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天之上 第617节

    从‘三头第三能级海兽之王’这句话开始，在场所有贵族官员的面色就开始突变，而听到‘请诸位不要担心’这句话后，即便是最心大的人也忍不住大声吐槽道：“担心个屁啊，三头第三能级的海王，我们担心有什么用？”

    “早知道是这个坏消息，还掀桌子干什么。”有人从地上捡起自己的帽子，一边戴在头上一边抱怨道：“我那份赤血牛排还没吃完呢。”

    “是啊。”原本警戒起来的一位迦南摩尔官员擦了擦自己眼镜，叹息道：“不过我是没心思吃东西了，先写遗书吧。”

    一时间，宴会大厅内的气氛甚至出现了短暂回暖，虽然也不是没有被吓得差点尿出来的人，但以泰拉人的心理素质，绝大部分人都理智接受了生死由天的事实。

    这不怪他们反应太过夸张……因为三头第三能级大魔兽联手来袭这件事本身就有这么夸张。

    在地球，绝大部分生物的物质循环都围绕在陆地以及陆地周边的近海，远洋深海中其实没有多少大型生物，尤其是那些距离陆地数千公里的远洋，它孤离于诸多陆地与洋流，鱼群都难以抵达，只有极其低级的浮游生物和藻类存在，生物密度甚至能与沙漠比拟，甚至比沙漠还少。

    绝大部分大型海洋生物都会在靠近陆地与洋流的区域生活，而数千米深的深海区，都是依靠化学合成菌，也就是海底火山和黑烟囱支持小规模生态圈，不可能培育出常人想象中的深海巨兽。

    可在泰拉，却不同。

    泰拉有源质与自然灵能存在。

    正如同永寂洋的超巨型灵能场域，直接在海中构筑出了一个巨大的洋流循环，将源自于太阳的源质直接灌注至深海，而灵能场域又在地壳薄弱处抽离地心的热能源质……这便将本应贫瘠的泰拉深海变成了无数生物繁衍的乐园。

    正如希欧心中所说——在泰拉，近海很少有第三能级的大魔兽。

    因为近海是陆地泰坦以及‘人类’的地盘。

    可在远离陆地的深海，便是诸多海兽巨兽厮杀纷战的地狱战场。

    格兰特子爵的血脉‘潜渊蜥鲸’便是深海海渊中的霸主，它也会来到海面上喷吐云雾，漂浮进大气层，在天空之上翱翔，汲取太阳的源质达成最终进化，变成几近于龙的龙鲸。但绝大部分蜥鲸都如它们的名字，只是蜥而不是龙。

    伊恩也研究过泰拉的海洋生态，研究结果是‘这地方的海洋是什么养蛊圣地？’——一大堆天知道是泰拉原有还是后来变异出来的海生生物，以及起码来自七八个不同星球的外星魔兽（亦或是外星人失去智慧后的野兽版）在看似平静的海中互相杀戮，每一个都有不同绝学，都有不同的能力，而这些怪东西全都在泰拉的海中融汇，杂交，吸收，进化……

    天知道那里是什么情况。

    伊恩那时猜测，泰拉海洋的情况如此复杂，与天坠飞船当年直接坠入大洋深处有直接关系……天坠飞船的绝大部分零部件，都应该是在海中，这也是他为何对结晶龙分身如此看重的原因。

    有这么一个可以在海中自如行动的魔兽之躯，会比人类的行动顺利许多。

    但就算是这样几近于癫狂的泰拉海洋生态圈，第三能级的巨兽，也是食物链上层的存在。

    更高等级的第四能级泰坦海兽是诸海的霸主，亦或是一族之长，并不会频繁行动，而第五能级的海神，譬如说远剑港的庇护者‘结晶龙弗尔斯缇’更是无所谓什么地盘，所以实际上纵横大海，与人类频繁打交道的，便是这些第三能级的海王。

    它们每一个都率领巨大的族群，能以一己之力搅动庞大的风浪，缔造出暴风雨与小规模海啸……一般的海军舰队遇到它们也只能自认倒霉，更别说商船了，故而在一些靠近远洋的航线，需要有人类强者去与海兽之王们签订契约，保证航线的稳定。

