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灵山谷煞
第六回灵山谷煞 话说这张大福,背着沉睡的叶如菲在山路当中行走,原本天刚矇矇亮,天气还十分凉爽,但是没多久日正当中,南台湾的炽热太阳就发威了。 这张大福吃了定仙丹,有了五百年修行,小小的日晒也没多碍事,他依然健步如飞,大汗都没滴一颗。可是这完全没道行,只靠佛法护体的叶如菲就惨了, 这本来晒到凡人身上皮肤都会刺痛的烈日,可像那炮烙酷刑一样煎熬着叶如菲的魂魄,只是她有佛法加持,原本没啥感觉,后来是她为了夫君赶路也强忍着,直到日正当中,她可熬不住了,终于呻吟了起来:「相…相公,我好不舒服…。」 闷着头赶路的张大福大吃一惊,猛回头问:「你怎么了?」 叶如菲气若游丝:「我…好烫…,好像…在炉子上烤…。」 张大福赶紧找个树丛,把叶如菲抱到树荫下。 「如菲…如菲…小菲…小菲,你怎么了?」张大福七手八脚把包袱里的土地公官服、官帽拿出来,随便乱扇着。 这土地公其实也没啥标准冠服,也就是后来张大福认识那张锦德身上的富家翁服装。这不是制式规定,而是张大福从地府里出来就任,那崔判官和一般鬼差哪懂得土地爷该穿甚么衣服,印象中就富家翁那套唄!地府也没出过几个土地爷,通常都是文昌帝君的敕封,地府无例可循,也没法求证。反正地府里为富不仁的富家翁极多,充公个一、两套,就给张大福带上;那叶如菲则得到和家主通姦下地狱的丫环衣服,恐怕她知道这真相会杀回地府吧?可能会杀了这讽刺她的鬼差也说不定。不过也怪不得人,谁叫她自己土地爷未婚妻不当,偏要在菩萨面前许甚么十年丫鬟的愿,也怪不得这整理衣服的鬼差会联想到那里去。 不过不知情的叶如菲在神智不清的当下,只听到张大福叫她的名字,那可是精神都来了:「啊!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这本来没晒红的脸,也就自动红了。 这女人也真是奇怪!男人只重视她们的第一次,但她们重视的第一次可多了:什么第一次见面的日子、第一次牵手、第一次约会的地点、第一次吃饭的餐厅、第一次看的电影、第一次一起听的音乐、第一次送的礼物…。哇!我都记不得这许多。 男人「用过」女人的第一次,有些败类就急急忙忙去找下一个女人的第一次,根本没放在心上。这女人可不同了,也不知道她们脑袋是甚么作的,其他大事不一定记得,但这许多第一次可是瞭然于胸,而且不管胸多大都能如数家珍。尤其许多第一次还有许多纪念日,还能做成纪念册、纪念品,通常还要逼男人也都要记起来,还不时出题考考男人,答不对,轻则一顿枕头风可免不了,重则分手还不能了事。 这叶如菲也不能倖免,昏沉当中已经开始计算这第一次了,这下张大福可惨了,可能得参加超级记忆班,加强训练。 「小菲,你醒了。怎么样,好多了吗?」张大福完全不知道未来自己大祸临头,现在只是焦急的关心自己唯一家人的状况。 「嗯!好多了!」叶如菲哪是好多了,她的三魂七魄刚刚可被烤掉一层皮,元神大伤,没有一阵子调养,加上明珠护持,绝不能康復。她可是被张大福那「第一次」给振奋起来,像是吗啡一样,止痛一阵,之后就大痛不已!而且还上癮呢! 「相公,你刚刚第一次叫妾身的小名呢!我好开心喔!」你看你看,来了吧! 这张大福还傻不隆咚:「喔!有吗?是第一次吗?你不就叫如菲吗?不然就叫小菲啊!不然还要叫甚么…。」这句话还没多大问题,在小菲昏沉当中算安全过关,没有引起她大开杀戒、大兴文字狱。不过张大福下一句话,就差点惹祸上身了…。 「对了!你不要相公、相公的叫,听来怪彆扭的…。」糟了!叶如菲似乎万箭穿心、千刀万剐,心里又想:「他果然还是嫌弃我,他不要我了…!」一偏头望向草地,眼泪又从眼角流出来。 人家说女人是水做的,又说女人心海底针,另外也说死人直(固执),唉!这放在叶如菲身上都对。还好张大福根本没发现情况不对,而是接着顺口立马补了句:「以后叫我大福,听来顺口,也不会怪怪,好像在演戏一样。我们是真夫妻,只是还没过门,不要搞得像唱大戏嘛!」 「我们是真夫妻!不是唱大戏!」这两句简直像强心针直打小菲心头,她竟然还能忍着痛跃起上半身,搂着张大福猛喊:「大福!大福!」然后又小小声轻轻的,几乎无声的说:「我爱你!」 这平常傻傻、脸皮又薄的张大福像是听见了般的回答:「我也爱你!」 