别为‘特殊矿物’，由以太自动在底层矿脉中生成……这就是以太宇宙的特殊之处，任何‘特殊的材料’都有可能自然生成，他们现在才明白。

    总之，以太太好用了，只需要用以太改变物质性质，哪怕是最普通的麻绳也能具备恐怖的性能，当然，这需要使用以太来持续不断地维持，哪怕是第五能级强者也办不到。

    可如若使用炼金术，将原本就很强的材料物质性能提升并稳定化，就可以在减少大量成本的情况下，用前纪元文明生产高性能复合纳米碳纤维绳索几十分之一的成本，生产出性能相差不大的‘附魔碳纤维绳索’。

    材料的质量和成本会逐渐步入边际效应陷阱，花费一千倍的资金，也未必能造出两倍强度的材料。但这仅仅是纯粹的物质技术，如若辅以发达的以太炼金术，就可以拥有独立的强度乘区，以十几倍的价格，炼制出两三倍强度的材料。

    这些材料，过去只被用于高等升华者的武器和护甲，用于以太武装和其他只有升华者才能使用的事物。

    但是在奥法道途普及后的这么五六年后，制造这种材料已经变成了流水线。

    这就是星神对宇宙万物众生的赠予，那最能阻拦住文明发展的两大关卡，材料学和光速都被祂们用修改宇宙常数的伟力搭建起了梯子。

    这或许，也就是文明的【天梯】。

    通向太空的天梯迅速建设着，最难的过程其实是如何将绳索拉扯至赤道轨道，一般来说，是要发射一颗火箭卫星，由卫星垂下绳索，继而组建出一座太空电梯的主干。

    银峰领并没有掌握特别厉害的火箭技术，卫星技术也几乎没有……泰拉的电磁讯号仍然很容易被干扰，只有利用虚境讯号进行交流。

    但虚境讯号仍然有不稳定的缺点，哪怕是伊恩已经和妖精联手利用光界之力，一点一点将虚境平复了下来，但用于民用交流就是极限了，太空电梯这种战略建筑可不能随便。

    他们倒是能把一颗泰拉之心的水晶作为卫星发射上去，但是前提是有足够多的中继器——他们需要一层一层在太空电梯的中间摆放水晶中继器，才能让泰拉之心的力量从银峰领延伸至太空。

    目前，泰拉之心中继器的链接半径是二十五公里，大型中继器可以延伸至三百公里，可大型中继器一般位于城市中心，大小等同于一栋五层楼高的城堡。

    可以小型化用于太空电梯的中继器极限就是二十五公里，想要链接太空电梯顶端与泰拉之心的控制区，需要三千到四千枚中继器，天知道要发射多少颗火箭和卫星。

    但问题不大。

    银峰领没有卫星，但是他们有龙啊！

    作为虚境真龙，希欧虽然飞的不快，但突破个大气层来到卫星轨道还是轻而易举的——她轻轻松松就将一颗巨型泰拉之心水晶卫星摆放在它应该存在的位置，然后垂下绳索。

    希欧的母亲山之王将会接手这里，祂将会使用土系的源质技艺，赋予这颗水晶超过两千万吨的质量作为太空电梯的配重。祂将作为龙岛的使者驻守此地，直到银峰领在此地建造出一个巨大的太空站，甚至是太空船坞和太空城市。

    数万公里的附魔碳纤维绳索被龙与强大的升华者直接降下，与原本就相当完整的太空电梯主基座接通，强大的超级个体原本由极端发达的文明创造，而现在，当脆弱的文明覆灭于天灾之后，强大的超级个体又可以轻松将文明重塑。

    这或许也是一种环，一种不灭的轮回。

    【主缆道链接完毕，控制端口初始化完成……开始投放固定缆道】

    【放置泰拉之心中继水晶－目标－3600】

    【开始放置】

    位于红杉基地的太空电梯控制室中，巨大的全息显示屏分为三大部分，令人眼花缭乱的数据和各项指标在各种小型屏幕和分窗中闪动，而在中央的主屏幕上，一个竖着的‘进度条’正在不断攀升。

    泰拉之心已经接管了红杉基地的主控系统，而祂现在正在一点一点衍生出自己的触须，去控制整个太空电梯的骨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