    可现在，居然有三头海王违背契约，自深海来袭……整个塞壬号上也就只有艾尔登一位明面上的第三能级，除了等死还能干什么？

    甚至就连那些间谍和杀手都急了。

    “怎么回事？！”

    灵知院内部的通讯频道已经乱成一锅粥：“谁引来的海王？不是说只是引来一群蓝溃巨章转移艾尔登注意力吗？怎么引来了第三能级的兽王，还三头？！”

    “不知道啊！”负责这方面的间谍一脸茫然：“就算引诱的诱饵真的那么有用，我也只引动了一个魔兽巢穴……”

    与此同时，迦南摩尔议会雇佣的杀手也躲在船舱的角落，对通讯仪器低声怒吼：“我让你们引诱魔兽为我找出手的机会，不是说让你们引出兽王把塞壬号上的人全都杀了——你们假如想要把人全都灭口为什么要请我！？这船上还有一大群帝国的贵族和商人，你们想要制造重大外交事件吗？！”

    “你们坏了规矩，到时候就算任务成功，我们也会被抛出去当替罪羊！”

    “废物！”苍天王庭的间谍也在怒斥通讯仪另一头：“你们这是想要让帝国和迦南摩尔直接对王庭开战吗？我们的目标是暗杀关键目标，不是把人全都杀了！”

    ……

    看来为什么会有三支不同的海兽之王来袭，原因已经十分清晰。

    “三头三级魔兽，足以发动战争。”

    希欧吃完了身前的点心，她站立起身，伸了个懒腰，然后摇着头，走向大厅之外。

    红发少女心中叹息：“难怪伊恩说要我帮忙阻拦——这可是个麻烦事。不过问题也不大，我也有点好奇它们为什么会聚过来。”

    如此想到，希欧双眸中亮起淡淡的光芒，她的灵魂遁入虚境，在虚境中去寻找那些海兽之王的灵魂进行交涉。

    ……

    “果然，有人想要对我动手。”

    塞壬号，船舱深处，第17号储存舱。

    事件的中心，生物炼金大师格拉维·绯叶静静地聆听完艾尔登船长的通告后，波澜不惊地点点头：“是故乡的议会，还是灵知院？或许还有苍天王庭的激进派……哼，或许是一起来的？他们肯定没那个胆子惊扰海兽之王，最多就是引来一批第二能级魔兽骚扰，吸引艾尔登的注意力。”

    “这些海兽之王之所以会过来，完全是因为你啊。”

    将目光转移回眼前的寂银合金秘匣，苍老精灵的语气带着一丝激动：“果然，我的推断是对的……你根本就没有死去，只是被灵知院的秘法压制了生命活性。”

    “只要来到外界，就会逐渐恢复，成长……并且吸引其他生物成为你的眷族，成为你构筑的生态的一部分。”

    “紧接着，成为你复苏的力量。”

    如此自语，格拉维大师抬起手，抚摸着寂银合金秘匣，隐约能看出，这位精灵的指尖已经呈现出些许木质化的纹路：“帝国只是想要搞清楚你与眷族之间奇妙的灵魂共鸣现象，我却想要知晓你永生不灭，不死不朽的本质。”

    “倒生之树，永恒的神木……天梯不死，生命之树——曾在失落纪元降临于泰拉，差点毁灭奎诺尔平原的天外之神。”

    “我要知晓你真正的力量所在。”

    失落纪元，是泰拉历史上的一段漫长的空白期。

    有学者认为，这段失落的时间长度应该超过三百年，低于五百年，但也有学者认为，失落纪元的持续时间应当在一千年左右，双方都有不少证据可以证明。

    但无论如何，他们都能确认……在失落纪元时期，泰拉大陆上出现了诸多极其可怕的战争。

    原始的升华者和众多可怕的升华巨兽搏杀，而天地与海洋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动，可怖的地质变化完全改变了泰拉大陆每一处的地形，甚至整个星球的地质结构都因此而改变。

