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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娘娘 第116节

    清香怎么可能这样就退缩了,她的娘娘还等着她拿着令牌带她出宫呢。她不管不顾地向前冲,以身体为武器,那些护卫不敢真触碰到她,开始后退,但包围圈依然没有破绽。

    这样僵持了一会儿,两边都急了,清香强闯,而对方也不可能让她一个人去涉险,于是只能得罪,把她绑了起来。

    令清香吃惊的是,她明明使出了玄家推手,却被对方轻松化解了。要知道严涛的武艺并不比这些护卫低,当年,她第一次使此推手时连严涛都被她骗了,她才得以逃脱。

    虽然后来严涛把她的推手局破了,但这些人可是从来没与她交过手,他们是如何做到轻松化解的?这个疑问清香只得暂压心下,她着急的是在被捆绑的情况下,如何能脱身。

    就在这时,院中进来了一人,正是严涛。他的剑虽在腰间,但手却一直没有离开,可见外面情况的混乱与紧急。

    清香一见他来了,马上对他道:“你让他们放开我!”

    护卫马上禀道:“属下该死,实在是为了夫人的安全着想属下才出此下策,大人恕罪。”

    清香明白硬来没用,她开始酝酿情绪,眼圈发红后可怜兮兮地道:“大人,好疼,救我。”

    严涛走上前,看了一眼她手上的绳扣,好像是有些紧。他替她松了一些,刹那间,清香多中多了一把匕首,一下子把绳子挑开了,紧接着她就把刀子放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后退!你知道的我真的会划下去。”

    严涛向他的人做了个手势,护卫们全都后退了几步。

    清香转个身,背对着门口,她道:“是你教他们的推手破法,你早就在防着我了。”

    严涛:“不是防着你,是为了更好地护你周全。我时间不多,你告诉我,你要去哪,还有我给你的匕首呢?”

    此时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清香道:“我要进宫,匕首我给皇后娘娘了。”

    严涛:“进宫做什么?”

    清香:“进宫带娘娘走,若她走不了我会陪在她身边,若她……我也会陪着她。”

    严涛苦笑一下:“搭进性命也在所不惜吗?我虽与圣上一起长大,可我也不知他会做出什么事来,到时,我可能保不了你。”

    “不需要你保,你只要放我走,我记你一辈子的恩情。”

    “只是恩情吗?”

    清香:“我时间也不多,你让他们开门,我要出去。”

    严涛咽下所有情绪:“你别急,我不仅会放你走,还会让他们跟着你去,由他们护着,带着你的娘娘去吧,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你自由了。”

    他说着朝清香扔过来一个东西,清香空闲的那只手接住了此物。她一看竟是另一把匕首,与她给皇后娘娘的那把竟是一模一样,只握手位置的一块宝石颜色不一样,看来是一对了。

    “这是圣上赏的,原就是一对,这支也给你了。”严涛说着让人把院门打开,“所有人听令,护送夫人进宫,她要做什么都听她的。”

    “是。”院中听令声众多且浑厚。

    清香正要往外走,就听严涛在她身后道:“你知道的吧,我背了主,我可能会把命丢掉,这可能是我们今生见的最后一面了。”

    清香身影一顿,终于回过头来快步向他走去,不顾在场有多少人,以自己的唇去碰他的,然后她道:“咬我,我要个疤。”

    严涛微楞后,狠狠地咬了下去,清香的唇立马见了血,她放开他,朝自己嘴唇上抹了一把,然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义无反顾地转身就走。

    望着离开的清香,严涛轻轻地低语道:“可能我上一世欠了你的吧。”

    严涛不知道,上一世也是她欠了他。这世上始终有公平正义存在,但严涛是被公平漏掉的那份不公平。他与清香之间从来不对等,但他甘之如饴,这是他的命。这又何尝不是清香的命,玄女窥天机,行烈罡,是以一生不得真情,若得,终不能长久善终。

    严涛把腰间的剑拨了出来,他走向严府后门,这里有一队人列队在等着他,他骑上大马,长剑一挥:“随我誓死保卫皇上!”而后纵马而去。

    大承皇宫,李肃坐在圣康殿前的台阶上,看到前来的严涛,他笑了:“你来了。”

    严涛正要行礼,就听李肃道:“把他绑了。”

