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室薄情 第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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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喝下发了汗,手脚转热,顾云庭菜松了口气,挨着她躺在床边少眯了会儿。 翌日清早云轻又去熬药,端来叩门,顾云庭从床上惊醒,下意识伸手去摸邵明姮额头,刚触到,便面色大惊。 被子下的手很凉,呼吸愈发微弱。 他起身,出门,恰好与云轻迎面撞上,滚烫的药汁洒在他身上,手上,云轻吓得险些跪倒,顾云庭却浑然不觉,冲着院中吩咐:“关山,立刻去寻卜飞尘,不管他在哪,绑也要绑回来。” .... “庸医害人!” 卜飞尘皱着眉头,“谁跟你说是她体质问题的,她不爱吃芫荽不代表她吃不了芫荽,她这副样子根本就不是体质问题。” “那她到底怎么了?”顾云庭打断他。 卜飞尘瞥他一眼,冷笑着道:“她怎么了,你不知道?” “你是何意思?” “吆,还真是不知情。”卜飞尘啧啧,边擦手边说,“上回我就提醒过她,与其关心别人,倒不如关心自己的身子,你瞧,这不就出事了。” “你说清楚。”顾云庭耐着性子,眉眼中的光顺势沉郁下来。 “她服用的避子药被动过手脚,上回我觉出不大对劲儿,便私底下拿了一颗查验,发现并不是伤人的东西。” “那是什么?”药是顾云庭找大夫配的,方子他也特意寻了多个大夫确认,的确是不伤身子的温和药性,不然他也不会让她服用。 “药里添了甘草,素日只用避子药于身体无害,但甘草反芫荽,若同时服用便会致人心跳异常,严重可危及性命。” 顾云庭深吸一口气,竭力定下心神。“之前的药并没有甘草。” “那你得去问问你爹。”卜飞尘写好房子,秦翀赶忙拿了飞奔出府。 “你早知道是我爹的主意,”顾云庭攥了攥拳,“既如此,上回为何不告诉我?” “告诉你作甚?我欠你爹的人情,又不欠你的,何况临走我还多问了嘴,这小娘子说她从来不吃芫荽,那她今夜怎么就突然吃了? 就算吃了,其实也不会这般厉害,瞧她的样子,想必吃过芫荽后又服用过避子药,故而...啧啧” 他阴阳怪气的看向顾云庭,“瞧你精瘦,不想如此虎/狼。” 顾云庭瞪他一眼,慢慢扶着桌案坐在圈椅中。 父亲是怕邵小娘子得寸进尺,不肯轻易离开,怕她凭着外室的身份同顾家索要名分,怕刘国公知道,怕两家婚事不成... 他们借他的手,用避子药来防范她,掣肘她。 差一点,她便死在自己手里。 顾云庭冷汗涔涔。 “你也不必着急,等人治好了,别再吃那避子药便是。即使要吃,也得把甘草去了,不过我估计没甚用处,你爹那个人,一计不成,他肯定要另想法子对付。 其实说来事情也好解决...” 顾云庭抬起头。 卜飞尘摸着几绺胡须道:“你主动跟她断了,随后乖乖回京议亲,顺了你爹的心意,他也不会为难一个小娘子。” 像是当头一棒,顾云庭缓了许久才慢慢开口:“怎么个断法?” 作者有话说: 重修了一遍,动了一千多字,买过的宝贝不会再扣币。 第30章 ◎邵小娘子,给我绣个荷包吧◎ 邵明姮睁开眼, 被守在床边的顾云庭吓了一跳。 清冷俊美的郎君眼底憔悴,面容凄白,像是被暴雨摧残过, 毫无生气的望着她,在她睁开眼的刹那,枯涸的双眸仿佛注入活水,泠泠一动,他微弯腰,似乎想确认自己不是在梦中。 隔着这样近,邵明姮能看见他瞳仁中惊讶的自己,能闻到他身上浓浓的苦药味, 他的呼吸,每一下都喷在她面庞,濡湿炽热。 