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琼枝 第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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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琳琅心知闹了误会,也有些哭笑不得,她辩解说自己不是要投湖,是要救一只蚱蜢。 可是司徒晟却莫测高深的盯着她不说话,一副“你别拿我当傻子”的表情。 就在这时,去拿暖炉胡床的夏荷和冬雪也回到湖边,正听见司徒晟说楚夫人要投湖这一节。 这下可热闹了,两个丫鬟扔掉手里的东西,哭喊着奔到湖边。 楚琳琅真是满身是嘴也说不清,不过是救一只蚱蜢,怎么就闹成她不想活了? 而司徒晟也在夏荷她们哭喊的只言片语中,大概推敲出原来楚氏要与周大官人和离,才想不开要跳湖的。 他听了之后,瞥向楚琳琅的眼神明显冷了一些,就像……在看一堆成不了金的屎。 “楚夫人,你当真觉得离了男人就不能活?” 楚琳琅要被气晕了,她用力甩开两个丫鬟搀扶自己的手,不客气地用长指点着司徒晟湿漉漉的胸膛:“只要司徒大人你别狗拿耗子,我可长命百岁着呢!” 她可不觉得这厮好心,莫不是瘟生太记仇?准备报复自己少时将他踹下水的那一节旧怨?还是一想趁机灭口,以绝后患? 司徒晟被一根手指点着,往后闪了几步。他抿了抿嘴,决定不跟女子争短长,转身便往湖岸上走。 方才在水中扑腾,他的衣服全湿透了。他的小厮赶紧给他拿了件长袍子。也许是正生闷气,司徒晟也毫不避讳,竟然背对着湖,坦然脱衣换衫。 按理说,楚琳琅应该避忌着转身移开目光。 她原本也想着如此,不过惯性使然,忍不住稍微好奇瞟了一眼他健硕的后背。 可这一看,却定住了眼,再也移动不开了…… 他的后背健硕,却布满了条条块块的殷红伤疤,一看就是新近受的伤,疤痕的颜色都十分新鲜。 听说他之前为了“弥补斯文”,陪着某个大人一起受刑罚,把大理寺刑司的刑具走了大半,所以身上有伤并不出奇。 可是楚琳琅清楚记得他的后背靠近肩甲骨的位置,有个殷红的“八”字胎记。 而现在,原该长胎记的地方只剩下一块火烙的狰狞伤疤,压根就不见那红色的胎记了。 她甚至有些怀疑,莫不是自己上次看得眼花? 可是当司徒晟穿上了衣,回头深看她一眼时,楚琳琅的呼吸猛一滞,突然间似乎明白了什么…… 难道就是因为自己上次认出了那胎记,他就借着受刑的功夫,用烙铁将那胎记生生烙掉了? 就算有个疯娘,也算不得什么丑闻。 司徒晟却如此处心积虑地与从前的自己割裂,这种对自己身体都毫不手软的心狠,真有些吓着楚琳琅了。 这份震撼太大,以至于在司徒晟如狼凶光的眼神进犯下,她忍不住瑟缩在水中又后退了两步。 这下让夏荷她们误会她又想不开,哭哭啼啼着“大娘子万万不可”! 最后等她上岸时,司徒晟已经在湖岸升起了火堆,然后对楚琳琅道:“我叫人拉上绳子,你烤烤火,若车上没有衣服,便先上马车,我一会叫人去买。” 楚琳琅表示自己的车上有衣箱子,烤火也大可不必,她现在只想赶紧离司徒晟远些。 司徒晟又一次挡在了她的前面,很是和煦道:“我觉得夫人还是烤一烤火再走更好。” 衣服可以换,可她的长发都湿透了,这般湿漉漉回去,是会惹人非议的。 话虽温和,可态度却透着不容拒绝的强硬。 楚琳琅知道他可能趁机有话跟自己说,便默默点了点头。 等她换了衣服烤上火时,司徒晟果真信守承诺,用自己的披风为她围了布帘,然后隔着一道布帘,坐在石头上与她说话。 