    普通学者，对失落纪元的研究，也就到此为止。

    而格拉维却知晓，失落纪元中，与人类中那些原始升华者战斗的可怖存在，有极大一部分，便是名为‘天外之神’的巨兽。

    那些巨兽中，有宛如山脉般庞大的神蛇，也有倾覆天地，随同陨石降下的巨藻；有通体覆盖金属，宛如移动山脉的银山巨兽，也有普照万物，宛如第二颗太阳的光辉神鸟……

    自然，这些天外之神中，也有植物的存在。

    天梯生命树便是其中之一。

    这是一株曾经降临在奎诺尔平原周边，极其强大的植物系外神，它降临的瞬间就同化了整个平原上所有的原生生物，将它们变成了自己的眷属……那时，帝都最早的一批居民驾驭帝都的力量与这神树和其眷属交战，最终将其封印镇压于帝都下方五十千米深的地幔中，而代价便是这群帝都最早的掌控者受到重创，在后续的战争中败亡消失，被后来的瑟塔尔人占据。

    据说，帝都原住民当年战胜天梯生命树还有其他原因，他们似乎非常熟悉‘神木’一系外神的特点，甚至还使用了天梯生命树的力量加固了帝都的防御。

    格拉维的身份毕竟是第一代移民，他接触不到最核心的那一批信息，所以只能知晓这些几近于传说的传闻。

    但这并不妨碍他能凭借自己的学识，直接加入研究天梯生命树的团队。

    可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因为太过靠近，所以在离开后引来这么多麻烦。

    以格拉维的智慧，怎么可能想不到会有人想对他出手？他毕竟也在灵知院工作了几十年，对他们的行动模式知之甚详。

    但有些时候，蛮力就能胜过计谋。在离开灵知院后，格拉维并没有值得相信的护卫，而迦南摩尔的保护也不能相信，所以只能靠自己保护自己。

    没有命，梦想也毫无意义。

    只是格拉维其实也没想到，‘天外之神’的气息，对海兽来说居然如此有吸引力……他只是释放了一点点带有其信息素的露水，就能引来三头海兽之王，这点也是出乎他预料之外的。

    理论上来说，能吸引来一头就算不错，这样的危机足以让那些间谍杀手手忙脚乱，短时间内无法来找他麻烦。

    三头就有点过犹不及，格拉维也不太确定艾尔登能不能挡住……但这个时候也只能相信对方，而他必须过来检查一下储存‘天梯生命树’的寂银匣子是否有缺漏。

    假如真的让生命树的力量泄露出来，整个塞壬号上百分之九十九的船员估计都得被污染侵蚀，变成它的眷族。

    好在并没有。检查后，格拉维确认这点，那三头海兽估计只是感应到了生命树精纯的生命力，过来探寻情况的。也是，假如真的泄露了，来的就不会是第三能级，而是第四能级的泰坦。

    而就在此时，从自己身后急速射来的一道寒光令格拉维心中一惊，他没想到自己隐身潜入船舱后居然还会被人跟踪发现，这寒光来的极其迅捷，超越音速却又有风源质压制声波，故而寂静无声，即便是格拉维第二能级的精神能反应过，但他衰老僵化的躯体却无法在第一时间动起来。

    嘭，寒光显露真身，那赫然是一根银光闪烁的袖箭，它直接命中了格拉维大师的后脑，然后……

    就像是子弹撞击在铁墙上那般，在一声清脆的金属交鸣声中被弹飞出去。

    “咦？”出手之人也极其惊讶，他完全想不到议会配给的暗杀箭居然这么弱——格拉维大师虽然是第二能级，但已经步入生命最后的衰老期，理论上来说，这根超音速袖箭足以射穿对方的表层血肉，然后注入其中的剧毒，瞬间将其杀死才对！

    但谁知道，这么一根超音速的暗杀箭居然连目标的皮都刺不破？格拉维大师的实力远超预估！

    ——该死，我们的情报向来不准！暗杀者不禁有些懊恼。

    但问题不大，他还有机会！

    “直接下杀手？看来应该是议会那边。”此刻，格拉维大师的躯体才开始缓缓转身，并且激活身上的灵能饰品，隐约能看见，有一层翠绿色的微光笼罩他全身，紧接着便是一层椭圆形的菱形网格护盾浮现。