他伸手捏住邵明姮的腮, 拇指微捻, 触感细软滑腻, 抬眼,见她蹙眉低呼, 顾云庭松了口气, 继而坐直身子从几案上端来参汤, 平静道:“醒了就起来喝点汤。” 邵明姮虽有些茫然, 但还是依言撑着手臂起身,谁料刚撑开一点,便虚弱无力地摔了回去。 顾云庭用手扶着她后颈, 将人半抱着靠在自己怀里, 舀了勺参汤递到她嘴边, 冷冰冰的神情, 叫邵明姮想问的话噎了回去。 她喝完参汤,隐约觉得手脚暖和,四肢也有了力气。 “郎君,是我生病了吗?” 甫一说话,邵明姮才发现自己嗓子沙哑,她咳了声,难受地捂住胸口,很疼,像是撕扯着皮肉。 顾云庭帮她拍打后背,沉声应了句嗯。 邵明姮缓过劲,又说谢谢,看见顾云庭的神色,不由劝道:“郎君去休息吧,别再因为我累病了,我身子骨很好,轻易不会有事。” 她举起手来活动了几下,笑眯眯的看着他。 顾云庭面色青白不定,犹如天寒地冻时踹翻了炭炉,一阵冷一阵热,他舌尖抵住上颚,忍了再忍,没有将她病倒的事情如实相告。 邵明姮又吃了点清粥,因是刚醒怕病症反复,故而不敢贸然吃多,她半躺在床上,素白的小脸陷在发间,有些憔悴,但仿佛更好看了。 顾云庭觉得心烦气躁,待了少顷便去书房,扯了条被子躺在藤椅上。 卜飞尘的话像是钉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 “横竖你不喜欢她,也不是非她不可,便给她一笔钱财,送她离开,待回京议亲成婚,婚后再有十个八个通房美妾侍奉,也就自然而然将她忘了。 你们男人对待小娘子嘛,只一会儿的新鲜劲儿。” 一句“你们男人”,卜飞尘倒是把自己先摘了出来,他几十年如一日,孤身一人,不曾娶亲,说这话时尽是轻描淡写的不在乎。 顾云庭摇头:“她不喜欢钱财。”后面还有半句话,他没说,但在心里补上了。 他和那些男人不一样。 “那就给别的,小娘子瞧着玉雪可爱,想来是个明白人,再说,她年纪小模样俊,现下只见着你这么个男人,自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等日后遇到更好的小郎君,哪里还记得你是谁,久而久之便将这些糟烂事儿都忘了。 你们两个,趁早一别两宽的好。” 一席话说的顾云庭骨鲠在喉,如芒在背。 他虽没还口,但打心里不认同卜飞尘的意思,虽不认同,又莫名觉得在理,自相矛盾的念头纠缠裹结,犹如一口浊气闷在肺腑,令人窒息。 “她家里落败,无处可去,我虽不能为她做许多事,但至少能护她周全,叫她一辈子衣食无忧,平安享乐。” “所以就叫人做外室?”卜飞尘讥嘲,“跟你爹一样,坏胚子。” 顾云庭冷漠扫了眼,自认在理:“她一个小娘子,去任何地方都会有人惦记,也会有人欺负,我只是不想叫她落入狼窝。” “原来你这外宅是正经住处,原来你不曾欺负她,惦记她,哈哈哈哈...”卜飞尘笑的前仰后合,咣当从凳子上摔下来,他拍拍屁股,摇头晃脑哼着曲儿走向门外。 顾云庭亦是不服,起身与他辩了声:“本就是你情我愿的关系,她予我所求,我予她所愿,不曾欺负,不曾强迫。” 卜飞尘倚着门框,双臂抱起来乜向他。 “顾云庭,摸着你的良心问问你自己,究竟对这个小娘子,存了怎样的心思。” 冬日的光明亮耀眼,照着顾云庭睁大的眼睛,卜飞尘朝他轻笑,眉眼中俱是轻视鄙薄,他张了张嘴,本想径直回他。 然,喉咙里什么声音都没有。 ..... 自打病好后,邵明姮便觉得顾云庭有些不对劲儿。 虽说因为逆王案案情冗杂繁琐,但也不至于镇日碰不上面,这两日她自罗汉榻上睁开眼,里屋早就没了人,问过罗袖才知他去了外头,晌午不归家,傍晚回来又兀自扎进书房,直到邵明姮打着哈欠钻进被窝,熄了灯,迷迷糊糊睡着后,他才会蹑手蹑脚回来。 