至于夏荷和冬雪,则被司徒晟带的人手远远支开,根本靠不过来。 伴着柴草燃烧声,司徒晟开口问:“除了寻死,你还有什么打算?” 楚琳琅懒得跟他解释了,只简明扼要道:“这是我的家事,大人为何像妇人般好奇这些事?” 司徒晟转头看向了布帘,借着篝火,可以清晰地映衬出布帘一侧女子的俏丽剪影,此时她正抬起纤细手臂,拨动着自己的湿漉长发,让它干得更快些。 那侧影曼妙,姿态撩人,也许她的相公每日夜里,立在床幔之前看到的就是这般迷离景致吧…… 司徒晟扭头不再看,只是垂着眼眸,沉声道:“周大人风流,这次招惹的又是惹不起的人家,只怕你再贤惠忍气吞声,也难善了……” 他的话音未落,那布帘却被人一下子扯了下来,楚琳琅快步走到司徒晟的近前,紧声道:“你怎知他惹了什么人家?” 方才她们压根没提谢家,他是如何知道的? 司徒晟挑眉看向了长发披散的楚琳琅。 她的脸儿本就小,只是平日作妇人盘发,略显老气一些。而如今被披散乌发映衬,愈加我见犹怜,身上的衣袍也没有束腰,显得骨架清伶,只可惜那双明媚的大眼不够娇柔,此时放出的凶光喷火般灼人。 他再次移开目光,平静道:“周大人行事不太周瑾,与人相约,有那么几次被在下撞见。” 楚琳琅咬了咬牙,又问:“除了你,还有谁看见了?” 司徒晟倒也不隐瞒,诚实回答:“还有你之前见过的李将军。” 楚琳琅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原来就是那日她们抵京时,帮着她找车的李成义将军。 再想起他那时上下打量自己意味深长的眼神,楚琳琅才明白,那是怜悯弃妇的眼神。 原来他们一早就知道,她的夫君攀了高枝,自己恐怕要成弃妇,便在一旁等着看笑话。 想到这,楚琳琅挤压甚久的郁闷突然如撩拨了火星,再难压抑得住,她凶巴巴地瞪着司徒晟,低声问:“为何入城时你不早些告知我?难道你们男人都这般互相庇佑,鼓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司徒晟捡着干草,在手里慢慢打转,不紧不慢来:“在下好似早就提醒过你了,京城这等繁华之地,又有几人能守住本心?你一早就应该想到枕边人的品行,这天早晚要来,为何怪起旁人?” 楚琳琅的嘴巴张了又张,却也无话可说。 毕竟周随安睡了名门千金,并非司徒晟教唆的。而且司徒晟以前在连州山寺的时候,的确提醒过她,莫让夫君爬得太高…… 想到这,她忍不住靠在了一旁的树干上,自嘲一笑:“是呀,如何怪得旁人……” 司徒晟看着她恍然失神的样子,莹白的脸尽是怅然失意。 司徒晟觉得在此耽搁太久了。其实方才看到她孤零零立在水边时,他还在想,她若是自寻短路,死了也不错。 他后背的胎记已除,只要她死了,大约再无人会发现他与昔日的江口孤儿有任何的联系,这是最简单省事的了。 可是就在她脱掉鞋子准备迈入水中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冲了过去…… 现在想想,大抵是她此时的境遇像极了他的母亲——只为情生,肯为爱死,却最后孤独无人问津,疯癫至死,却浑然忘了她还有个年幼的儿子…… 想到这,他再次开口,仁至义尽道:“你若想不开,继续要寻死,旁人也拦不住你,只是你要记得你还有个女儿……” 楚琳琅此时已经收拾好心情了。她向来不会沉浸在悲伤的情绪里太久。 看来司徒晟并不知鸢儿并非她亲生的。眼看着司徒晟似乎对她的遭遇还算同情,她的脑子飞快,已然想好接下来该如何行事了。 想到这,她扑通委身跪地,梨花带泪道:“大人,您如今贵为大理寺少卿,正是百姓的父母官,若是以后奴家遭遇了什么不测,你可得替小女子我做主啊!” 