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琼枝 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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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琳琅无奈摇头:“甭说人家是堂堂少师,就算是六殿下身边的宦官,你也得恭谨着些。人情世故啊!不比书本里的学问差!” 周随安懒得跟妇人争辩。楚氏懂什么叫君子气节?她出身盐商之家,只惯会给各类官员小吏溜须拍马。 他现在满心仕途踌躇,还捎带着老丈人来到连州的忧患,也短少了与妻子闲聊的逸致。 不过司徒晟既然亲自拜访,他准备第二日早些到衙门问问,看看是不是六殿下有差遣。 连州的积弊旧案沉杂,原本临县复杂得多,本以为此地也会像临县一般,人头满地。 可是六殿下似乎被那些行刺的泼皮们吓住了。来到了连州之后,便缓了下刀的速度。这几日只是将各个衙门的人叫去问话,逐一笔录。 不过问着问着,诸位大人琢磨出不对了。这六皇子明显在翻捣旧账,在查许多快要被人遗忘的陈年旧案,就连十年,二十年前的一些旧案也被翻出来了。 这些案子都过去多久了?为何六殿下要捣弄些陈芝麻烂谷? 而且连州换了几任官员,谁还记得这些老黄历啊? 其实就连六皇子本人都不太清楚他自己为何要查这些。 当伴着雪松泡在山间热气腾腾的温泉池子里时,刘凌忍不住问司徒晟:“先生,我们查这么多旧案作甚?” 司徒晟端坐在一旁的茶案前,正用滚烫的茶水浇着茶山。听六皇子问起,他缓缓开口:“连州自古便是运送辎重的要地,也是贪墨最厉害之处。此处官员不比别处,许多与兵司联系甚密。万岁虽然倚重殿下您,却不能不慎重,免得牵涉太深,回京无法交待。所以查新案,不如查旧案,顺带也梳理一下连州往年的官员交替,做到心中有数。” 六皇子觉得有道理,这一路来他其实杀得心胆越来越小。 连州这里水最深,又都是叔父泰王的人,叔父权倾朝野,连父皇都礼让三分,若真是起了冲突,只怕父皇也未必肯保他。 查查这种无关痛痒的陈年老案子,还真是油滑太平之道。 第15章 山寺巧遇 想到这,六皇子的身心都放松了些。 不过他又有些伤感道:“我说这里的官员怎么没一个交实底儿的,原来都是兵司的人啊!看着对我惶恐,实际有恃无恐,丝毫不讲我放入眼中!” 司徒晟端茶站起,来到了水池边,一边递茶一边道:“也不尽然……知府大人与周通判明显不是……” 刘凌每日对着那么多的地方官员,也只记得身居要职的几位。 除了知府外,周随安的那位美娇娥娘子给他留下的印象也很深,连带着六殿下也记住了周随安。 听司徒晟这么说,六皇子表示不解。 司徒晟伴着蒸腾茶香,慢慢解释:“陛下在半年前就开始下决心积弊革新,剑指边关军务,许多官员被重新任命。而这里官员全都换了。那知府和通判差不多都是半年前刚刚被任命。尤其是那位周通判,来了半年,可知道的都没有六殿下您多,您说他会是局中人吗?” 那个知府还好,据说是朝中阁老董大人的门生,乃陛下委任,来此做眼。他做官老道,走着中庸路数,两边都不得罪。 可像周随安这类没有根基门路的年轻官员,却被派到这么要命的位置上来,很明显就是被人拿来临时充炮灰,死了也不可惜。 刘凌听了觉得有道理。那周随安的确跟州里的其他躲闪搪塞的官员不同,跟打了鸡血一般,成天往他跟前凑,汇报些有的没的。 害得六殿下有时候一看见周大人,就耳根嗡嗡,想绕道而行。 想想回京的日子也快到了,刘凌也懒得再弄些麻烦上身,既然少师要查旧案,那么让他查去吧! 