    严涛因在清香一事上背叛了主上,所以他毫无反抗之意,只道:“圣上,可否先让属下护卫您,完事后您要怎么处理都好。”

    李肃:“你还是不明白自己错在了哪里。随朕来吧。”

    严涛被绑着被带到了元尊殿,他紧张了起来。他以为这种混乱的时候,皇上可能会顾不上元尊殿,皇后娘娘与清香能趁乱跑出去的概率很高,更别提还有他亲挑的一队护卫来护送。

    可当他随皇上踏进这里,就见清香与他的护卫都被绑了起来。这元尊殿的院内,只余皇后娘娘一人好好地坐在院中石凳上。

    “蹭”的一声在严涛耳边响起,这声音他太熟了,这是皇上那把陪伴他多年的配剑出鞘的声音。

    李肃以剑尖点地,一路划进元尊殿院内,朝着王承柔所坐方向而去。

    第138章

    李肃今日没有着龙袍, 他上身着深藏青,下摆穿的是黛黑,腰间束带也是黑的, 上面没有装饰与配饰,很普通的一身衣服,但穿在李肃身上,他还是成功地成为了全场的焦点。

    他走到王承柔面前, 略抬了下剑尖, 王承柔迎上他的目光, 没有给他什么反应, 她很平静。倒是清香与清心惊呼出声, 急得眼泪都下来了。没有人为这两人的急状而做出反应,除了严涛看向了清香。

    李肃道:“别坐这里了,这里凉,我们进屋吧。”

    提剑的是他,温柔说话的也是他, 没有不搭, 李肃从来都是这样捉模不定,充满矛盾的。

    王承柔站起身来, 先于他走进了屋内,李肃在后面跟随着。二人进到屋内, 唐九上前准备关门, 管青山与一众从来没在宫中出现过的黑衣人出现在门口,看来是准备守门了。

    看着唐总管在一点点地推门, 管青山忽然跪地,大声道:“主上!”

    李肃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然后语重心长地道了一声:“青山。”

    管青山这样的硬汉,热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他狠狠地朝地下磕了三个响头,再抬起头时,眼前的大门已完全合上。

    一进到屋内,李肃请王承柔坐到他对面,而他坐下后,把剑横放在二人中间的塌桌上。宝剑泛着冷光,剑身有的地方已不光滑,看得出它的主人经常使用它,却也维护地很好。

    王承柔待他坐下后,先开口道:“管青山用死吗?”

    李肃微楞,没想到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会是这个,他如实告诉她:“不用,他会活很久很久,我希望他活得久。”

    “那为什么我的人就要去死?”

    李肃摇头:“不用,你的人也不用死,那院中的人谁都不用死。啊,这样说不准确,是我不会要他们的命,但张宪空要不要他们的命,我就管不了了。”

    这回换王承柔呆楞了,缓过神来,她双手抠上塌桌,紧张又略带兴奋地问:“你说真的?你不会杀人?”

    李肃又摇头:“会杀,只不过不是他们。”

    王承柔不在意道:“我知道的,你要杀我,没关系的,我曾答应过你,只要你放过不相干的人,我可以陪你去。”

    李肃:“把手放下,这把剑太利,小心伤了你。”

    王承柔这才发现,她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攀上了桌边,虽离那柄剑还有些距离,开刃的那边也没冲着她,但看上去确实给人不安全的感觉。

    王承柔把手放下,听李肃又说:“你身上的那柄小刀也是我的,按说比我这把长剑还要锋利。能拿出来让我看看吗,给了晳白后,好久没见了。”

    王承柔看着李肃,慢慢地坐了回去,姿态松驰了下来,她道:“李肃,你可真本事,弄得我现在都开始期待,期待你的谜底究竟是什么。”

    李肃笑了一下:“现在不急了吧,不急的话咱们好好说说话,反正这也是我们最后的时光了。”

    他说着朝外喊了一声:“来人,上好酒好茶好菜。”

    东西送来后,李肃说:“你喝茶,我喝酒。”

    他给王承柔倒了杯茶,推向她,王承柔没有犹豫拿起来喝了,他又笑了:“你也不怕我给你下毒。”

    王承柔:“我有的选吗,难得的好茶,用作上路,很好的。”

    李肃不再纠缠这个话题:“你还记得我身上这套衣服吗?”

