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琼枝 第13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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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三皇子早早不见踪迹,生死未知,可那昏聩的老皇帝,却将陶雅姝这般满腹才学,风华正茂的女子,塞入那空荡荡的王府里,守着个名头过日子。 这不是昏君又是什么? 她听说这赐婚之后,简直气得一夜未睡。一时间又想起了,自己被父兄逼迫,差点被捆绑上轿,嫁人为妾的那一夜。 好友雅姝的心境,应该跟自己那时是一模一样的吧! 那时,她能想到法子自救,可是雅姝呢?依着她那被陶家教养得板板眼眼的性格,只怕是将自己的手心扣出个洞来,也是逆来顺受,然后继续煎熬着过暗沉无望的日子,直到将自己生生逼疯了吧! 这么一感同身受,楚琳琅真是忍受不得,便如煎饼一般在床榻上煎熬。 以至于最后,她的枕边人都无奈地按着她,问她在烦心什么。 当听到琳琅说起之后,司徒晟只是问她:“那你想怎么样?” 原本楚琳琅的思路未定,可是听司徒晟如此问她,她那一刻倒是下定决心,开口道:“我想救她!” 若换成任何一个男子,听到枕边女子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恐怕都要大惊失色,当面痛斥。 可司徒晟却只是挑挑眉,很是平静地问:“你打算如何来救?” 楚琳琅苦笑:“我目前也没有什么良方,但大抵不能坐以待毙。不过这也要看她的意思,愿不愿意试一试。” 司徒晟点头居然默认了她的话,楚琳琅不禁有些好奇:“你怎么不劝劝我?难道不怕受我的牵累?” 司徒晟拍了拍她的后背,很是平静道:“这算得了什么?若能换你一夜好眠,便放手去做好了,大不了我帮你善后。” 他还是他,那个在她小时候闯祸做些调皮捣蛋事情时,默默在一旁站岗放哨的。 如今她要捅破天了,他居然还是无所谓地表示,要捅就捅得狠一些,天塌了,也有他托着! 也正是因为有司徒大人的托底,楚琳琅今日才可放心大胆地跟陶雅姝提出这叛道离经的建议。 陶雅姝自回家以来,先是被母亲痛骂,然后一向疼爱她的祖父也气得不肯见她。 而父亲也只是摇头叹气,让她安心待嫁。偌大的国公府,连下人都躲着她走,生怕被她牵连,一同入了三王府那个活死人墓。 可是,却有一个人干冒天下之大不韪,说要帮她逃离这无望既定的命运! 就像那次绿洲遇险一样,楚娘子再一次毫不犹豫地朝陷入旋涡中绝望的她伸出了手…… 自从宫中出来,酝酿却无处宣泄的委屈,在这一刻终于决堤爆发。 陶雅姝一把抱住了楚琳琅,痛快淋漓地大哭了起来。 这一次,端庄矜持的大家闺秀哭得毫无形象可言。 还是楚琳琅像哄继女鸢儿一般,用手帕擦拭了她满脸的狼狈,然后低声道:“我在这停留的时间不能太久,该何去何从,你要速速决断。” 陶雅姝反手握住琳琅的手,努力平复哽咽的情绪,低声道:“我明白君之决心,若我能如你一般不顾一切,该有多好……可我不能这么一走了之,毕竟答应‘嫁给’三皇子,也是我自己作的决定,并非有人迫我。也许在旁人看来,不能成为陛下的妃嫔,而嫁给个牌位是莫大的笑话,可对我而言,不必委屈自己的内心,不用逢迎不想爱的男子,其实也是另一种解脱了。守着空府过一辈子又如何?虽然没有世俗的荣耀,也不会有儿女绕膝,可我却还有你们这些朋友,可以时时与你们相见,何尝不是幸事一桩?我又怎么能因为一己之私,而让你也受牵连,引发不可预测的灾祸呢?” 楚琳琅听明白了。