想到这,刘凌冲着少师招手:“这温泉美甚,先生要不要同我来泡?” 他这位先生什么都好,就是为人太端着,酒色不沾,也无甚喜好。 眼看着此处水汽温润,可司徒晟却衣领紧扣,丝毫没有下水同乐的意思。 就算听到六皇子的相邀,他也只是起身道:“我昨日房中洗澡受了寒,就不入池了。殿下再多泡一会,我去下面的亭子烤火等殿下。” 说完之后,他便沿着台阶而下,去了半山凉亭处。刘凌看着恩师高大端正的背影,无奈摇头。 司徒晟风华正茂,却一直未曾娶妻,以前宫里人都曾议论他是不是不好女色,又或者身有隐疾。 一个男人能如此修身养性,这让刚成亲不久的六殿下很不能理解。 刘凌方才邀约同浴,其实也有点好奇,想看看恩师身上的小恩师是否安好。 可惜司徒晟无趣,不肯赏雪同浴,难道真像人谣传那般,司徒晟有些什么难言之隐? 再说司徒晟刚走到亭子处,便看到山脚下停了几辆马车。 原来此处叫柴扉山,两处不高的山正相对,好似柴扉木门两扇。一处山有温泉美池,而另一处山上则是香火鼎盛的寺庙。 今日十五,州里的几位女眷正好要去寺中烧香还愿,所以便在山下停车,准备上山寺。 司徒晟立在亭中下望,正好看见楚琳琅穿着一身亮眼的粉红,在一群夫人中,如同翻飞的花蝶左右逢迎,活跃气氛。 待那些夫人上山了,他这才举步,沿着一侧山路,也到对面的山上走一走。 这山路隐蔽陡峭,不过善走的人反而走得快些,隔着一道密林,不一会司徒晟健步飞快,很快便撵上了…… 再说楚琳琅,她这次出门可是看足了黄历,摇遍了龟壳的。 临县掉了那么多的脑袋,不知这次连州能否安然度过危机。 阎王亲临本州,少不得拜拜神像,保佑自己夫君平安。 她原本是闲说给知府夫人听,可没想到知府夫人也觉得有道理。她知道楚琳琅在神鬼一类事上很有门道。楚夫人既然要去拜佛,跟着同拜准没错。 结果传去传去,到了十五这一天就足有七八位夫人成行。 不过她们在下马车时,看见对面山底下竟然也有马车,问过才知六殿下居然在对面山上泡温泉。 幸好山寺不在同一山上,她们一会下山时提前让人看着,别跟六殿下碰面冲撞了就好。 只是雪后路滑,就算山寺派人打扫了,几位夫人也得慢走台阶。 走在后面的两位夫人正好跟张显夫人林娘子走在一处。她们都知道周随安与张显交恶,所以捧着林娘子时,不免拿楚琳琅说事。 “多跋扈的人才干得出忤逆婆婆的事情来!听说她向来善妒,连婆婆赵氏都跟我母亲哭诉,说楚氏不容后院有人,来一个撵一个!他们周家要绝后了!” 听了这话,另一位夫人摇头叹气:“怪不得周大人一表人才,后院却这么清净。可是她到现在都没生儿子,难道自己不着急?” 林娘子抬头看了看不远处正跟知府夫人谈笑风生的楚琳琅,只笑着倾听,并不接话。 这一番话,顿时激起了众人兴致,纷纷感慨,觉得这楚娘子在自家如此跋扈专断,终究不会是好事。 娶妻娶贤,还真有道理。那周大人到现在都没儿子,真是可惜了…… 知府夫人原本正跟楚琳琅说着话,突然发现身边的女子没了动静,似乎侧耳在听什么。 此时一阵风过,她也听到了后面不远处隐约的言语,顿时心里明镜,便回头冲着后面的人喊:“说些什么呢?大声些,也让我听听!” 听了这话,后面的长舌妇们才发觉自己说话的声音渐大了些,立刻讪笑打岔,说些别的去了。 知府何夫人转头拍了拍楚琳琅搀扶着自己的手:“她们就这德行,背地里也没少嚼我的舌根。不必在意。” 楚琳琅苦笑摇头:“我若是您,别人爱嚼又怕什么?您是院子里正经做主的人,什么猫狗敢站在您的头上拉屎?” 何夫人听了这话,受用一笑。 她本是小武官的女儿,自小养在老家乡下,说话也带着些乡野俚语,跟年龄差了十五岁的楚琳琅倒是一拍即合,性子很是相投。加上楚琳琅识趣逢迎,小半年的功夫,竟然成了忘年闺中密友。 