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鞋

    用宋娅的话来说，就是刚结束了短暂的周末休假，沉茗又昏天黑地忙的和那领导人似的。

    赶着实习下班的高峰，晚间商场人流量还不大的缝隙，钻进了奶茶店的后厨。她将顺路买的面包塞进嘴里，眼睛盯着电脑监控里增多的客人，她赶忙系上围裙，将长发挽起来，洗洗手又带了口罩，冲进前区。

    往常工作日的人流量并不大，但今晚却出乎意料的多，沉茗慌的手忙脚乱，前台只有一名正式员工和她这个兼职，机器冷漠的一个劲往外吐着做不完的杯贴。

    小小的奶茶店里塞满了人，将要入夏的夜晚，气温开始悄悄的上升，店员起初并没注意，但等到热的汗流浃背的时候，沉茗已经顾不上空调这件事了。

    她动作飞快的摇奶茶，加小料，又要兼顾出餐叫号的活儿，她转头看向正式员工的姐姐，正式姐姐已经快到只剩下残影了。

    小茗。

    哎  她利落的答应。

    让后台打电话叫店长和其他人过来。

    好。

    店里乱的和一锅沸腾的热粥一般，升高的气温也让拥挤的人群变得焦急烦躁。

    搞快点啊！一杯奶茶等到现在。

    你们在干什么啊，做这么慢，这功夫楼房都盖出来了。

    能不能把我的先做啊，我电影要开场了。

    沉茗额头硕大的汗珠顺着她光滑的皮肤，淌进了闷热潮湿的口罩里，她想停下来喘口气，但是动作还是和机器一样连贯流畅。

    先是她的脚颤抖，再而是她的双手，恍惚间她有点觉得天旋地转，深吸一口气，她能清晰的感受到汗水从背脊流下的分秒，无奈和焦急炙烤着她。

    店里实在太吵了，吵到沉茗的耳朵有点疼，思维也开始变得僵硬，她开始分不清那嘈杂的人群在说些什么，那些抱怨的语言变成了加密的符号，她怎么也塞不进自己的大脑。

    突然。

    砰！  的一声，把她从失神的状态中吓醒了，她慌忙向声源看去，取餐口站着一位凶神恶煞的大叔，猛砸了一下柜台，手上捏着一张皱巴巴的小票。

    等了一个小时了，什么东西这么难做？

    她匆匆跑过去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店里突然爆单了，有点忙不过来。

    忙不过来就别卖啊！赚这么多不嫌撑啊！  大叔爆发的怒火引得整个店里的人注目。

    我们已经关停了外卖，实在是不好意思。您要是等不急，可以帮您退款处理。

    沉茗已经不能够坚持礼貌的笑容了，她满脸愁苦的鞠躬道歉，扶着桌台的手指控制不住的抖动。

    那男人听了好像更加生气，又猛锤了一下柜台，砸的木质桌上的东西都震了震。继续用食指指着她破口大骂，你们这什么黑店啊！吃了良心的，等这么久说退款是你麻痹的几个意思啊！

    沉茗一时语塞，她大脑早就不转了，她看着那根指向她的手指，又机械的转头，发现店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安静下来了，死气沉沉的。

    大家不再抱怨，也许是被这个咄咄逼人的男人吓到了，但是几乎所有人都看向她，这个大家口中黑心店员。

    对...对不起，给您...给您提供补偿，真...真的很....  她嘴唇哆嗦，嗓子里带着哭腔。

    沉茗被人忽的往后一扯，正式员工的姐姐跨步挡在她面前。

    这位先生，这个员工只是兼职，做的不好的地方先和您道歉，但是有什么问题好好沟通就好了，如果您在使用暴力和言语侮辱的话，我们这边也会采取报警处理的。

    她义正严辞的迎上去，又转头拍拍沉茗的腰，对她笑了一下，小茗，明早你还要上课，今天你就下班吧，店长他们到了。

    好的。  她看着急急忙忙冲出来的几个伙伴，懂事的点点头。

    下班了？  后台准备材料的员工胳膊抡的快要起火了，看见沉茗走进来换掉工服开口问道。

    嗯，下班啦，你继续加油哦。  她一如往常般的应着，神色自然的背起包离开了混乱的奶茶店。

    沉茗前段日子刚在轮渡上过完19岁的生日，但这样匆忙的生活她却已经过了好几年。刚满16岁的时候，她就开始打工和学习两头跑。

    考了大学以后，为了应付暴涨的学费，她开始上课、实习又打工，除了她的19岁生日，没有周末也没有旅游，只有漫长的琐碎的忙碌。

    连轴转的生活让她消瘦又低落，但她经常会机械到察觉不出来这是一种疲惫的生活，她下意识觉着人生本就是这样的，大家的生活都是这样千篇一律的枯燥艰苦。

    但是今天，她感觉像是塞满了破烂的纸箱裂了缝，漫天袭来的疲倦让她失去了精神。

    沉茗失魂落魄的坐在学校围墙边的马路牙上，胡乱塞下的面包早就消化完了，肚子开始咕咕叫。

    她现在不太想回宿舍，宿舍里还有热情满满的室友，她怕破坏了氛围，所以她得调整好了再回去，和往常一样。

    她不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无理取闹的客人沉茗见多了，她觉得自己应该已经习惯了。

    她毫无察觉的是，有什么一天天的堆积着，一天天压垮她挺直的脊背。

    叮的一声，聊天消息传来，是员工姐姐的问候，“小茗，别太在意今天那个暴力狂哦，好好休息，吃点好的。”

    她锁上手机，开始小声啜泣，瘦弱的胳膊环绕着大腿，把头埋进腿窝里。今天的沉茗一直哭一直哭，怎么也停不下来。

    那根尖锐的手指，那无数双埋怨指责的眼睛，她满腔的委屈，不知道往哪里发泄，眼泪擦干了又涌出来。

    她死死忍着，咬破了嘴唇，红色血珠混在眼泪里，格外狼狈。

    忽然她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她擦擦模糊的双眼，看清了眼前，一双高档的男士皮鞋出现在前面地面的砖块上。

    她害怕的僵硬在原地，不敢抬头，她想站起来撒腿逃跑，但是哭的时间太长了，腿脚已经麻痹了。

    那双皮鞋的主人缓缓的蹲下来，一只膝盖跪在地上，片刻，他开口说话了。

    “你好，请问需要帮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