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恋爱的第911天

    一对互相无比熟悉的成熟情侣，在提到分手后所说的“冷静冷静”，不过都是缓刑。

    日子又若无其事地继续过了一段时间。陈慕江为下一次进组做准备，关一禾之前采风是为了给某部电影做配乐，现在正式进入了制作阶段。

    两个人都呆在家里不需要出门，气氛依旧如同往常一般温馨又融洽。提到分手的吵架仿佛并未影响什么，他俩的感情甚至更好了。

    只是关一禾知道，好多次深夜她睡不着的时候，陈慕江其实也在失眠。

    但他只是默默地躺着，她便也望着落地窗发呆。

    两个人背靠着背，各怀心事。

    终于有一次她忍不住，翻过身去，却直直撞进了他的双眼。

    他不知看了她的背影多久。

    关一禾一瞬间就红了眼眶，嘴唇微张，最后什么话也没说，紧紧搂住他的胳膊，额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陈慕江也没说话，任她靠了一会儿，然后他把手臂从她怀里抽出来，转而抱住她的身子，亲了她的头顶几下。

    他抱得很用力。

    第二天醒来，他们都没说话，在床上默默躺了许久。

    关一禾先开了口。她先是张了张嘴，感觉胸闷得厉害，眼眶也发酸，于是她咽了好几下口水，又努力不发出声地长吸一口气，最终让声音没有打颤。

    她说，“喝咖啡吗？”

    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只知道他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来一杯。”

    她走出卧室时，身后传来了声音。

    他说，“你哪天不在家，跟我说一声，我收拾一下东西，然后…小张和淼淼过来搬一下，顺便把你东西也送过来。”

    她背对着他，感觉眼泪马上就要掉下来。但她只是步伐顿了顿，马上又无事般继续往前走。

    口上说着嗯，好的。

    关一禾没有问陈慕江为什么。因为她明白，这一切发生得并不突然，只是迟早的事。

    在他们粉饰太平的这段时间里，心里都再清楚不过——两个人都没有想明白之前，他们现在所面临的所有问题在某一天绝对会卷土重来。

    那么，在问题进一步恶化之前，让我们微笑着说再见。

    至少回想起对方时，脑海里第一秒呈现的不是红着脸互相指责的模样。

    就这样，关一禾和陈慕江和平分手了。

    这次分手让关一禾着实感觉异常痛苦，比她成熟后谈过的恋爱都要痛苦。因为她和他的恋爱没有任何毛病，错的只是时间不对。

    她的年龄和阅历让她已经没办法再做个窝在家里闷头大哭的行尸走肉。她在面对明显空了不少的家愣怔一会儿后，自言自语道，“继续写吧…”

    只是坐在电脑前两个小时过去，表面的她专注盯着电脑屏幕，始终抽着痛的心脏不断提醒她，她很难过。

    可是难过又能怎么样呢？

    分手一个星期后，夜晚躺在床上的关一禾摸了摸脸，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她的眼泪掉了出来，她苦笑了一下便由着眼泪一滴滴落在枕头上。

    她边哭边想着：能怎么样呢？痛痛快快哭吧，哭完了，日子继续了，总有一天我们都会放下。

    毕竟她不相信能有什么感情可以让人惦记一辈子，无论是她于他，还是他对她。

    时间抹平一切后，她还会有下一个爱人——就像她之前每一次分手一样。而陈慕江也会找到那个合适的、在正确时间出现的人。

    …他的下一个她。

    关一禾捂住了双脸，将哭声狠狠地闷在双手中。

    她甚至有了打电话给他的冲动，点开依旧是置顶的聊天框，她看到他们的最后一次对话。

    「陈陈：东西收拾好了。」

    「关一禾：嗯。」

    她记得当时对话框上飘了好一阵“正在输入中”。

    但是什么都没再出现。

    她明白他想说的话。无非就是“照顾好自己”、“好好吃饭”、“有事找我”之类的话。

    一些代表他们互相都放不下对方、时刻担心对方的话。

    她也明白，他最终没说出的原因。

    他知道她懂。他也知道她更懂：没必要了。

    于是关一禾拼命忍住了冲动，关上了微信，蜷缩进了被窝。

    *

    关一禾和陈慕江分手的消息，陆陆续续被他们身边的人所知。所有的朋友都异常震惊，因为他俩的感情实在太好了。但当关一禾说出理由时，都是而立之年的众人又不约而同露出了理解的神情。

    沉稳不少的关炜烨则是难得又有些孩子气，他表现的比关一禾还难过，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

