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如其分 第4节
“还好，”云飞瞄了一眼他，揶揄道：“还看不太出。” 江川马上回：“彼此彼此。” “哈哈哈！”云飞大笑，向服务员 要了一杯酒，“我现在饮食可健康了。” “怎么？在备孕？”江川朝云飞手上的订婚戒指挑了挑眉。 他扬了扬手中的酒：“还没。但也快了，我们计划年底结婚！” “恭喜！”江川再次举杯。 “谢谢。”喝完一巡，云飞问：“你呢？还是单身吗？” “当然，很自由，调职说走就走。” “你该不会，是因为失恋回国疗伤吧？” “哈，原来你对我信心这么低。” “难说，说不定栽在那个美丽风情的异国女子手里。” 江川笑，这些年工作一直调动，自己也没有定下来的心思：“感情的事一直不在计划内。” 云飞也笑了笑。江川家境不错，中学时父母离婚各自重组家庭，尊重他的意愿，房子留给他独自生活。成年后，父母将房子过户给他，但他上大学之后很少回去。父母都有了自己孩子，他后来甚至连春节也不回家。 父母大概觉得愧对他，各自都会定期给他充足的生活费。物质上江川从未欠缺，但对爱情和婚姻的看法相当灰暗。 这些年职位调动频繁，大多是江川自己主动争取，别人只觉得他在事业上很进取。其实不过是因为去哪里都无所谓，若是对发展有帮助，他乐意尝试。 但云飞并不这么想，他觉得这些年，江川一直在漂泊。“现在回国了，要不要考虑考虑？” “随缘。”江川为他斟满啤酒，举起杯子：“但我很高兴，你终于找到值得许诺一生的那个人。” “值得许诺一生的人……”云飞若有所思地笑了笑：“我早就遇到过这样的人，不过她拒绝了我。”然后碰杯，一饮而尽。 在江川的印象里，云飞阳光帅气，性格明朗，家境又好，大学时期就很多女生喜欢。但云飞只在大四的时候谈了一场认真的恋爱，江川不止一次看到他和女朋友在饭堂吃饭，一起在图书馆自修，小情侣打打闹闹，羡煞旁人。 他其实早就见过那个女孩子，在学校团委的办公室，大一刚进的新生，新闻传播专业，方唯。短发，干净，清爽，带一点豪爽的侠气，眼睛灵动，做事干练。在能自然接触到的范围，他一直默默留意她。但他并不想主动刻意对做她做更多了解，他有自己的计划，不愿意打破内心的平衡。 后来，她打电话找了他好几次，希望他能够接受广播台的节目采访。他拒绝了，一方面是他并不喜欢参与这种活动，但更重要的原因是他感觉她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吸引力，直觉告诉他要远离这种危险。 结果云飞跑来找他，希望他能帮忙配合一下。他吃了一惊，才知道她是他的女朋友。当时他已经进 a&d 实习，大部分时间不在学校，他亦不是喜欢关注朋友私生活的人，也没想到云飞才结束交换生项目回来不久，就已和方唯在一起。当时云飞只说她是妹妹，但宿舍的兄弟都知道最近有个漂亮的师妹正在火热地追他。看云飞说起她时眉眼的温柔，宠溺的语气，任谁都知道这就是他的女朋友好吗！ 原来是青梅竹马啊，难怪这家伙效率这么高，说不定大学前几年没谈恋爱，一直在等她长大。 他答应了采访。那几次仅有的交流，令他印象深刻。方唯果然如他想象中的那般清爽动人。他心里有些微微的失落又有一些庆幸，就这样，挺好的。 毕业之后他先在广州工作了两年，然后又调到上海。云飞做海外销售经常出差，女朋友虽还未毕业，但因为要去外国做一年交换生，两人的异地恋似乎不存在什么问题。 真正感情生变，应该是女友毕业后，恰逢云飞家里生意出了问题，他要回家接手。好像是因为云飞家的公司在广州旁边一个二线城市，而女友却想希望他去上海。两人对未来的规划方向不一致，感情难以维系。 那段时间云飞确实很灰，压力也很大。用云飞自己的话来说，他一度觉得自己都要抑郁了。而女友那边刚出来工作，面对全新的环境，梦想和现实的落差，也承受了很大的压力。两个人还是异地，无法很好地体会对方的心情关照对方的感受。 情绪不好的时候，容易伤害自己伤害别人，也会冲动地做一些错误的决定。