关于楚家之前的纳妾风波,她也有耳闻,又亲眼见过那个娇滴滴的尹小姐,再加上周家老夫人亲自来问过,明白这里的取舍关卡,并非外传的楚琳琅骂跑良妾。 不过作为老姐姐,她也得劝劝楚氏。 若是夫妻恩爱,子女成双,她霸着夫君也没什么,不过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可楚氏一直不生养,老这么僵持着,岂不是害自己成了夫家罪人? “下次你婆婆再张罗,你可万万不能顶着来。都成婚多久了,睡也睡腻了,可不能像小姑娘那般捻酸。迟早都要有这一日,何不在丈夫婆婆那卖好?妾就是妾,入门就入门,还整治不得她了!到时候你若应付不来,我教你!” 楚琳琅其实也知这一天早晚要来,可就算真有那一日,她也学不来何夫人那些铁血手腕。 她娘就是妾,她不想再害别人过那般不堪日子。她不想再继续聊,便岔开了话,聊些别的去了。 等到了山寺,焚香祈福后,何夫人要与林夫人她们用素斋,再跟寺僧讲经。 这种没肉的斋饭,楚琳琅并不爱吃,更是听不得云山雾罩的佛经,便借故早早离席,去后山转悠。 她对神佛的虔诚求拜,也只在焚香跪拜的那一刻。 就像做生意一样,许个自己能承担的价码给神佛,应验还愿,买卖两清。若是这处神佛不灵,就换个庙头继续拜。至于清扫明镜,涤荡心台这类细致功夫,一概敬谢不敏。 就像她求子求签,虽然九个庙头说她命里无子,可有一家说她儿女双全,便足够了。 只是何夫人这类不耐说教的人,对于听佛经一类的事居然很上瘾,虽然压根不懂禅意,也要假装听一听,图个延年益寿。 楚琳琅估摸得等些功夫,转悠了一会后便准备回禅房里闲坐喝茶。可刚走几步,就发现面前有人。 抬头一看,娘老子!怎么又跟这位司徒少师撞见了! 楚琳琅觉得山寺巧遇这类事情太过戏文,又有些莫名暧昧,所以她慌忙转身,准备离开避嫌。 谁知这位司徒少师不太拘泥小节,先扬声道:“周夫人,能否借一步说话。” 楚琳琅看着他也带了小厮,而自己身后也跟着丫鬟,这里四下无墙,头上也不顶瓦,算不得私会,便抿了抿嘴,走过去与他施礼。 “怎么这么巧,在这遇到司徒大人您了。” 若是个懂事的,应该有礼回答表示凑巧。 可这位皇宫出来的少师,似乎不懂“礼”为何物,只嘴角微微一笑,淡然道:“不算巧,我是特意在此处等候楚夫人的。” 楚琳琅虽然知道自己年轻貌美,可听到这不加掩饰的孟浪之话,还是倒吸了一口冷气,不由得瞪圆眼道:“司徒大人你……你这话是何意?” 司徒晟上次对着花牛弹了半天琴,知道跟她说话最好别太弯折,便径直道:“上次在下跟夫人提议过,希望周大人也提供连州旧吏的名册给我。可惜周大人觉得在下身为皇子少师,过问地方政务便是越权,并不太愿。所以在下想问问夫人,是否能帮忙誊抄一份?” 楚琳琅再次倒吸一口冷气,这次却因为自家夫君的幼稚偏执,居然为了这种细枝末节得罪六殿下的恩师。 第16章 阎王上门 想起司徒晟用典故敲打了她,楚琳琅赶紧表态,自己并非弄权妇人,可不敢垂丈夫的帘,听夫君的政。 司徒晟听到这,不禁眉头微蹙:“你觉得我的话是这个意思?” 他自嘲一笑,解释道:“这二位女子思敏才学,丝毫不逊于同世男儿,虽是女子身,却定国安邦,并非那些酸腐之人贬斥那般不堪……” 楚琳琅眨了眨眼,试探道:“那……司徒大人讲这些是在讲古,还是在……夸赞奴家?” 司徒晟想了想,淡淡道:“在下有事相求,自然是说些好听的,可惜在下戴高帽的本事跟夫人您比还是差了些……” 楚琳琅长出一口气,赶紧笑吟吟道:“我从小读书少,自然听不懂先生的高深经义,你有什么需得奴家帮衬的,直接开口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