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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古代打更的日子 第391节

    乌古岩:“银子。”

    顾昭:“还有旁的吗?”

    乌古岩想了想,摇头道,“我也不清楚,没有听海子哥说起这事。”

    顾昭决定燃香唤一唤周达。

    虽说已成往事,一个入了鬼道,一个已成了僵,没有了六道轮回,不过,顾昭还是想让周达夫妻知道,他们收养的孩子没有狼心狗肺,没有弃他们于不顾。

    直到死,他都还在念着回家。

    她将这事说了说,乌古岩点头,“多谢顾小郎,海子哥他,他一直想着落叶归根。”

    “好。”顾昭轻声应下。

    很快,此地燃起了香火,烟火缭绕中,周达应声而来,只见他脚悬空,由远至近的飘近,身影还未至,鬼音幽幽传来。

    烟雾缥缈中,和那僵相比,又是另一种可怕。

    起码,高高围墙上的裴一清捂着嘴又腿软蹲地了。

    怎么又来了个大家伙了?

    他,他以后再也不敢说那卫平彦蠢白蠢白了。

    没见他表弟在一众诡谲之物中,面不改色的么!就是瞧着他表弟的面子,他也该客气客气再客气的!

    这厢,裴一清暗下决心,要和卫平彦好好的相处,那厢,周达的身影近了。

    “顾小郎,唤我何事?”鬼音幽幢,缥缈又阴沉。

    顾昭叹了口气,领着他来到那绿僵面前。

    刚一见绿僵,周达老眼眯了眯,待瞧清了青绿面容下的五官时,他的鬼魂一震,跟着一停滞了片刻,眼睛都瞪大了几分,只喃喃道。

    “海,海子?”这是,这是他养的孩子,一遭出远门,说是去赚银子讨生活养家,十八年都没了音讯的孩子,周海啊!

    顾昭低声,“周伯,你没有瞧错,这是周海。”

    说完,她将事情简单的说了说,最后道。

    “不是他不孝,只是造化弄人,他被人害了......”

    “走不了,回不来,连个音讯都递不出来。”

    “他在山里挖矿挖了十年,八年前被人害了,还炼成了僵,如今被一道落难的矿友送回来了。”

    她顿了顿,继续道。

    “虽然已成前尘往事,不过还请周伯见谅,我私心里想让你知道,你们父子间这一场缘分没有成孽缘,只是缘浅罢了。”

    “他,他的心里是有阿爹阿娘,有你和周婶的。”

    黑衣的乌古岩跟着道,“是啊,周伯伯,海子哥一直念叨着家里。”

    “好好。”周达抬袖擦了擦脸上的血泪,青白的鬼脸上有着释怀,“多谢顾小郎。”

    虽然已成往事,也已不能挽回什么了,起码他知道,他家海子没有白养。

    旁人可以不明白不清楚,他和老婆子香兰不能误会了他去。

    第137章

    远处的山风呜咽而来,六面绢丝灯在顾昭手中泛出橘黄的暖光,朦胧月光下,周海等人一身风尘仆仆,似那久未归家的游子。

    他们踏遍了千山万水,看尽了人世冷暖,终于回到了最初的故乡。

    记忆里,有着最圆最亮月色的故乡......

    周达伸手抚了抚周海身上的黄尘,颤抖道。

    “好好,回家就好,回家就好,以后哪都不去了,就在阿爹阿娘身边。”

    鬼音虽幽幢,里头却有哭意。

    顾昭在旁边沉默不语。

    片刻后,周达转过身看向顾昭,开口道。

    “顾小郎,能否再麻烦你一事?”

    顾昭点头:“你说。”

    这一开口,她才知道,自己的喉头居然这般紧涩,乃至于声音都低沉落寞了两分。

    “唉。”周达又细细的看了看阖眼的周海,这才道。

    “小郎,渡化我家海子的时候,可否留一捧黄土于我们夫妻二人的坟茔旁边,再立一道木碑,虽然无用,也算是添个念想吧。”

    顾昭看向黑衣裳的不化骨。

    不化骨缠着黑布条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带动铃铛响了一声,几位僵的手“唰”的立了起来。

    板硬,僵直。

    它知道顾昭要是渡化了海子哥,从此定然是没有周海这个人了,连僵也没了。

    它沉默了片刻,脑海里想过以前在山林里挖矿时候,自己病了,手脚没有气力,头昏昏沉沉的晕着。

    这样的情况,又能挖到多少的矿石?

