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对的选择
青仁的个性有了转变，这一点住在皇宫的人们都注意到了。 他不再敌视亚斯蓝，不会脱口说粗话，面对亚斯蓝的照顾全都乖乖接受，两人站在一起时空气中多了点柔和感。 但最明显的改变在于他变得沉默许多，常常一个人在思考些什么，一点也不像原来的他。跟亚斯蓝在一起时他会表现的很正常，亚斯蓝一离开他就会开始沉思，稍微猜到原因的亚斯蓝不好说些什么，不过他实在很担心。 察觉到弟弟有烦恼的二王子和三王子理所当然地前来关心，可爱的弟弟也将缘由说了出来，从他的告白到青仁的反应毫无遗漏详细描述。 「所以青仁不开心，是因为你没有告诉他为什么你不抱男人？」崔斯特问。 「他应该是在烦恼要不要接受亚斯蓝才对吧。」罗莱说。 「他有什么好考虑的，我弟弟这么聪明可爱又优秀，除了他哥哥我之外没有男人比他更优秀了，他还挑什么啊！他们明明就只差上床这一步了。」崔斯特难以置信地吶喊道。 「这是青仁第一次交男朋友，他谨慎一点也是当然的啊。」罗莱冷静分析道。 「拜託，喜欢就喜欢，这有什么好犹豫的！时间可不会等人！」 崔斯特和罗莱热络地讨论，亚斯蓝不时点头附和，同时也想着可以解决目前他跟青仁关係的好方法。 他并非不期望跟青仁成为伴侣，只是不希望逼迫青仁；知道他是个逼不来的男人，这种事得要他心甘情愿接受才行。目前亚斯蓝只希望他能够开心，起码回復之前的活泼好动，因为现在的他看了令人心疼。 「说到为什么不抱男人，我以为是因为你对男人没兴趣，结果到底是为什么？」 崔斯特突然转移了话题让亚斯蓝措手不及，这个问题可不在他预定回答的范围之内。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长大了，现在有事想瞒哥哥了？」崔斯特哼哼哼地逼近亚斯蓝。 「不是，这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就算知道了也没用啊。」亚斯蓝头痛地偏过头，想结束这个话题。 「你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我连你吃了哪几位女僕和贵族女孩都一清二楚！你最好乖乖说出来，免得我放大绝招。」 崔斯特恶狠狠地威胁，亚斯蓝只好向二哥投去求救的眼神。 从小到大崔斯特就最爱护他，不管是偷懒不写功课或偷溜出皇宫都是崔斯特帮他掩饰，就连第一次跟女僕发生关係都有哥哥帮忙清场，不否认三哥的确清楚亚斯蓝大大小小的秘密。 但唯独这件事──他不抱男人的理由不能被人知道。这件事本身一点也不重要，可一旦说出口就会牵扯出一连串秘密，关係到他的身分和自尊，因此就连最敬爱的哥哥他也不能说。 既然不能被人知道，他又为什么跟青仁做那种约定？他认为如果他们真的在一起，青仁就有权利知道一切，等到青仁跟他告白之时，他会把一切秘密都告诉他。 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崔斯特，亚斯蓝已经是成人了，让他保有一点隐私吧，别老是用大绝招逼他。」 罗莱好意相劝，崔斯特显然不愿领情。 「呆茄瓜闭嘴，不管亚斯蓝几岁他永远都是我弟弟！」 「不要叫我呆茄瓜！崔斯特，你再这样我就要去告诉赫尔囉。每次都是亚斯蓝当你们的和事佬，赫尔应该不会原谅你这么对亚斯蓝的吧。」 「你敢！」 罗莱平常脾气非常好，一生起气来就会变得很倔强，特别是有人叫他那丢脸的绰号时。现在正是崔斯特跟赫尔的热恋期，即使是崔斯特也不敢随便挑战赫尔的性格，尤其是百分之百确定赫尔一定会生气就更不敢了。 在罗莱的威胁之下崔斯特总算是放弃追问，亚斯蓝也松了口气，话题再次回到青仁身上。他们讨论着要怎么让青仁说出真心话，而要王子们去套话是不可能的，他们所想到的折衷办法就是派青仁的同乡，他们的爱人去探听。 被推举出来的就是赫尔和心不甘情不愿的紫苑。 