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天之上 第697节

    光束，烈焰与雷霆。肉体的粉碎，虫群利爪和铠装的火炮和近身大斧互相交错，切割金属，响起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但这一切却没有半点战吼与咆哮，只有钢铁粉碎和炮火的轰鸣声在杀戮中蔓延。

    伊恩与作为‘主体’的金色灵魂遥遥对峙。他们的意志贴合在一处，互相交流，厮杀。

    究极结晶龙与暗金巨龙的龙爪互相碰撞在一起，在轰雷一般的空气爆炸中，还夹杂着血肉扭曲搅动的噗嗤声，可怖的超高温与超重力互相破坏对方的躯体，而暴走的巨神兵在地面上纵横，践踏一台台铠装之时，一架巨大的战役级泰坦横空出世，用巨大的钻头拳头凿穿心光护盾，轰击在巨神兵的脸上。

    但巨神兵也给予还击——猩红色的双眸中灵能光辉闪动，巨大的十字形光爆便将泰坦炸开，胸前铠甲崩碎。

    超级生物之间的战斗令暴风席卷连天，肉眼可见的空气浪潮波涛汹涌，在天穹之顶形成巨大的涡流。

    但是下一瞬，所有伤势都恢复——无论是暗金巨龙还是结晶龙，无论是巨神兵还是战役泰坦，都如时光倒流一般恢复成原样。

    银青色的光辉与暗金色的光辉互相交错。

    这样的战斗，消耗的其实并非是双方军队的‘生命’，而是‘主将’的计算力。

    某种意义上，这也是一种贴身肉搏，却比单纯的厮杀更加凶险。

    金色的浪潮将银青色的光牢牢地包围，但却无法将其吞下，少年的意志坚若磐石，胜逾钢铁，浪潮拍打在礁石上，只能自己粉碎，而无法真的将其摧垮。

    双方僵持不下，互相的杀戮永无止境。

    甚至，伊恩还占据了暂时的上风！

    无论是究极龙，还是巨神兵，显然都是平行世界伊恩的顶端造物，用来对付其他势力高等级升华者的超级单位，祂们诞生就是为了战争搏杀，而回声塑造出的战争工具虽然也的确善于战斗，但在本人的操控下却显得有些拉跨。

    毕竟，不管怎么说，伊恩本人是一个身经百战的升华者，他控制的士兵大多都有点技术……而大概率是由所有学者的回声，外加一些平民回声聚集在一起的‘最后的回声’，其中军人的记忆很少，就算有，在前纪元文明那和平的年代，恐怕也没几个是真的开过铠装打过火炮的。

    这就是时代的差异性。

    但，回声却并非全都是劣势……就算祂的部队一次又一次如雪花般消逝，但祂还是能一次又一次复活！

    许多溃散的灵魂才刚刚化作魂体，就被其他灵魂收集，重聚成一个新的灵魂——回声赫然可以将灵质塑造成一个新的灵魂，并将其塑造成自己！

    可……

    伊恩也可以！

    一个又一个虫群亦或是赛博士兵的尸体溃散，其他虫群和士兵都会将其修复……作为人造灵魂的共同开发者之一，冥想法的缔造者，伊恩何止是会创造灵魂，他甚至可以魔改强化灵魂！

    他麾下的士兵，只要击杀了足够多的敌人，就可以得到冥想法的改造，变得更加强大，更加有力，甚至有自我治愈能力，具备一定的自主战斗力……这种明显的升级，就是伊恩冥想法的特异之处！

    这是一场可以创造灵魂，不死不灭者间的战斗！

    【有意思，你居然真的能抗住——你在灵魂方面的研究恐怕超过了这个世界绝大部分人，包括一部分第五能级】

    察觉到僵持，金色的灵魂沉声道：【你甚至掌握了灵魂编程的技艺……如果不是还有很多细节不对，我甚至怀疑，你和我一样，都是泰拉联邦时期人类的回声】

    “原来如此，这就是你的自信。”伊恩提起嘴角，回应道：“假如都是一群后世的泰拉人来到此地，就算力量远胜过你，也没办法与你对抗，因为他们根本不懂程序，在虚境和想象的空间中反而会被你碾碎……但真可惜，我恰好就会。”

    “而且很精通。”

    说话时，伊恩的身后，三头结晶龙合力吐息，毁灭性的爆裂疾风横扫了大片前纪元文明时期的泰坦与机甲，让整片土地都只剩下一片熔岩与结晶地。

    【这不是你现在的力量】

    金色灵魂若有所思，祂的身后浮现出一台巨大的要塞主炮，它发射，一颗颗被压缩到极致的氢离子炮弹就落在虫群的战阵中，将大片大片的虫群士兵烧灼成一片血雾：【这是你预见到的力量】

    【未来会出现这样的天灾，对吗？虫群，机械改造，还有灵魂灵能方面的集合体……足以扭曲的虚境的灵魂糅杂钢铁与血肉，最终将孕育出一切的毁灭，真是可怕的天灾人祸啊】

    伊恩沉吟了片刻：“……你倒是猜对了。”