    王承柔朝他身上看去,很普通的配色,只是布料不错,一看就是都城那家金记布店的好货。

    “这衣服的裁剪比起常服要精炼一些,所以我只在一些特殊场合穿。那年,我以为我该是忘了的,可现在每每想起都是记忆如新。我甚至记得空气中满是初夏的清风,微躁。”

    王承柔脑中也现出初夏的微风,还有镖圆坠子的声音,“丁零当啷”地,很好听。

    李肃感概地叹出口气:“谢谢你啊,还愿意忆起那一刻的悸动。如果我们能回到那时,我一定不躲,我会让那颗镖圆砸中我,然后对着跑过来的你倒地不起,根本不用你倒追,从此我就赖上了你。”

    王承柔脑中的回想一下子散了,她眼神清明了起来。心中多少有些不甘,不甘八百年前的事了,她竟然还被李肃带着回忆了起来,她还不甘被李肃看了出来,只一件衣服和他描述的气候环境,她就想起来了。

    有女初长成,见一俊俏儿郎,为之倾倒,从此纠缠不弃。是啊,年少青春的冲动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啊,虽过程波折,结局不堪,她也为这份冲动付出了两世的代价,但至少它也曾美好过,她记得又有何错。

    李肃向王承柔伸出了手,王承柔拿出了那柄清香给她的短刃,原来这竟是李肃的,既然他已知道这柄匕首的存在,它也就失去了防身的意义,她手一扬扔给了李肃。

    李肃接过匕首,看后与他的长剑一起放在了桌上,看到旁边的酒菜,他说:“我刚给你倒了杯茶,你能不能给我倒杯酒啊。”

    王承柔依言给他倒了一杯,她倒的时候,李肃忽然握上她的手,与她一起为自己倒好了这一杯,然后他从王承柔手中直接拿过酒壶放回到原处。

    做完这些,他拿起酒杯喝了一口,然后指着长剑道:“这两柄剑原本都有自己的用处,我原先的设想是,待清香被我设局来救你时,我带人来把你们捉拿在现场。我会装得很暴怒,我会让人去抓张安眠过来,我还会当着你的面对她举起剑来。”

    虽然这一切没有发生,但王承柔随李肃的描述想了一下都要不寒而栗。

    李肃看出她在害怕,他说:“你现在会害怕是因为只是听我说,真若到了那一步,你根本就顾不得害怕。我猜你会跟我拼命,用你身上这把清香给你的匕首攻击我。但我不会躲,我会生受你这一刀,就这样死在你手上。我不仅放了你自由,还替你解了恨,让你手刃仇人,这样你是不是会少恨我一点儿?这样,如果有来世,我们会不会相遇在美好的一刻?”

    王承柔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李肃停下来端起酒杯,把杯中剩下的酒都喝了,重新倒了一杯后,他说:“承承,我从来没想过伤害你,更不可能让你给我陪葬。在我定下这个计划时,你就安全了自由了。在你问我到底要做什么时,我没有骗你,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会给你想要的,我会让你如愿以偿。”

    “所以你不明说,就是为了让我认为你是危险的是会伤害我们的,然后才好逼我对你出手?你甚至连趁手的武器都替我挑好了?”王承柔的语气满是疑问。

    李肃:“是。”他说完饮尽了第二杯酒。

    王承柔:“那你为什么改了主意,没有按你原先的计划行事,而是把这一切都摊开来说与我听?”

    李肃:“因为我刺探到你与清香的那场谈话……我算尽一切却发现百密一疏,你看透了我,知道我要用张安眠来做什么。对不起承承,我不该拿你女儿来诛你的心,你是世上最值得被人选择被人爱的女子,我一直以来都错了,我从小就生活在奇谋巧技的布局中,从不知真诚为何物,我对你从不少真心,欠缺的始终都是真诚。我与你相遇后,起初是存了利用之心,但后来我都有在坚定地选择你,只是你不知道而已,而我也明白的太晚。剖开真心以诚示人于我并不容易,我要从头学,我要,”

    李肃嘴里溢出一口鲜血,这打断了他要说的话,王承柔一惊,然后醒悟过来看向那酒壶,李肃立即道:“别碰,这毒,毒性很大。本想这两杯都让你倒给我的,也算是圆了死在你手上的愿。可这毒绵长性烈,我怕你突发其想也想喝一杯,若我毒发了恐不能第一时间制止,所以第一杯都是拉着你的手倒的,生怕这酒壶拐了方向。”

