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重叠的你(3)

    「你先把油腻腻的嘴巴擦乾净，」吴妏抽了一张纸巾递给吴杰，「我看了不舒服。」

    「怎么这么囉嗦……」吴杰抱怨着。

    吴妏瞪了他一眼，然后才娓娓道来：「你大概已经忘了，但我印象非常深刻，小学时有一次遇到颱风天，在现在这个位子上，我跟你说我看见了一个奇怪的人，当下我并没有说我指的是谁，但我有承诺过你下次再见到会告诉你，而现在，那个奇怪的人，就在那边，」吴妏指着外面的某个角落，黄丞以正心不在焉地东张西望，她接着说：「他的年龄和我们差不多，当年他没有穿学校制服，只跟应该是他妈妈的女人共撑一把雨伞来到店里，他不吵不闹……」

    吴杰顺着吴妏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换他打断吴妏说话：「但是都过了五、六年，你如何确定他就是当年那个奇怪的人？」

    「他右侧的脖子上有一颗黑痣，长相和五、六年前也极为神似，我应该没认错。」吴妏顿了顿，「而且，我发现他就是我之前跟你提过的补习班板哥，那位我一直想向他请教功课的人，你说，这么多巧合是不是让人起鸡皮疙瘩？」

    吴杰突然激动地从座位上站起，害坐在他隔壁桌的女孩被吓到，赶紧向对方道歉，然后又坐了回去，「意思是，你们五、六年前就相遇了？哇赛，好浪漫喔！」

    「你不要乱讲话！」

    吴妏接着说起盘旋她脑中很久的问题：「但，我指的奇怪的点是，当年他为何会以不合理的打扮光临早餐店呢？」

    「我猜他是被他妈带着离家出走！」吴杰说，电视都这样演的。

    吴妏耸耸肩膀，「我也很想知道。」

    随着这句话结束，两人间陷入静默。

    一会儿过后，是吴杰打破沉默：「你要请他教你功课，就别管人家半工半读是不是太辛苦，问着问着就熟了，然后就可以套出五年前的那件事，得到真相。」

    吴妏摇摇头，「不要，我不想这么做。」她要对方主动跟她说。

    偷偷看向专心盯着自己脚尖的黄丞以，吴妏跟吴杰说：「你也看见那名我指出的人了吗？」

    「嗯，我看见了，你不跟他打招呼吗？」看着姐姐踌躇不前，吴杰提议：「或是需要我帮你……」

    没等他的话说完，吴妏心一急，随手拿起一大把的竹筷子就塞进吴杰张开的嘴巴里，并伸出食指严正警告：「你少在那边没事找事做喔！反正我的事你听听就好，别插手。」

    吴杰抽出口中一大把尚未开封的竹筷子，乾咳几声，「姐，这很脏耶！不要我帮就不帮嘛，干嘛动手。」他漱了漱口，然后拿纸巾一一擦去塑胶套上的口水。

    「不这样你不会闭嘴。」

    唉，这就是他姐，吴杰认了，然后又忍不住偷看一眼黄丞以，「他送你衣服、吃你做的马卡龙、你们每个礼拜六都会见面，你干嘛还要躲着他啊？」

    吴妏做了个深呼吸，「因为一想到我发现了他的过去，心里就不安。」

    「不用不安啦！谁没有过去？就像你明明国中成绩不怎么样，结果还不是考上这间高中！」

    吴妏瞪了弟弟一眼，「谢谢你的夸奖喔。」

    吴杰皮皮一笑，「好啦！别生气，开个玩笑而已。」语毕，低头继续看着他的报纸。

    「装潢的很温馨。」这是黄丞以对这间早餐店的第一印象。

    早餐店开在外公家的巷子正对面，距离他家也不远，国小三年级和妈妈搬家以后，每逢农历新年他就会和妈妈一起回外公家守岁，端午节外婆也会把自己包的肉粽带几颗给他们，而中秋节会三代同堂聚在一起赏月，冬至就在外公家团聚吃汤圆，时间久了，他自然而然熟悉外公家附近一带的地形，偶尔会光顾这间早餐店。

    他九岁那年父母离异，每每想起，他都希望有人可以发明能抚平心灵创伤的药，吃了就可以让自己心里好过点。

    但是这种事，大概只有做梦才有。

    黄丞以今天穿着早就该丢弃的旧t恤与破烂的牛仔裤去回收场，打算回来就扔了它们，毕竟那种地方千奇百怪的生物都有，很多细菌也会滋生，会去早餐店买吃的是一时兴起，惹来旁人嫌恶的反应他也很无奈，只好点完餐就默默退到角落。

    生活中大部分的间暇时间黄丞以都在拆卸、重新组装这些从回收场捡来的电子產品，偶尔会有意想不到的收穫，比方復活的苹果手机或者是电视萤幕，但那也没什么实际用处，他只是在做自己喜欢的事罢了。

    他偶尔会羡慕那些可以唸高职的同儕，要不是因为妈妈希望他读普通高中，其实他对高职电子科比较感兴趣。

    但换个立场想，在这种经济状况下，家里有办法供他唸书就不错了，就算学费得自己出一半他也很感激。

    他点的薯泥三明治里有溏心蛋和烟燻鸡肉，早餐偶尔像今天一样吃的丰盛一点的话，午餐就会简单解决，至于晚餐，妈妈会带回来，黄丞以便省下一餐的钱。

    「妈咪，那个大哥哥好臭，我快吐了。」稚嫩的女音穿越好几个人传进黄丞以的耳里，他已经站在很边缘了，这样还造成别人的困扰他也没办法。

    女孩说话的内容传遍整间店，每个人都有意无意地多看黄丞以一眼，依吴妏平时的个性，她一定会跳出来帮黄丞以说好话，这点吴杰再清楚不过，因此他凉凉开口：「姐，你要见死不救吗？」他还等着看戏。

    「我虽然有些心痒，但暂且不能这么做，至少在相认以前都不能。」

    闻言，吴杰实在受不了她，「你到底在坚持什么我真的不懂，在我看来，你顾虑的都只是小事。」什么过去的真相、什么怕麻烦，都只是吴妏的一厢情愿而已。

    「少自以为是了，在你解开报纸上的数独以前，我们都不出发。」吴妏一下子就扭转情势。

    吴杰紧张地嚷嚷着：「喂！找你出门是我的决定，怎么改变行程的人反而是你啊！」

    「因、为、我、比、你、大、呀！」吴妏笑得吴杰不寒而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