    矿场虽然给吃给喝,但那不是善堂,从来不养闲人,每个人只有挖到了规定数量的矿石,才能换得来吃的喝的。

    所以,矿工都不敢病。

    病了,不单单意味着身体难受,还意味着饿肚子。

    管事的像吆喝牲口一样吆喝着矿工上工,甚至放话说了,就是死,也得死在挖矿的路上,它那时真的好恨,不是那时,由始至终,它都好恨好恨。

    那次它差点就死了,是海子哥、棒子哥、还有富贵哥……他们一人省下一些粮食和水,拉扯着他,又将他们挖的矿石分了一些给他,这才让他免了管事的抽打。

    许是穷人命贱,那般难,它还是活了。

    ......

    “海子哥......”乌古岩瞧着青白面的绿僵,声音里有着不舍。

    顾昭也不催促。

    半晌,乌古岩眼里的火簇了又簇,似是艰难的做着斗争,最后,它开口了,声音幽幢紧涩,带着怅然和哭意。

    “顾小郎,你可以用石碑吗?木头容易烂,我以后还想来靖州城瞧海子哥,我怕木头烂了,我就找不到他了。”

    顾昭心下涩然,“好。”

    “我领你去认路,不会找不到的。”

    乌古岩瞧着那些风尘仆仆的僵,眼眸垂了垂。

    “僵嗜血,月光只是有助于修行,填不饱肚子……我知道饿肚子不好受,可是,我还是拘着海子哥他们,不让他们到处咬人。”

    “在矿场里,那些人都将我们当做牲畜,那时,我们真是恨毒了他们。”

    “我不想像他们一样,海子哥他们也是这样想的。”

    倘若它们放开了欲望和肚子,肆意的吸食人血,它们不是和那些恶人一样,都将人看成牲畜了?

    它不想这样,海子哥他们肯定也一样,只是,他们这下控制不住自己,忘了而已。

    不过没关系,它都记得的。

    它也帮他们记得。

    他们,从始至终只想着回家罢了。

    回到那个有爹有娘,月亮特别圆的故乡。

    ......

    因为要安葬周海在周达和江香兰夫妇的坟茔旁,顾昭决定先带不化骨它们到义庄处。

    不然等天亮了,城门口人来人往的,瞧见这么多的僵,该吓到小娃娃了。

    裴一清:......

    该死的,他的年纪也不大啊,他也会被吓到的,这顾小郎偏心眼儿!

    奈何他的咆哮在心里,没有人听得到。

    下一瞬,裴一清僵在了原地。

    只见随着黑衣裳的不化骨摇铃,此地有幽幢的铃铛声传来,与此同时,春风吹拂那漫天的黄纸飞扬,清幽月色下,一个个僵直的身影一跳,直挺挺的便跃上了高高的城墙。

    青面獠牙的僵更近了,几乎是擦着裴一清而过,接着是白面浮毛的白僵。

    它们一个接一个的越过裴一清,络绎不绝,最后才是面色微紫的紫僵。

    许是刚死不久,紫僵身上还带着浓郁的血腥之炁。

    裴一清受不住的痛苦闭眼。

    造孽哦,他刚才在义庄里睡回笼觉该多好。

    顾昭掐了个手诀,瞬间,一道莹莹之炁包裹着下头的众僵,随着三清铃的铃铛声起,它们起跳前进。

    还好此时夜深人静,要是有人瞧见了,定然骇得七魂去了六魄。

    只见两边是屋宅,偶尔有几盏红灯笼在春风中摇摆,幽幽月色投下,那一个个僵直的身影在地上投下了长长的黑影。

    小道中,铃铛声幽幢,黄纸簌飞,又为这诡谲的一幕添了几分凄凉。

    ......

    很快,一行僵便到了义庄。

    义庄残破,处处皆是蛛丝缠绕,灰尘厚积。

    角落里有斑驳的青苔,门户上的桑皮纸早已经破损,只留一些残骸在春风的吹拂下簌簌抖抖,发出似鬼哭一般的呜咽声。

    此处,处处透着腐朽的炁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