是呀,她是陶雅姝,一个从小承载了家族太多希望的天之娇女! 她的骄傲也不容许她如自己这个商户女子一般,任性一逃,私奔而去。 可就在楚琳琅点了点头,略显失望地准备起身而去时,陶雅姝却拉拽住她的手,抖了抖嘴唇,轻轻问:“廖夫子……是不是回来了?” 第99章 黄粱一梦 楚琳琅看着陶雅姝哭得发红的眼, 忍不住苦笑:“都这个时候了,你问他作甚?” 可说到这时,楚琳琅突然又明白了, 也许陶雅姝方才说的那句能时时相见的“你们”中, 也包括了“廖静轩”。 可是那个邋里邋遢的夫子看似豁达豪爽,其实却是最没心的男人。 她听司徒晟说起过, 廖静轩蓄起的那一把胡子, 乃是他跟父亲立誓,等到杨家军的军旗插到荆国王帐时,才会剃掉。 也正是因为心怀如此夙愿,他长年久居北地, 根本无心安家。 陶雅姝喜欢什么样的男人不好, 却偏偏喜欢上了一个年长她许多,又胸怀家国的男人。 只怕那廖静轩若闹明白了陶雅姝对他的一往情深, 会吓得连夜打点行礼, 再次出逃北方。 不过陶雅姝看到楚琳琅点头之后, 却是一脸释然的欣喜,低声问:“那……他回来后,还是住在老地方?” 在楚琳琅又点了点头后, 陶雅姝这才慢慢松了一口气, 低声道:“我出嫁在即, 却不想带府中的下人走。以前跟我亲近的丫鬟早已嫁人,左右都是我母亲的眼线, 没道理我嫁人了,还要让母亲时时监视……我这里有些银子, 还要烦请你帮我选买些老实嘴严的丫鬟, 到时候便算作我的陪嫁, 一并入了三王府去。” 没有新郎的成礼,自然是低调进行。因为三皇子对外宣称身子不好的缘故,她这次入嫁,便类同民间冲喜。大约是要抱着公鸡拜堂,如鬼亲一般。 只要她咬牙经受了这一遭,以后对外将关于三太子的一切守口如瓶,竟然也算作另外一种获得“自由”。 那宅子虽空,可她再不必逢迎别人,可以随心做一做自己。 这也是当初她听到陛下准备拿她“冲喜”之后,毅然答应下来的原因。 所以,陶雅姝为自己将来的日子打算,要带些可靠的人嫁过去。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至此以后,她的事情便再不要母亲来指手画脚。 楚琳琅原以为陶雅姝便是要逆来顺受地承受一切,可现在看,她其实也有自己的打算。 人各有志,她作为朋友也不是要说服友人尽按着自己的想法过活,只要陶雅姝振作精神,不会陷入自怜自艾的愁怨里,那么楚琳琅便也能放心了。 至于挑选陪嫁丫鬟的事情,她自然是应承下来。 等琳琅与陶雅姝依依不舍地告别时,一出院子,就看见冬雪和夏荷正目光炯炯地立在空荡荡的院门口。 看到楚琳琅和陶小姐出来了,冬雪立刻走过去,贴着楚琳琅的耳边小声道:“方才陶慧茹的贴身侍女偷偷来了这院子。当时我跟夏荷正坐在葡萄架下,她没有看到,便鬼鬼祟祟地要往院子里进,准备在窗下偷听。幸好我站起来,吓了她一跳,她便说是要来借陶小姐院子里的花架子,可东西也不拿,便转头走了。” 听到这,陶雅姝和楚琳琅对视了一眼,都明白陶慧茹的侍女出现在这的原因。 楚琳琅的脑子里,再次想起上次茶宴时,陶慧茹听到别人夸赞陶雅姝要得圣宠时,脸上露出的那一抹刺眼的讥笑。 难道……陶慧茹那时便猜到陶雅姝终究跳不过龙门,要失去成为妃嫔的机缘? 楚琳琅一时又想起了皇寺突如其来的水缸断裂,还有满寺蛙鸣的种种异象。 听说陶雅姝的八字裨益三皇子,就是皇寺的那位新任副主持灵溪大师批算出来的。 这些事情交织在一起,楚琳琅还没有梳理清楚,她在想,这些究竟是纯粹的巧合,还是有人故意而为之? 若有人故意去做,只是单纯后宫争宠,陷害了陶雅姝,还是这背后酝酿着更大的阴谋? 楚琳琅觉得这里面必定有些玄机,只是一时不知道该从何处入手。 不行,这些事情,她要回去跟司徒晟好好说说,让他也帮自己梳理一番…… 这么想着,她便辞别了陶雅姝,匆匆回了自己的京郊别院。