虽然紫苑郑重地抱怨且拒绝过，却还是被罗莱以某种神奇的方法说服──他将紫苑带进小房间，几分鐘后紫苑神清气爽地出来并且一口答应，那神奇的方法之后还是不为人所知。 吃完晚饭后，青仁独自走到花园中，绕着花丛散步，边想这几天一直在烦恼的事。自那天他察觉到自己的感情后，他满脑子是亚斯蓝，不管吃饭、睡觉、上厕所或是跟别人说话时，他想的都是同一件事。 是要接受他，还是拒绝他？ 接受他像是天经地义，因为他们几乎是互相喜欢，虽然青仁非常不想承认。如果选择接受他，青仁就得放弃回到原来的世界，放弃回到他的家人身边。 他跟亚斯蓝似乎可以得到一生的幸福，那傢伙看起来是个可以託付终身的好男人，如果他可以让下半身节制点的话。 拒绝他也像是理所当然，因为青仁本来就不是喜欢男人的同性恋，拒绝一点也不奇怪。拒绝后他一样可以达成与魔女的约定，然后回到家人身边，继续自己的人生，跟这个梦一般的奇妙世界再无瓜葛。 相对地，他会很伤心，为了无法再跟亚斯蓝见面而伤心、落寞食不下嚥吧，他已经有这种预感了。 现在的他无法做选择。不管选哪一种都会有人伤心，这种重大到决定人一生的决择，他没有自信能够选到对的答案。 他就这么反覆苦恼着，绕了花丛十几圈，直到有人出声打断他越来越纠结的思考。 赫尔和紫苑一同走向他；赫尔递了杯饮料给他，紫苑则仔细端详他的脸。 「平时不动脑的傢伙，别给脑袋太大负担，它负荷不了会生病。」紫苑淡淡地说。 「你没头没脑地在说什么啊，该不会是笑我脑袋不好？」青仁瞇眼瞪着紫苑。 紫苑推推眼镜，「有自知之明是好事，懂的话就别把事积在脑里，你该借用别人的智慧。」 「紫苑……你这傢伙，才想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原来是想找我打架是吧？」 「青仁你误会了，紫苑的意思是，他愿意听你说你的烦恼，当然我也是。」 赫尔解释说是因为注意到青仁的不对劲才想来关心一下，毕竟他们都是来自地球的同乡。青仁怀疑地看向紫苑，他实在不敢相信紫苑也有关心他的一天，铁定是吃错药了或是发生什么天大的喜事，不然就是被赫尔硬拉来的。 无论事实真相如何，这时候能够知道他不是一个人处在这异世界还是很令他欣慰，即使大家来自不同的国家，但都有相同的际遇，也做过相同的抉择。 赫尔跟紫苑都是这条路上的前辈啊。 赫尔跟崔斯特已经准备结婚了，紫苑跟罗莱也是如胶似漆，听说新婚中的大王子的王子妃也是花客，他们全都选择留在这个世界，到底是为什么？难道地球上没有他们掛念的人吗？ 「青仁，有什么烦恼都可以跟我们说喔，我们的年纪比你大，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也比你久，要提供意见应该没问题。」 「没错，找人帮忙才是让你脑袋解脱的良药。」 赫尔像个老师在哄学生，语调轻快又令人安心，紫苑则是一副劝他回头是岸的口吻，即使知道他是来帮忙的，青仁还是觉得不爽。 既然他怎么样都无法决定，是不是参考前人的意见会比较好？人家说货比三家不吃亏，他也可以趁机釐清两种选择的好坏，让自己更能下定决心。 但是看看那两人，他们都是选择留在这个世界的人，真要说一定会强调留在这里的好处，要是他被说服留下的话，他就得跟亚斯蓝白头偕老了……这样的想法让他胆颤心惊，更加犹豫。 紫苑看青仁一脸焦虑又游移不定，忍不住伸手掐住他的脸。 「是男人就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这么拖拖拉拉，你以为我时间很多陪你瞎耗？」 哪有人关心人家还这么兇的啊！青仁痛地连忙喊「是」紫苑才松开手，那力道大的脸都红了一边。紫苑还持续用眼神紧迫盯人，逼他开口。 「我说就是了……我问你们，你们都不会想回家吗？」 两人被这问题问得一愣，他们本来预期会听到恋爱方面的问题，现在感觉像扑了个空。 「小子，想家了？」 「青仁不是跟伊莉丝约好了，完成条件就可以回去了吗？我相信很快就可以达成的！」 青仁摇摇头。「我是问你们，为什么会留在这个世界？地球没有你们想念的人吗？」 「是问选择留在这里的理由吗？这是个好问题。」 