    【果然，明明是先知，又持有两大遗产】

    此刻，却是回声们先叹气：【你真的是莫名其妙啊】

    【泰拉，乃至于这片银河，都是注定要被毁灭的地方，而你明明持有两大遗产，却为什么不赞同我的计划？】

    这也是战斗。

    灵魂的对峙，无非就是让对方分心，而无论是战争战斗的痛苦，还是言语交锋之间的好奇与惊愕，都是如此——伊恩看出这是一个陷阱，但是为了获取更多的情报，他毫无犹豫地踏入其中：“你的计划？夺取星之辉，光之躯后，你就会汲取这个世界最优秀的血脉。然后，你就会前往囚星天狱之外……但你这根本不是探索，而是逃跑。”

    【逃跑？或许是。而且你说错了，我要收集的，是这颗星球上所有的血脉。只是我的盟友力有不及，他为我收集了绝大部分普通生物和魔兽的血脉，升华者也有不少，但这个世界最高等级的那一批血脉却始终无法到手】

    金色灵魂对伊恩的讽刺毫不在意：【不过这一次，来到异种研究院的，就都是我所需的珍贵血脉……真是精妙的体系啊，如果不是从一开始就走上了错路，他们的成就应该还能更大一些】

    【但这也足够了。这些血脉，这些信息……加上研究院中储存的总资讯库，足以创造出‘火种’】

    火种。

    伊恩微微眯起眼，他知道，这就是回声们的真正目的。

    第三代真龙，就是用火种孵化出来的‘超级生命’……但是在第三代真龙之前，有非常多的火种孕育出了其他的超级生命。那些超级生命，本质上就是为了保护火种能成功孵化成一个完整文明的‘护道者’，是可战斗星际母舰，具备那个文明所有的技术与战斗能力。

    回声们之所以收集这些信息，其实就是最正统的火种制造流程：收集文明的所有信息，并完整封装。紧接着，在这火种核心之外，再制造一个无比强大，融汇了所有生命力量的保护装置……而这保护装置，大概率就是那暗金色巨龙！

    “远古之时。”

    在沉默了一会后，伊恩突然开口：“曾经发生过一场横跨了无数星河的战争。”

    他说着，令回声看向自己，白发少年平静地说着自己对事实的猜想：“这战争的一方，便是真龙的创造者，降落在我们星球上诸多火种背后文明的统帅，名为‘星神’的神级文明。”

    “祂们是古老而强大的物种，但祂们的敌人也同样强大，这就造成了许多文明毁灭，而在被战争彻底毁灭前，这些文明留下了自己的火种……而这些火种因为某个我暂且不知道的理由汇聚而来，来到了我们泰拉星域周边。”

    “可能是巧合，可能是必然，总之，因为人择原理，我们是被选中的。泰拉人明明有强大到足以比拟其他星际文明的实力，却始终没有发展飞船技术，他们是在等待星神将他们接走，还是说泰拉特殊到了可以被保留？总而言之，那时候的泰拉人肯定也是知晓星神存在，甚至已经加入了星神的阵营。”

    缓缓说着，伊恩观察着金色灵魂微妙的神态——对方想笑，又想要叹息，这证明自己有一些方面有着极大的谬误，但却有一些说对了。

    所以，他继续道：“但最后，最糟糕的事态发生了。”

    “前来迎接我们泰拉人的星神飞船坠落了。”

    “而那次坠落并非是一次意外，而是一次打击——泰拉因为星神飞船的坠落而遭遇了天坠之灾，前纪元文明被毁灭，星神也因为种种原因离开，以至于我们的文明只剩下一片废墟，还有大量之前遗留下来的火种。”

    “甚至，囚星天狱都出现……我们被封禁在这罩子中，对外界一无所知，对真相毫无理解。”

    “所以。”伊恩平静道：“我们必须要去前往囚星天狱之外——我们必须要看看如今宇宙的真实情况。我们必须得找到星神，知晓这一切的源头和理由。”

    “这就是我的目的。和只是想要制作火种并逃跑的你不同，我是为了崇高的探索而行动。”

    这是动摇敌人意志的攻击，也是一次试探。伊恩察觉到，回声们的思维其实非常直线且走极端，这大概是因为纯灵魂体只会沿着既定的路线一路狂奔，只有通过自我检测才能再次选择其他道路的原因吧。

    无论接下来，回声是反驳还是嗤笑他猜测的错误，伊恩都可以得到更多的情报。

    【疯子！】

    但是，回声的反应，却比伊恩想象的更加激烈，在听完少年的推测后，祂的怒火在瞬间就变得极其炽烈：【你这个疯子，是真的蠢到没有察觉，还是故意说这种恶心人的话让我愤怒？】

    【什么星神离开，什么崇高探索，你明明也感应到了不是吗？！】

    【星神，已经死了！】

    ——星神已死。

    虽然早就猜到这种可能，但伊恩心中还是忍不住为这个消息感觉到一阵寒意。

    虽然在成为‘先驱’的瞬间，感应到了大以太流中传出的讯息，但那讯息不过是预定好的程序，本质上和人类留在虚境中的虚境机神并没有任何区别，都是遗留的自动化程序。

    伊恩自己也想过，自己之所以没有得到星神之礼，说不定就是因为那玩意是一个文明第一个先驱者限量的首发奖励呢？这也不奇怪不是吗，不然的话，每一个时代都有一个先驱，那星神之礼的数量岂不是泛滥。