结果等下了马车,刚入院子,便听到里面传来了中气十足,熟稔的声音。 司徒晟似乎正在跟什么人说话。 等楚琳琅走进去一看,不禁笑言道:“廖夫子,您什么时候光临寒舍的?也不早些派人通知,我好设宴为您洗尘啊!” 刚从北地归来的廖静轩一脸风尘仆仆,依旧乱七八糟的胡子,似乎在马背上被风吹劈叉了,却毫无自知地冲着楚琳琅笑道:“不必大摆宴席,我最爱吃楚娘子做的家常菜,简单做些便好!” 听夫子这么说,楚琳琅自然是洗手作羹汤,让夫子慰藉一下素寡许久的肠胃。 等饭菜做好,便三人坐下对饮。 廖静轩无比珍视地吃了一口楚琳琅做的菜心炒肉,不由叹息道:“想这一口,可想了许久了!” 司徒晟替楚琳琅夹了一筷子,然后问她:“你去陶府,可看见陶小姐了?” 还没等楚琳琅回答,廖静轩一愣:“陶小姐回了陶府?她不是进宫在太后的身边做女官了吗?怎么可以随意归家?” 楚琳琅瞟了他一眼,看来廖静轩刚刚回来,并不知陶雅姝被赐婚的事情。 她突然想替好友试试夫子,便看着他的眼,将陶小姐马上要嫁给鬼皇子的事情,从头到尾地讲述一遍。 可还没等楚琳琅讲完,廖静轩蓬乱的胡子已经被气得撅起来了。 他将酒杯重重摔在了桌面上:“荒唐!人都没有寻到,娶哪门子的亲?再说,就算寻到了人,那三皇子流落民间甚久,是什么脾气秉性,有没有妻儿,都未曾可知。就算皇子娶亲,也得容得女家挑拣,哪有这般如民间卖女儿冲喜的道理?” 楚琳琅自认识这位夫子以来,总是看他乐呵呵的样子,可从没见过他如此生气地高声说话。 可就是不知他如此生气,是单纯可惜自己的一位优秀的女弟子被嫁入空王府,还是心疼陶雅姝这个人呢? 廖静轩摔了酒杯之后,也自觉失言,就此怏怏不乐地住口不言了,只是又饮了好几杯闷酒。 在他受伤的时候,那个女子时常出现在他院子里,怎么撵都撵不走。明明年岁比他小那么多,可说起话来却老气横秋,一板一眼的。 他到底痴长了女子那么多,怎么会看不出其中深埋的那一缕情谊? 可是她的年纪这么小,如何清楚她自己想好的究竟是什么?况且她父母已经给安排好了锦绣前程,不是他一个工部长年在外的官吏得配的。 可是她说她不愿入宫,也不稀罕当什么皇后。等到女官年限满了,她就可以被放出来,那时候她年岁大了,说不定父母就不会迫她了,让她随心过日子。 说这话时,她的眼里带着希翼,似乎在盼着他做出一丝回应。 可在廖静轩看来,年岁这么小的女子,对他分明就是一时错乱的迷恋。 他是她的夫子,如何能跟个小丫头一起荒唐? 而且……他无论从何处来看,都不是她这个大家闺秀的良人啊! 原本以为,他此去北边,她应该消散了一时的头昏。 万万没想到,老皇帝居然将她赐婚给 了那个早没了下落的“鬼皇子”,就此让她的一生葬送在空荡荡的府宅里! 真是荒天下之大谬! 这么想着,他又连饮了几大杯,却怎么也浇不灭心中烧得越发旺盛的怒火。 倒是司徒晟岔开了话题,问他在边关寻访母亲温氏的消息。 廖静轩说到这个,又是无奈摇头,深吸了一口气,低低道:“杨将军似乎发现有人尾随,只去了一次后便不再去了。” 楚琳琅又连忙问:“那……那个镇子上也没有煎那汤药的气味?” 廖静轩继续摇了摇头,说:“边关起了战乱,那镇子已经搬走了许多人家,夜里都没有几家升火做饭的。若温夫人先前在那,大约也是一早被迁往别处了吧!” 只是杨毅会将温氏藏在何处,一时半会也没有个线索。 不过荆国的确熬不住了,又急着派出使节团。 当然,这次派出的也不再是苛察那样的混不吝,而是熟谙大晋政务的能臣。至于谈法,应该也要跟上次不同,大晋不必再被动了。 不过荆国这头虎狼,逼急了,担心他狗急跳墙,争个你死我破,可若容它缓过功夫,过了这道难关,恐怕又要养虎为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