    他说话比刚才费劲了许多,嘴上的血迹他也不抹掉,任它鲜红赤目地挂在那里。

    王承柔本能地朝外面看去,双手撑着桌子就要起来,李肃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他说:“我绑了他们在外面,就是防着不让他们进来搅和你我说话的,那清香清心只会乱叫乱跳,晳白会在知道了我的意图后,欺君犯上的带我杀出去,以图东山再起,但我要的早就不是这些了。还是我虎刹门教出来的人可靠,他们会誓死都忠于我的命令,咳,咳,”

    李肃开始呛咳,从他嘴里流出的血越来越多,但这不耽误他更紧地按住王承柔的手,他说话喘了起来:“你可想好了,难道我死不是你最想看到的结果。“

    李肃能感觉到他手下的那只小手放松了下来,李肃呵呵笑地松开了她:“我到底在担心什么,我都多余按住你。你本是大善之人,我知道的,上一世你之所以选择决绝地离去,并不是因为什么后位之争,也无关情爱,而是你背负不起那些人命,那些本是我造的杀孽,你统统算在了自己头上,你的良善让你痛苦,让你活不下去,你的世界崩塌了。可此刻,你这样的善良之人都可以见死不救,眼睁睁地看我去死,我终于明白你是有多恨我。”

    王承柔把自己的手从李肃手下抽了出来:“没错,你的担心是多余的,我不会去叫人的,你的死状我曾幻想了无数次,终于,我要如愿以偿了。”

    “哈哈哈哈,”李肃笑了起来,爽朗又肆意,笑够后,他声音已哑到听不得,不知是不是毒药已伤到他的喉咙:“很好,你所有的狠都给了我,可其实知道错了的我、现在的我,是你最不需要防着的人,我把管青山留给你,虎刹门留给你,我当然希望你用不上,但那三个都不是好东西,不要信他们,离他们远远的,去过你自己的小日子,赵陆倒是个好人,是个能信赖的,你可让他做你义兄。”

    说着李肃又闷闷地笑了起来:“真遗憾啊,龙虎相争,毒蛇伺机而动会是怎样精彩的一番撕咬啊,可惜我是看不到了。承承,如果我们还有下一世,无论你多不想见我,但答应我,把你今世所见讲给我听啊,那肯定是场精彩的故事。”

    李肃眼睛开始迷蒙,聚不起焦来,他终是不支,倚向身后的靠背,说话声音小了下去,近似于呢喃:“我特意选了这款毒,。药,它毒发时间长,会一点点剿灭我身体各部,这样痛苦的死去,可有让你解了那么一点恨,原谅我那么一点点呢?承承,我看不见了,我也算是体验到了赵陆的痛苦。”

    “我其实还是用了心计,不管这两年里我有多想碰你,我都忍住了,就为了你最后记忆中的我,不再是那个逼迫你做不喜之事的人。因为太爱你,因为太想你能少讨厌我一些,我忍的那么辛苦,但我做到了。”

    “下一世,不管我有没有这一世的记忆,我一定会在人群中找到你,坚定地毫无保留地选择你……”

    李肃说话开始不连贯,东一头西一头,王承柔知道毒,。药已开始攻击他的大脑。终于他不再说话,李肃的身子还是倚在那里,但他的胳膊从腿上掉了下来,他嘴里流出来的鲜血染红了他的前襟,他面色平静,眼睛半睁着,但并不凌厉,似空无一物又似在凝视万物,看不出他死前遭受了巨大的痛苦。

    王承柔不错眼珠地看着他,然后慢慢起身,探出身子去以手试他的鼻息。然后她对自己说:“没有用的,如果他真的是假死,怎么可能让你看出来,他可是李肃啊。”

    王承柔收回手,“嚯”地一下站了起来,她打开大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管青山,她大声道:“圣上薨了。”

    管青山一个闪身进了屋,然后就听到他的哭声,王承柔指挥着聚在门口的黑衣人,这些人应该就是李肃所说留给她的人吧。

    她对着他们道:“去几个人护送我宫中人,把公主与驸马请来。去给严大人他们松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