    但，假如是星神这样的文明……泛滥又如何？

    而现在，这种矛盾的感觉就被彻底解决解答。

    因为星神死了。

    伊恩的脑海中浮现出自己看见的那一幕——由虹光笼罩的飞船上有着漆黑的大洞……那漆黑的大洞吞噬了星神的光辉，以至于一切都失控。

    假如这样的一幕，出现在宇宙中的每一个角落……

    【你以为天坠之灾为什么会发生？那正是因为星神的文明遭遇了敌人的打击——不然的话，你以为以星神的技术水平会出现意外吗？】

    此刻，回声带着怒意的声音仍在响起，祂咬牙切齿，却并非是因为与伊恩的对峙，而是因为伊恩那话语中透露出的‘天真的希望’，作为自认为已经努力过一切手段，且知晓一切真相的回声，祂决不允许有人怀有这种错误的心态和自己战斗。

    所以，祂毫不迟疑地呵斥道：【十次天堂之战，星神只胜了三次，最后这一次更是大败，泰拉已经沦为必灭之地，你根本不了解这一切，又凭什么阻止我！】

    “如果是必灭。”伊恩压下心中的情感，他用最快的速度追问：“那为什么泰拉上这么多人都生活地如此安稳？我不相信只有你知道这点，各大势力肯定或多或少都知道一部分天坠的真相！”

    【愚蠢！】回声冷笑道：【普通人只能看见明天，远见者可看见十年，就算是有先见之明的贤者先知，可以为种群定下百年世纪的伟业，但那也就是极限】

    【当毁灭发生在超过百年之后的漫长时光中，人类根本就不会为之忧虑，他们只会肆意挥霍所剩不多的资源与希望，将未来的苦难留给后人的智慧！】

    【而我们要做的，是将人类永远的延续——即便只是一粒在星间无尽黑暗中漫游的灰尘！】

    【你问泰拉上的人类为何可以如此安稳的生活？那仅仅是因为他们无知愚昧，无知者无惧而已，而那些强大的存在，要不就是自暴自弃，要不也是如凡人一般，自认为自己活不到毁灭降临之时，所以才毫无畏惧……而那些想要做些什么的人，最后都会发疯，陷入无法被人理解的疯狂！】

    在这一瞬间，少年想到了伊奈迦二世。

    或许……他就是因为知晓了太多，所以才陷入了极端的选择，被周边的臣子，甚至被自己的皇后与太子恐惧，当成疯子，乃至于发起叛乱？

    “那就告诉我吧。”

    伊恩突然地开口，他露出笑容，双眸中除却纯粹的求知外再无其他：“如果你真的认为这一切的真相仅仅是让人知道，就会陷入绝望……那岂不是说明你现在就是疯的？”

    “既然如此，那就告诉我真相吧！让我也疯狂，让我也从无惧的无知者，变成恐惧未来的先知……如果你真的想要战胜我的意志，你就必须得这么做！”

    【真相？】

    此刻，回声的语气变得无比困惑：【你难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不是为了故意激怒我而说出那样的言语？】

    察觉到伊恩言语中的真挚，祂的声音突然怜悯起来：【你居然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感受到了突如其来，源自于敌人无比的‘同情与悲悯’，伊恩并不以为辱，他只是平静地点头：“我确实不知。请告诉我。”

    【哈哈……哈哈哈哈！】

    回声们突然爆发出了海潮一般的笑声，整个灵魂空间中，所有暗金色的灵魂都在狂笑着，即便祂们因为这笑而被虫兽撕碎，即便暗金巨龙都因为这笑被水晶龙拍回地面，即便巨大的要塞被巨神兵撕碎，祂们也都在乐不可支，歇斯底里地狂笑。

    【你居然什么都不知道，就想要前往外宇宙空间？你居然什么都不知道，就与我为敌？多么可笑，多么可悲……原来这就是真正的无知者无畏，居然就是这样愚昧的意志，都可以与我们匹敌！】

    【好】

    就在这一瞬间，所有笑声都消失了。回声的声音变得无比平静：【那我就告诉你，有关于这一切的起源，有关于星神，这场横跨宇宙的战争，以及降临在你我这样之间凡俗生命上的，难以理喻的虚无之灾】

    伊恩感应到了，有一道灵魂朝着自己延伸而来，这很可能是某种隐藏着病毒的手段，夹杂着虚假的答案。

    他什么都知道。先知遍览未来无余，即便不是先知，以他的智力也能轻松明白回声们绝对不可能那么简单就告诉直接真相……但他还是延伸自己的意志，去接过这隐藏着猛毒的答案。

    这是性格上的缺陷。他就是一定会答应，一定会追逐这不知道的事情，宁肯付出难以接受的代价，也要知道真相。

    所以他才不是庸俗的过客亦或是真正睿智的贤者。所以他才是伊恩，而并非是其他的什么人。

    所以他才能站在这里。

    【星神就是创造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