彼时邵明姮睡得不省人事,自然也不知他在房中做了什么,只是她总觉得有人坐在床边盯着自己,仿佛是做梦,又仿佛是真的,待清早睁开眼,床头摆置丝毫未变,她便笃定是自己胡思乱想的梦境。 ...... 冬月后,京城局势波云诡谲,各地城门关卡防备戒严,路过的百姓商人都会被反复检查过所,稍有怀疑便立时绑起来关进刑部大狱,人人自危,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 京中官员谨言慎行,金吾卫时常穿梭于宫城内外巡视治/安,一场暴风雨在沉积着能量,似要以惊天骇地的气魄吞噬万物。 本朝立国后经历六主,除去开国元帝活到五十八岁以外,其余帝王均天不假年,登基与崩逝皆伴随着腥风血雨,逆王异动。 当今就封前,皇长子被宦官毒死,皇次子与皇三子为争储君之位闹到骨肉相残,先帝权衡之下将各皇子悉数封往派往封地驻扎,只留下摔成残疾的二皇子萧睿,在京中闲养起来。 先帝崩逝,朝中封锁消息,顾辅成等人迅速保护齐王从青州赶往京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扶持其坐上帝位,待登基大典在先帝棺椁前举行完毕,其余诸王才陆续得到消息,此过程可谓惊心动魄,稍有差池便会天下大乱。 军权交接,终成定局,便是他们再有不甘也只得俯首称臣。 此番变动,京中不少官员已然知晓内幕。 就在前日,召回京中的蜀王被连夜围了府邸,幽禁狱中,其亲信近臣一日之内或捕或杀,有潜逃者心存侥幸,却都在快要逃出城门时落入陷阱,被一网打尽。 与此同时,徐州都督府携五百精兵围剿徐府,最终在一处外宅将准备从暗道逃离的父子二人捕获,并搜出金银钱财不计其数,连同矿场底下私囤的兵器甲胄各种物资,悉数誊抄在册,不日将送往京城供陛下御览。 浩浩荡荡持续三年之久的逆王案水落石出,至此终结,又因徐玠供出内情,道宋都督所谓通敌信件皆为伪造,邵刺史并非去而不返,而是在他出城求援的路上遭遇他们的截杀,中剑后下落不明。 故陛下亲为宋邵两家平反昭雪,恢复两家门庭,恩赐宋都督配享太庙之殊荣,并封赏宋家“世代忠良”的亲笔牌匾。 投敌的郑坤被剥夺恩赐封赏,族中旁支亦受其牵连,或流放或发卖。 邵明姮亲眼看着郑家牌匾被摘,扔到地上时,周遭百姓发出叫好声。 当初宋都督府被查封,仿佛也有人这样叫过。 她拢着披风,静静站在远处遥望,而今再多的荣耀对于宋家而言又有何用,满门忠烈,世代忠良,当初宋都督的人头被割下挂在城楼示众时,忠良的心早就寒了。 阖家战死,苦守城门不破,拼尽最后一口力气等来援兵,却在死后被污蔑攀咬,扣上不忠不义的罪名,鞭尸唾弃。 如今真相大白,轻飘飘几句逆王当诛,便足以抚平伤痕,抹去错误? 配享太庙又如何,不过是当今为了安抚天下人,堵住悠悠众口的说辞罢了。 邵明姮去城楼下站了许久,她不知三郎在哪,却又知道到处都是三郎。 他被炸死在这儿,尸首无存,便是凭吊祭拜都没有法子。 “回家吧。”顾云庭从后拥住她,侧眸轻声开口,“陛下过几日便会下旨,宋府和邵府解封后物归原主,并且赏赐邵家京中住宅,待你哥哥从岭南回来,便可进京复命。” 他难得说了许多话,轻拍邵明姮肩膀,温声软语:“你哥哥将会去户部任职,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邵明姮眼眶通红,没有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