哇!这下可给叶如菲吃了大补丸、超级仙丹。几乎快跳了起来:「相公…大福,我们快赶路吧!希望天黑前能进城里,不然晚上庙门可关了。」 这次张大福可没顺着她的意,而是做了明确的决定:「我们歇歇吧!我也累了!天黑再走,明天天亮再进城也不迟。」而且也找到好理由:他也累了,小菲可不敢累坏自己夫君。 其实不是张大福多聪明,而是他当捕快时练的眼尖心细。放下叶如菲的时候,他就注意到叶如菲和自己都没有影子,自己可能还有五百年的药力,所以还有点淡淡模糊的阴影,但是小菲脚下可是阳光闪耀。他猛惊觉到:「哪有鬼大白天趴趴走的?」 其次,叶如菲搂着他的时候,可把一股热气从心头过给他。之前小菲是靠着佛法护住,在背上也不敢把那炽热一丝一毫传到他身上,而搂着他的时候,可是小菲开心地冲昏了头,根本心防大开,热气就不由自主的传过去,即使张大福多了五百年修行,也感到炙热不堪,如万蚁鑽动,万针刺骨。 张大福心想:连他都如此,那小菲不就痛苦万分?所以他可不敢再冒险赶路。躲在树荫草丛里,让小菲舒缓一下痛苦,恢復一下体力。 不料这一躲,刚好也避掉了城隍官差的寻找,甚至连石头家族也找不到他们,毕竟木剋土,石头和树木、草丛一向不是好朋友。也让张氏准夫妻躲过一场不知福祸的际遇,而迈向完全无知的未来。 一到天黑,太阳下山,叶如菲早就熬过最痛苦的时分,热气散了大半,但灵魂骨子里却虚弱不堪,因此依然昏睡不醒。 张大福心想:「这可不行,也不知道这往城里还有多少路,得赶紧找个地方让小菲休息个够,不然万一有个差错,我怎么对得起包大人和菩萨的苦心。」 抱起小菲,拿着两个包袱,张大福重新走回大路上,迈开大步伐,就准备赶路。 不料才走没两步,张大福就发现前面几丈外,拐弯处有条小路,路边还竖着个招牌:「灵恩寺」 本想赶路的张大福转念:「既是佛寺,小菲身受佛法照料,应该能到佛寺接受佛祖加持,说不定一下子就好了。而且这佛山圣水,说不定有得道高僧,能助小菲一臂之力也说不定。」 心中拿定主意,就往拐弯处跑。 这佛寺说也奇怪,不在那崇山峻岭,偏偏选个湿冷的谷地筑寺。不过张大福也不懂这些,但见下坡好走,急急赶路,没空觉得奇怪。 几里拐弯抹角,终于山门在望,还正刚好,一个小沙弥刚好要出来关山门,张大福急急忙忙大呼:「小师父稍后!」 这小沙弥哪听的到仙声灵语,推着厚重的山门,喀啦喀啦的慢慢关上。这张大福一急,连忙施展一年多日没用的轻功,一越竟然给他飞进山门。没想到地仙仙体比凡身肉骨还轻,轻功法门竟然也用得着。 进了佛寺,张大福立刻使了显身术,在小沙弥后面现身,轻喊了一声:「小师父!」 即使再小声,小沙弥怎能不跳起来?「这刚不是没人?怎么出现个古装的!是不是鬼啊!」 小沙弥可不是不想喊、不愿跑,而是吓得喊不出来、拔不起脚。 张大福以为小沙弥看不见自己,又往前迈了一步,小沙弥这才跳了起来:「鬼啊!鬼啊!」一溜烟往大殿旁跑去。 正当小和尚要在转角消失的时候,一个老师父拦住了他,小沙弥还是不停的鬼啊鬼的,老和尚用食指敲了他的光头几下,威严的说:「阿弥陀佛!佛门净地,哪来的鬼?」 小沙弥一指着张大福,还是直喊鬼啊鬼的。 老和尚又敲了他几下脑袋:「甚么鬼!明明就是拍戏的演员有人受伤了,人家来求助的。快!去把医药箱拿来!」 小和尚定眼一看,果然一个侠士古装的男子抱着一个同是古装的女子,而且看来是昏迷不醒。经师父这样一点拨,相信是自己吓自己,连忙赶紧到后头去拿医药箱。 孰不知,这个老和尚有些道行,看出张氏夫妻不是凡人,刻意把小沙弥支开。 而张大福也讶异,叶如菲竟然进了佛寺,也显出形体,让凡人肉眼也看得到。张大福不了解的是叶如菲经菩萨点化修佛,只要有佛像、佛号的地方都能现身接受加持,何况是进了佛寺。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不知道这位女施主受了甚么伤?如果严重的话,老纳可能要派人下山叫救护车才行。」 「感谢师父,我家娘子应该是不适暑热,湿热中暑,找个阴凉通风的禪房休息一、两日,应该就好了。只不过我们迷了路,又身无分文,不知道师父能不能通融。」 张大福可是说的都是实话,但老和尚怎肯相信:「不是老纳不肯,而是佛门清修之地,不方便招待女眷,是否由老纳出面,找附近村家开车送两位下山?」 这下换张大福急了,下山要去哪?