    她一脸好笑，忍着心中的酸涩温声哄侄子，“你还可以继续跟你陈哥玩儿的。”

    侄子不看她，“好不容易接受兄弟升了个辈分，你又给人家降回来了，你不是人。”

    她露出这段时间第一个真心笑容，“我看你当初接受的蛮容易的啊，我俩还没谈爱呢，你就一口一个姑父的。”

    说完她忽然闭了嘴——她和陈慕江不是“我俩”了。

    她心想：习惯好难改，我要努努力。

    身边人都试图安慰她，还有劝和的。让她有些意外的是，陈慕江的父母在知道他们分手的第一时间就给她打来了电话，不为别的，就为劝他们别分手。

    两个老人家在电话里换着说话，关一禾听得晕晕乎乎，但接收到了他们的中心思想——他们不急着抱孙子，要小关姑娘别想太多，好好跟小儿子谈恋爱就行，他们的爱情他们作主。

    关一禾那一瞬间又想哭脸。她不知道陈慕江是如何跟他父母说的，刚哽咽着要开口，又听见陈阿姨在电话那头说，他们嘴笨怕说错了话，小儿子确实跟他们说了是因为结婚生子的原因分手，但他没有怪你，小关姑娘千万别想多。

    关一禾听着电话里被用诚恳又小心翼翼的语调反复重复的“你别想多”，控制不住掉了眼泪。

    她怎么会想多？陈慕江是怎样的人，她再清楚不过。

    只是他们现在面临的问题，不是一句“别想多”就能解决的。

    所以她没有再跟陈慕江的父母多说什么，只说要他们保重身体，她真的很喜欢他们，要两位老人家有什么事千万不要吝啬给她打电话，她随时都在，有空会去找他们玩。

    ——发自内心的。

    两位老人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叹气，随后嘱咐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听到听筒里传来“嘟”一声，关一禾对着电脑屏幕眼神涣散。回过神后，她忽略心底的酸涩，继续投入工作。

    时间拖着分手的人，努力往前走。

    但深夜的某刻，伤感的情绪总会上涌，此时时间也帮不上忙。

    心烦意乱的关一禾翻着微博，看到快四年没更新的微博里仍有陈慕江的粉丝来打卡，虽然内容已经从“别以为我会认你这个嫂子”变成了“嫂子最近跟哥在干嘛呢”。本不是骂她的评论，却在她心里掀起了从未有过的波涛。

    她一个冲动，把陈慕江的微博取关了。第二天醒来有点后悔，但是再点回关注会有提示，于是她就作了罢。

    结果取关没几天，“陈慕江出轨”词条飘在了热门搜索上。

    先是有八卦号说一直低调又稳定的陈慕江和女友关一禾疑似分手了，因为女方取关了男方的微博，接着讨论范围渐渐扩大，直到有好事群众甩出照片，说前阵子拍到陈慕江和陌生女人深夜喝酒，当时还不敢相信，现在关一禾把他取关了，那肯定出轨无疑了吧。

    一提到出轨，所有想吃瓜的人一下子全冒了出来，一众人分析得有板有眼，甚至还有公众号发了文章。

    关一禾自然也看到了。就算她不想看，也多的是人转发给她。

    她看到“出轨”两个字就笑出了声，想也没想就说胡扯。点开看更加，因为照片里的所谓“陌生女人”她认识。

    是她的朋友。后来也变成了陈慕江的朋友。

    为什么她更加确信是胡扯呢？因为她朋友是个拉拉，纯拉拉，天生的拉拉，弯得不能再弯。

    她和他还在谈恋爱的时候，就经常跟这个朋友一起喝酒，还见过朋友不止一位前任，当时朋友还开玩笑，说他俩估计还要见她的下一任。

    结果，她和他没等到朋友的下一任就分手了。

    陈慕江找这个朋友深夜喝酒是为了什么，关一禾再清楚不过。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跟亲近的朋友解释了一下。因为外人轮不到她来说明，陈慕江团队的人自会有动作。

    可奇怪的是，词条在热搜榜上不上不下地飘了一整个白天，陈慕江那边都毫无动静，弄得关一禾一下午时不时就要控制不住刷新他的微博。

    一切到了当天晚上揭晓了答案。

    而吃瓜群众也彻底爆炸。

    当晚是牡丹花台的当红音乐节目《歌手》新季度第一期播出，一票老牌歌手中，意外出现了一位演员，就是陈慕江。

    主持人介绍他是特殊嘉宾，只上一期。而他演唱的是他自己填词创作的歌。

    实时关注新闻动态的关一禾，看了整场直播。

    好久不见的前男友，即使穿着最简单的白T恤，在舞台上依旧光芒万丈。他看上去很平静，开口的那一瞬间，关一禾就知道今晚——甚至接下来的几天，网络的话题中心点一定只会围绕着他了。