江川猜想当时两人不稳定的状态，也是导致分手的原因之一。 这当中的细节，云飞没说，江川也没问。故事大概的轮廓，是江川根据云飞偶尔聊天透露的一些零星信息拼凑起来的。男人之间的友情，就是什么都不用问，陪着喝一杯。不过当时他们连喝一杯都无法做到，身不由己地被各种事情推着被动地向前走，自顾尚且不暇，很难为对方做些什么。 “两个人步伐不一致，也不能长久地走下去的。”江川知道云飞有遗憾，稍微安慰了一句。事实上他并不习惯也不擅长安慰别人。 “不是。我们非常合拍。”云飞笑一下，“她只是不想。” “你们现在还有联系？”江川惊讶，但转念一想，他俩青梅竹马，两家长辈感情非常好，也难怪。 “她大概跟你一样，不想结婚。”云飞没有回答，只继续说：“我曾以为我还可以再等等。但原来我不能。一遇到小悦，我就变心了，呵呵呵！”他自顾自地举杯喝了一口，“我有时候甚至搞不懂她到底在想什么。她似乎只想和我做亲人。” 江川不知道说什么，只默默地碰碰他的杯子，陪他一起喝。 “我是真的希望她能找到自己的幸福。单身是自由，事业成功也很值得，但是身边有那一个你渴望去分享的那个人，还是很不一样。”他笑，“可是你知道她对我说什么吗？” “说什么？” “她让我放下助人情结，尊重他人命运。” “呵！”江川也忍不住为这个回答点赞，赞赏地碰碰云飞的杯子，又喝了一口啤酒。 “我对她毫无办法。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云飞无奈地笑了笑。 江川再次看到云飞那种温柔又略带宠溺的表情，他不由得沉默了。看云飞对她这样难忘，他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他，他刚回来就遇见了他的前女友。严格来说，也算不上遇见，他只在文件和邮件看过她的名字，swc 的高级客户总监，ada fang。 本来他刚来接手，工作纷繁复杂，代理商也不少，大部分他并不需要直接对接，一时是难以对上号的。但上周的 workshop，swc 分享的内容对他迅速了解目前国内整体媒体环境非常有帮助，最后提出的一些开放性的思考方向，很有意思，极具启发意义。 当天不少代理商的分享其实是有所保留的，大部分的重点落在展示成功案例及分享 a&d 的项目成果，以他目前的经验和能力，有价值的内容相对少一些。但 swc 显然对自己的专业水平很有信心，非常大方地分享了深度分析数据及洞察，可以说，是当天令他印象深刻的三家代理商之一。 ppt 的封面和封底署名是 ada fang，来分享的却是她的老板 michelle zheng。中场休息的时候，michelle 和团队过来和他交换名片认识了一下，ada 的名片也一并送到他的手上，michelle 简单解释了 ada 因为休假没能过来。 他并未在意。michelle 的分享就做得很好，她团队下面里有人没来，不那么重要。 晚上回家洗完澡，他整理名片夹，不经意的翻了一下背面，发现 ada fang 的中文名是方唯。他有些惊讶，不会那么巧吧？想起之前 emily 发过一个护肤品牌公关的 briefing book广告公关行业术语，一类说明项目/产品信息及要求的文件统称。这里指整个品牌公关工作的总结概况，包括媒体环境、公关目标、成果等，帮助大老板迅速了解整体概况。一般由公关代理商制作，附上服务团队。，帮助他快速了解品牌在中国的声誉状况，后面附有公关团队的简介，他当时无心细看。此刻，顾不上头发还滴着水，他立刻过去打开电脑翻出来看。 ada fang，高级客户总监，毕业于 s 大新闻传播专业。加入 swc 超过 8 年，一直服务 a&d。拥有丰富的企业及品牌公关经验。 寥寥两句话，旁边一张半身商务工作照，黑色西装，短发，干练飒爽。 没错，就是他所认识的那个方唯。凌云飞的前女友。 想到这个，江川突然有点烦躁地松了松领带。