万一小菲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可会怨死自己。所以张大福也不管老和尚信不信,直接挑明了讲:「师父,我乃此地新上任土地,我家娘子因为无官无职,缺乏修行仙体,被这南方炙热太阳给烤昏了,她是地藏王菩萨的弟子,身怀转世明珠,该在佛门调息休养。此地只有贵寺一处佛门净地,您就不能通融嘛?」 老和尚一听微微一惊,故作镇定的开口说道:「老纳刚刚就瞧见两位不是凡人,没想到是土地爷夫妇大驾光临,贵夫人既是佛门子弟,又是地藏菩萨门下,那便是与佛有缘,老纳岂能拒于门外。来吧!我请知客僧清理间禪房,让你们休息,请到大殿外回廊稍后。」 张大福抱着叶如菲在回廊下站了一会儿,果然老和尚和那小沙弥一起同来,带着两人进到东厢的禪房。 这禪房本是四人一间的日式塌塌米,夫妻俩住起来倒挺宽敞的。张大福把昏睡不醒的叶如菲放到床上,而老和尚则要小沙弥打盆水进来,再拿条乾净的毛巾,然后就打发小沙弥去做晚课。 老和尚则拿着两个枕头对张大福说:「这两个枕头,一个是人间的冰枕,内装冰块,对发烧降温有帮助,但不知夫人仙体是否有用?另外这颗青玉枕,则是我开山祖师留下来的,据说对安眠的帮助颇大,又能帮助修行,我佛寺歷代主持都是靠它增进修行,或许对紓缓夫人病情有帮助。」 张大福一听惊喜不定,喜的是想不到人间佛寺有此法宝,惊的是这老和尚未免太过无私热情,连住持的法宝都拿来给他们用? 张大福赶忙起身拱手躬腰推辞:「即是住持法宝,怎么担误住持修行?这大大不妥…。」 老和尚在一把椅子上坐下,缓缓开口:「老纳今年八十一,修行也难已精进了,既然我和土地爷有援,土地爷何必客气?何况老纳也有一事想要拜託土地爷。」 张大福一听更是吃惊,没想到这老和尚就是住持,印象中灵山古剎通常修行和尚眾多,加上佛门戒律森严,住持很难一见,怎么这住持事必躬亲呢? 「不料是住持方丈亲自协助,那就却之不恭。敢问方丈有何需要小神一助?」张大福边说边走到老和尚身边的椅子坐下。 「唉!我灵恩寺乃小小佛寺,全寺上下不过我定心和我那小徒弟修缘二人而已,加上几名掛单的知客僧,倒也无旁人,不事事亲为,哪还有支使的人?也因为如此,老纳才能八十一还身强力壮,不至于老态龙钟啊!」老和尚看来也挺看得开的。 「老师父神清气爽、老当益壮,怎么不多收几门徒弟,也好弘扬佛法?」张大福客套的说。 「土地爷有说不知,近代生活改变很大,物质生活日进,愿意潜心修法的人不多啦!加上本寺也有难言之隐…。唉!」老和尚深深叹口气,这倒引起张大福的好奇。 「贵寺如有难言之隐,那小神也不便多问…。」这当过补快的张大福果然奸巧,以退为进这招,通常有效。 老和尚看了一下烛火,再度叹口气:「本寺连电气都铺设不得…。」 张大福听不懂,忙道:「何谓殿气?大殿之气干嘛要铺设?」 老和尚哭笑不得,也不知该如何接口,想起张大福说是刚来就任,一身古装,恐是对现代事务不熟,也就转开话题:「土地爷初来乍到,对现代许多发明还不了解,未来贫僧有机会再为土地爷介绍。敢问土地爷是否觉得本寺有何不妥?」 「不妥?小神愚昧,一路心急如焚,闷头进了禪房,倒未发现贵寺有何异状。」 「喔!这佛寺本都是建在崇山峻岭,山明水秀之地,但本寺却建于深谷湿热之地,土地爷不觉得奇怪?」老和尚故作玄虚,就是不肯挑明了讲。 「小神对建庙筑寺一窍不通,不过大师这样说来,倒是发现我一路由大路边都是拾阶而下,的确是直达谷底。这地点不妥吗?住持是希望小神回去号召百姓为贵寺迁庙吗?」这大概是张大福想到土地爷最大的用处了,找个扶鸞、扶乩的乩童,降下旨意,这虔诚百姓哪不会掏钱、担土前来相助?不过,这未上任的土地爷可忘了,道教的神要盖佛寺?这乩童不被当成疯子才怪! 这定心老和尚一听土地爷是走路过来,心都凉了一截:「唉!没有多大神通,或许帮不上忙。」 没想到张大福继续说:「小神刚来就任,这百姓也不熟悉。不然这样,我明日正要去拜见玄天上帝叙职,我替师父说说…。」 这老和尚赶忙站起来拜了下去:「老纳先替千万百姓谢过土地爷救命之恩,望请土地爷一定要请斩妖除魔、赫赫神威的玄天大帝出手相助…。」 「这…救命之恩?这…斩妖除魔?」张大福满头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