紫苑难得露出笑容，这让他平时外露的尖锐气息缓和许多，儼然变身成热恋中的青年。 「我会留在这里当然是因为罗莱，因为他爱我，他需要我，我也需要他，就这样。」 这个紫苑居然可以面不改色说出如此肉麻的话，青仁跟赫尔也算开了眼界。这时青仁把视线转向赫尔，赫尔指指自己。 「我吗？我……当然也跟紫苑一样，是因为崔斯特在这里，我才留下来的。」 赫尔不像紫苑那样镇定，脸一下就红了起来。青仁暗叹他们的答案跟他预料的一样，都是为了爱人，这正好就是他苦恼的点。 「你们没有犹豫过吗？或许一辈子都没办法回去了耶！你们的家人现在可能在找你们，还在报纸上登寻人啟示也说不定，这样都没关係吗？」 「怎么可能……没关係呢。」 赫尔一脸莫可奈何的表情，面对青仁所提的问题他并非不在意，沉默的紫苑应该也是。青仁就是想知道他们怎么在爱跟家乡之间做选择。 紫苑瞄了眼青仁，露出了讨人厌的微笑。 「看来你不是想家，是想留下？」 「是这样吗？青仁你也想留下来吗？是因为亚斯蓝吗？」 赫尔变得相当兴奋，还连连点头「是嘛是嘛」地像是非常能理解青仁的心情，这让他有点难堪。 「我才不是因为亚斯蓝……只是有些私人因素。」 「嘴硬可不是男人的作风。」 青仁瞪了眼吐槽的紫苑，懒得再跟他辩解什么，一边赫尔似乎也完全不理会他说了什么，自顾自地说起话来。 「青仁，那个啊，其实我是个孤儿喔。」 青仁跟紫苑马上看向他，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说这个。 「我出生不久后父母就死了，后来是教会的孤儿院收留了我。对我来说，孤儿院的院长和修女就是我的父母，其他的小孩是我的兄弟姊妹，他们都是我的家人。」 赫尔想到他的家人便不好意思起来，抓抓自己微卷的褐发。 「小时候我们几个兄弟姊妹曾经发过誓，长大后要赚很多钱让孤儿院变得更大，可以照顾更多无家可归的小孩，想不到我却突然来到这里。说实话，一开始我跟你一样，很想马上回德国，因为我有教师的工作，孤儿院的经济也很吃紧，我不能随便离开。那时候伊莉丝答应我，要是过一阵子我还是想回家，她就会让我回去。」 那之后崔斯特一直陪在赫尔身边，用尽一切方法手段逗赫尔开心，让他能够忘记乡愁。崔斯特对他一见钟情，不断温柔地对他诉说爱意，最终他也爱上了崔斯特，这本来是一件喜事，他们也非常开心能找到彼此作为伴侣。 直到某一天伊莉丝问他，他还想回家吗？ 他感到了莫大的压力和痛苦，因为他没办法选择要离开还是留下。他爱崔斯特，也爱他的家人，而且他的家人需要他，他无法选择任何一边。 「小时候院长跟我们说过，当我们长大后会面临许多不可抗力，被迫做不想做却应该做的事，或是去不想去却应该去的地方，反过来说也是同样的道理。当遇到选择时，我们会非常痛苦，这时候就聆听内心的声音，选最快乐的或是应该做的吧──院长是这么鼓励我们的，我也这么做了，我选择留下。」 「为什么……你应该要选择回孤儿院才对吧？」如果是选择应该做的，赫尔应该回孤儿院才对，因为他的家人需要他啊。 赫尔微笑摇摇头，那微笑中带有着幸福和坚定无悔。 「我的确应该回孤儿院，但我已经无法离开崔斯特了；我的家人在我的心里，但是崔斯特在我的灵魂中，我没办法忍受离开他的痛苦。」 崔斯特对他说过，会给他他所拥有的一切，会成为他的家人，一辈子照顾他。崔斯特给他的爱多到可盖过孤儿院的大家给他的爱，让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让他觉得这个地方就是他梦寐以求真正的家。 「没办法回家这件事，我现在还是会觉得伤心，但是我不会后悔留下来，大家如果知道我过得这么幸福，一定也会赞同我的决定。」 赫尔的话与其说震撼了青仁，不如说正是他内心所期待听到的答案。这是一种连他也没预料到的感动，像是打开了他心中的结，帮助他找出他所欠缺的东西。 如果可以，他也想像赫尔一样，对自己将做出的决定无怨无悔，无论他将做出什么样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