美妆品牌公关发布的项目开始之后，他一直没有见过 ada fang，今天的会议仍然是她下面的资深经理 grace 带 3 个人来参加！算起来，她已缺席了他安排的三次会议。 他快速地浏览了一下更新方案，虽较之前明显完善了不少，但仍难以令他满意。他挤出时间亲自参加这个项目的会议，连 brief广告公关行业术语，一类说明项目/产品信息及要求的文件统称，这里指的类似项目的招标说明都亲自解释，结果代理商却一直只派一个跟不上他思路的客户经理来演示？ 今时今日这样的工作态度，不够吧？！ 他甚至丧失了继续听下去的耐心，打断正在屏幕前演示的 grace，直接提了几个犀利的问题。grace 果然难以招架他的挑战，看她愣住无法回答的样子，他不想再浪费时间：“我认为方案并未达到预期，如果你们还需要更多时间，可以下周一再约一个会议。到时，我希望这个项目有荣幸邀请你的老板出席。” 然后他毫不客气地起身离开了会议室…… 第6章 如此幸运 江川仰头将杯中剩下的啤酒一口气喝完。冰冷的啤酒滑进胃里，似乎让自己冷静了一些。他很少对代理商如此不留情面，今天实在是，太生气了。 云飞继续说，“可是她怎么能算他人呢？” 听着云飞说话，江川又默默倒了一杯酒。下周一，ada fang 会来参加会议吗？ “她是我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人啊……”云飞继续说。 “你对她这样念念不忘，小悦知道吗？”过去的 20 分钟里，云飞竟然一句都没有提到他的未婚妻。 “哈哈哈哈！你想哪里去了？”想起小悦笃定地说，一看唯唯姐的眼神就知道你没戏啦，我有什么好担心，唯唯姐很明显爱我比你多！云飞爽朗地笑起来：“小悦当然知道我们的关系。我很幸运，能遇到小悦！” 江川点头，确实，不是每个人都有幸在合适的时间遇到合适的人。 “你不了解她。她心中有一把尺，每段关系都计算好了。”江川不了解方唯唯情有可原，但云飞很清楚，如果认为方唯处理不好和小悦的关系，那未免太看低她这么多年的公关专业。 也许是因为喝了几杯，也许是因为太需要宣泄，抑或是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对象，多年后与大学上铺的兄弟重聚，云飞的倾诉欲望空前高涨，回忆里世事纷至沓来，方唯年轻的脸，清晰又生动。 “但无论怎样，方唯唯都是陪着我走过低潮的人。我们陪伴在对方身边，超过了生命一半的长度。” “长辈们怎会同意？”你们分手？后面的这句江川临时刹住，说出分手这个词，云飞大概还是会伤感吧？“他们应该很希望你们幸福。” “我不知道方唯唯怎么做到的，好像有一天，狂热地希望我们在一起的老太太们，突然很默契地偃旗息鼓了。” “这么神奇？”江川有点好奇，她是怎么让热衷催促子女结婚的长辈们死心的？ “神奇吧？小悦还是方妈妈牵线我们才认识，之前她一直当我是准女婿的；然后我和小悦在一起之后，方唯唯就成了我妈的干女儿……” “……”江川也不知道给他什么回应了，只得拿起杯子，跟他碰杯。 “而且！”云飞重重地放下酒杯，“方唯唯现在对拍拖结婚毫无兴趣，两个妈妈不急不催也就算了，竟然还支持她！说什么现在女孩子时兴独立，不一定非要找一个男人。”他摊摊手，“全世界好像只有我一个人为她的婚恋着急。” 江川表示赞同：“确实是。人生并不一定非得结婚。” “那她们为什么天天催着我？完全不公平！” 江川不禁失笑，“所以呢，讲了这么久，你介意的点原来是在这里吗？” “不然呢？方唯唯就是有老太太们撑腰才这么嚣张！”云飞愤愤不平地说，“什么叫尊重他人命运？我的命运呢？谁来尊重一下？” “哈哈哈！”江川终于笑出声来。他松了一口气，还以为云飞现在还对前女友旧情难忘呢，毕竟他都快结婚了。 “刚刚是谁说遇到小悦很幸运？” “……幸运是幸运，但是，你不觉得不公平吗？” “真令人羡慕，这个年纪，还有一个人可以在这个话题上这样……”江川斟酌了一下：“理直气壮地辩论是否公平。” “那是……”确实也挺幼稚的，“但我搞不懂，方唯唯到底给老太太们喝了什么迷汤？” 