    仰赖生命树的力量，格拉维的身体强度远比一般的第二能级要强，但也正因为如此，他的肉体灵活度也大幅度下降，就和真正的树木一样步骤缓慢。

    面对迦南摩尔议会的杀手，他并不担心，只是心中有些奇怪：“三头海兽之王袭击的情况，他们也要出手杀我？看来议会那边真的很不希望我回来……应该是老师所在的那个科研派系斗争失败，胜利者不希望我回去掌权，重新拉起队伍。”

    一对一议会杀手，格拉维有相当自信，他的眷族之体虽然还未完全转换成功，但论起坚韧程度已经算是相当顶级的防御系升华传承，寻常第三能级想要打破，都得费点劲，绝对能撑到塞壬号上的护卫骑士发现。

    但很快，他和议会杀手便齐齐面色一变。

    因为另一方，伴随着一道无形的狂风宛如巨锤一般轰在储存舱的墙上，一位体型高大巍峨的壮汉直接撞碎墙壁，手握长斧直冲而来。

    这位壮汉显然是极其着急赶来，居然没有注意到之前格拉维与议会杀手的短暂交手，所以在他冲入储存舱时，一时间也愣住了，有点没搞明白除却自己的目标外怎么还有其他人存在。

    ——苍天王庭的烈风冲锋！

    格拉维大师对升华战技不是很了解，但一旁的议会杀手不禁心中一突，对方显然是苍天王庭一方的杀手间谍，而目标应该也是格拉维大师。

    听上去，他们两人目标一致，似乎可以联手斩杀自己的任务目标……但怎么可能？既然已经知晓对方的真容，双方的关系便是不死不休！

    大汉显然也察觉到这点，目光也沉了下来。

    但还没等在场的三人冷静下来对峙，17号储存舱的天花板突然开始剧烈地震颤，然后便在高热下悄无声息地融化，一位通体被浅蓝色灵火覆盖的无面人也带着极其凌厉的气势扑下。

    但扑到一半，一股疑惑和惊吓的精神波动传来，这位帝国灵知院的杀手直接在半空一个转身，跃至储存舱的另一头——他颇为惊愕无措地打量着同时看向自己的三人，完全搞不明白现在这是什么状况。

    ——怎么回事，杀手间谍开会呢？

    一时间，整个储存舱内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塞壬号的船员如今都已经前去战斗岗位准备迎接接下来的海兽突袭，而护卫骑士们也大多都聚集在宴会大厅周边，保护那些重要的贵族和官员。

    这是最危险的时候，也是最安全的时刻，所以在场的四人都不约而同地展开了自己的行动，并汇聚在这个隐秘的储存舱旁。

    “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多人想要杀我。”

    面对三位各自身怀绝技的杀手，即便是格拉维大师再怎么自信，此刻也是冷汗直冒，尤其是灵知院的那位杀手，他身上燃烧的灵火正天克自己已经开始转换为神木眷族之躯的身体，显然对方已经知晓自己的一部分计划。

    但格拉维本以为灵知院最多去摧毁留在房间中的那堆研究手稿，却没想到就连灵知院也要杀他！

    这倒是个误会——这位灵知院的杀手只是单纯地以为格拉维有更加秘密的手稿储存在其他地方，所以打算跟过来看看情况……谁知道小小的一个仓储室居然有这么多人，实在是令他有些无法理解。

    四方对峙着，一种不知是危险还是尴尬的气氛在空气中流转，所有人都紧张地凝视着其他三人，不敢开口也不敢移动，深怕自己在其他人面前露出破绽。

    几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他们四人还是一动不动，非常能沉得住气，而且因为种种原因，塞壬号的船员都没有发现此地的异常。

    所有人都相当有耐心，只要没有人过来，他们就绝对不会率先出手露出破绽。十分钟而已，对于他们这些经受过专业训练的杀手来说简直就是转瞬之间。

    ——有完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