    他垂着眼，手捧话筒。

    “是否无论多炙热的爱，

    都将变得平淡。

    有时候你就在我眼睛里，

    我应该抱你。

    所有我们甜蜜的瞬间，

    并没有谁能抹去。

    然而遗憾的是人会因为恐惧，

    容不下平淡无奇…”

    随着他再一次开口，鼓点变强，舞台光全部打开，光不仅在捧着话筒的他身上闪耀，还从他的发丝和指缝里穿过，直射进她放大的瞳孔。

    她的心跳比鼓点还强。

    “这里一切太美妙，

    日月的大小和地球的倾角。

    你不看我说爱情最美好，

    比什么都美好。

    但愿我永生之前，

    能知道人类真正的起源。

    你依然说爱情最重要，

    你的爱情最重要。”

    萨克斯被吹响，舞台上的男人闭着眼晃动身体，他像是沉浸在音乐中，可浑身又透露着无法掩饰的哀伤。而镜头在他和背景的Led屏幕中来回切回，这一刻导播室的参演人员们、台上的观众们还有屏幕前的关一禾都捂住了嘴。

    屏幕里一张张放的，是他和关一禾恋爱这几年来所有的合影。

    自拍、互拍、公开过的、未公开的。

    一张张闪现，最后消失。

    正如他们的回忆一般。

    关一禾猛地关闭了网页，她觉得自己再看下去就彻底不能喘气了。

    手机不断震动，她一条消息都没看，全部划成已读。

    到了半夜，她的状态才稍微好点，而她已经喝得有些微醺，却还是不敢点开热搜第一条看。朦胧之间她换到小红书，一个刷新首页里又出现关于今晚陈慕江空降节目唱情歌的讨论。

    这次她没忍住，点了进去。讨论的内容让她很惊讶，因为几乎所有人都在说陈慕江绝对是出轨了，上节目挽回呢这是。

    有人说他唱完一句话不说就走了，肯定是没办法说什么，除了出轨还能因为什么。

    有人说屏幕里还放他和那摄影师还是作曲家什么的合照，要是秀恩爱的话不至于唱完就跑。

    有人说可是他唱歌真的太好听了，怎么那么好听，还那么帅。

    有人说而且注意，这可是陈慕江自己写的词。

    有人说…

    她退出去，点开另一个所谓爆料，信誓旦旦地说陈慕江把关一禾甩了，原因是觉得女方年纪大且不想生孩子。底下争吵不休，有骂陈慕江迂腐的，也有说他们年纪到了确实该考虑小孩一事的，持有各种观点的人混战，吵得好不热闹。

    关一禾看着看着，忍不住怒上心头。她真心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如此关心一个ta完全不了解的、毫无关系的人的一举一动，还要自以为是地发散、猜测并且笃定事情的发展就一定如同他们所料？

    谁给他们的自信？

    于是，凌晨两点，所有没睡的吃瓜群众，都等到了持续一天的八卦大结局。

    四年没更新的关一禾微博账号下，出现了一条长微博。

    「@一禾Yihe：大家好，我喝的有点多，所以可能有错别字，请谅解。

    但是呢，我目前还是很清醒的，你们的陈慕江陈老师可以作证，他的前女友——也就是我，酒量一直很好。[举杯]

    对的，我和陈慕江分手了，大概一个月前。

    和平分手。没有谁出轨，没有谁λ，在分手之前，我们的感情一直很好，好到我们都觉得可以一直这么下去?

    跟陈老师深夜喝酒的，是我们的共同朋友，在此对她说一句抱歉，我和他的事给她造成了影响，非常不好意思。

    就像是他的歌词里写的，哦对了，陈老师，你的歌词这次全押韵了，好厉害，鼓掌！

    扯远了，就像是他的歌词，“然而遗憾的是，人会因为恐惧容不下平淡无奇”。

    我是一个很自我的人，我的人生规划里，短期之内不会出现“结婚生子”这四个字。这件事在我和他刚谈恋爱时，双方就已经互相沟通过，都没有意见。可步伐是人走出来的，不会永远整齐一致。而我也很清楚一点：我的人生规划不能强行让他人同步。

    我们很相爱，也正因为很相爱，所以在那一刻来到时，我们都很清楚，是时候说再见了。

    祝陈老师以后的人生顺顺利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