司徒晟压根没提防楚琳琅变脸会这么快,只低头看着她露出衣领子的那截雪颈,沉声问道:“你……要我跟你去捉奸?” 楚琳琅抹了抹眼泪,连忙道:“那多有辱斯文,阵仗太大,倒是不用。不过我正跟对家谈着和离的条件,就怕谈崩了,有人要翻脸不认人,欺负我这无依的柔弱女子。您说我在京城里,只认得您这么一位秉公执法,刚正不阿的清官,到时候,请大人为我做主啊!若是您不答应,奴家便长跪不起!” 司徒晟听她这么一说,眼睛微微眯起:“你谈了什么条件,怕跟人谈崩?” 等听楚琳琅一五一十说了后,司徒晟沉默了好一会,才道:“你的要价实在太高了,恐怕周家和谢家都难答应……” 楚琳琅早就想过了,她小声道:“做买卖生意,哪能一下漏了底价?我故意高抬些说的,方便日后跟他们讲价拉扯……” 司徒晟继续沉默,然后磨着后牙,冷冷道:“能先发制人,想着要钱要铺子和离,又扯着我给你撑腰,楚夫人不像是被夫君抛弃,就悲伤得寻死投湖啊……” 第30章 好茶一杯 楚琳琅眨巴两下眼睛, 死不承认,一口咬死自己方才就是不想活了。 她抽搭着道:“人哪,总有想不开的时候, 幸好遇到了大人, 您救了我的命,我以后可得好好的活!” 司徒晟知道这女子变脸最快, 人前的态度也可软可硬。可万万没想到, 有一日,她竟然算计到他的头上来。 他也真昏头了!居然会觉得这母狐狸跟自己羸弱的母亲有些像? 母亲但凡有这女子半点的精明市侩,何至于被人算计得凄惨至死? 这么看来,她说她方才是打算捞蚱蜢, 听起来也不那么牵强荒谬了。 到底是他无聊, 多管了不该管的闲事! 想到这,他抬腿便打算走人。 其实楚琳琅也没有指望这位能帮衬自己。 不过司徒晟因为谢家表亲官司, 而跟六皇子交恶, 与周随安的关系也不佳。就算他不帮, 大约也只拿周府的事情当笑话,不会跟周谢两家通风报信。 楚琳琅干脆死马权当活马医,看看能不能哭软了他, 给自己拉点助力。 最重要的是, 她方才与其说是求着人情, 倒不如说是示弱。 只要一想到他不愿别人知道他在江口的旧事,甚至不惜烫掉胎记的狠劲儿, 楚琳琅的心里就有些发颤。 所以她想要跟司徒晟表明下立场,表示自己与周随安和离后, 便跟京城官场的人也没有别的瓜葛了。 她甚至不会再留在京城, 也请司徒大人放宽一百个心, 她是绝对影响不到他的前程。 而且司徒晟好像很吃女人哭哭啼啼这一套。毕竟自己几次三番落入他的手中,他都是重拿轻放,对自己网开一面的。 加之司徒大人方才误以为她跳河,不假思索出手相救,更证明这位手段铁腕的少卿的心肠有时也会软一软。 果然不出她所料,司徒晟虽然没答应,但还是有礼而周到地护送她回了城。 楚琳琅并不奢求有人替她趟周家的浑水,只是再次谢过了司徒大人“救命”之恩。 司徒晟也很会客套,临别时对她说:“我今日还有要紧公务……你的事情,容过后日再说……” 楚琳琅笑了笑,并没有将这种客气推诿之词放在心上。 回到周家,天已经大晚了。 赵氏刚吃过饭,看楚琳琅这个点儿才回来,很是不满,让婆子把楚琳琅叫过来问话。 可没想到一旁的周随安却不耐烦地拦了下婆子,然后他便一人匆匆去了楚琳琅的屋子。 自从下午接了谢二小姐让小厮带给他的纸条后,周随安晚饭几乎没有动筷,他如今心里是羞愤夹杂着怒火,只想当面问楚琳琅是不是真的要与他和离。 至于谢二小姐说,楚琳琅拿剪子,跟她拼命的话,周随安也是有些半信半疑。 因为在他的记忆里,楚琳琅从来都不是这般刁毒的人,用剪子要剪开人的肚子?更是难以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