最初云飞辞职回去帮助爸爸管理工厂开拓销路的时候，困难重重。工厂的生产流程、责任机制以及品质控制都要重新梳理；销路需要打开，业务要拓展，而管理公司财务的凌妈妈生病，公司的账目也要整理，得想办法让紧缺的资金能更高效运作…… 爸爸一下子苍老，妈妈癌症要做手术…… 和韩晓岚的感情生变，拉扯了大半年之后最终决绝分手…… 说起来，韩晓岚最初是方唯介绍给云飞。韩晓岚是方唯室友的闺蜜，因为想申请交换生项目，来找方唯问能不能帮她和凌云飞牵一下线，了解相关的事情。于是方唯推送了云飞的微信给她。 因为是方唯交待的任务，云飞表现得比较热情，很快就整理了一些资料和准备事项的清单，约了韩晓岚在图书馆交接。 韩晓岚从小坚持练跳舞，外貌身形气质都很是让人侧目。两人在图书馆第一次相见，双方都很惊艳。云飞虽从小就颇受女生欢迎，但也从未遇到过韩晓岚这样自信自傲得张扬肆意的女孩子，她勇敢主动的追求，很快就令他沦陷了…… 被这样的女孩子热烈追求然后又无情抛弃，家庭和事业的重压，无疑又放大和加重了失恋的痛苦，很长一段时间，他一直活在失败感里。 云飞在优渥的家境中长大，阳光帅气，25 岁之前，几乎没受过真正意义上的人生挫折。但厄运的能量好像是会累积的，之前越幸运，之后的袭击就越猛烈。命运的各种夹击接踵而来，毫不留情地砸向他尚不成熟的脸，令他几乎一蹶不振。 最艰难的时候，幸得方唯和方妈妈一直在他们的身边。生病的母亲暂时托付给方妈妈，云飞和爸爸得以放心去处理公司的事情。 方唯当时在 swc 做 a&d 的 corporate pr，其中一个项目她协助北大汇丰商学院跨国公司研究项目组的博士研究生团队，对 a&d 发展的历程进行全面梳理和回顾，结合不同社会发展背景，分析生意决策的影响。这个过程中，方唯作为协助人，一起参与去采访接触了 a&d 不同时期的管理人员，拿到了很多一手资料。她觉得很有意思，从未这样从一个企业，一个员工的角度切入去看中国改革开放进程里外资企业在经济浪潮中的发展乃至贡献。她很喜欢和云飞分享当中的一些思考。而云飞也很愿意给她讲自己的困扰以及计划。 因为做公司品牌的公关，方唯的思维模式，对品牌定位以及目标受众分析的思路方式，积极影响着云飞，很好地弥补了他只专注追求生意额的销售思维，开始在市场营销中融入品牌建设的思路。 云飞也在摸索中逐渐清晰了自己的管理方向。和爸爸一起将公司的资金整合调动，又将工厂的管理机制升级之后，工厂的管理运营、产品生产及品控交给更有技术和经验的爸爸，而他则负责市场调研、产品研发管理乃至品牌推广销售。资金最困难，产品无法销售的时候，他也积极开拓为大品牌代工的业务，先解决了工厂生存的问题。然后大品牌代工的项目经验，又成为他们技术品质的可靠保证。 那段时间，无论云飞是在工厂，还是出差外地，他和方唯经常在晚上的电话里热烈讨论各种在工作中遇到的问题，互相思考、请教和学习。 那段时间，情绪镇定的方唯，为云飞提供了一个可以暂时喘息的夹缝。 而随着方唯个人的成长，她能为云飞的自主品牌之路提供的帮助也越来越多。包括后来直播最火爆的时候，当云飞犹豫要不要进驻当红主播直播间的时候，方唯及时给他踩了刹车。她觉得当时的直播生态是一个怪圈，昂贵的坑位费和相当高的抽佣比例，生厂商的利润被压得很低，到头来就只赚了个吆喝，除非放弃品质降低生产成本，否则难以保持后续的利润。 她清醒地提醒他，如果寄望通过购买主播来拉动销售，不是长久之计。 方唯找了一些客户的案例以及行业的数据，花了两周的时间做了一个详细的分析报告，最后她说，投放直播间坑位的销售模式有一点像以前的电视购物，主播的急利以及时长的限制，导致直播间大部分靠低价吆喝来刺激销售。这种刺激效果往往是短期的。 像云飞这种小品牌，要想可持续发展，不能忽略经营自己的品牌推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