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临江阁上临江仙
正说话间,忽然那老仆猛然站起身,大喝一声:“小心!” 几人一愣。江凡刚抬眼望去,便见江面一艘快船之上,骤然出现几条人影,下一秒,十几道乌光迎面激射而来。 霍然间,驼背老仆忽然吐气开声,五指探出,有骤风卷动,如苍龙探爪,一把便抓住漫天飞舞的乌光,竟然是十几根闪烁着蓝光的镔铁长箭。 “大胆狂徒!”老仆此刻如同怒狮,随手甩出,纵然远隔不下三里,那船上还是一片人仰马翻。 驼背老仆冷哼一声,竟欲跃下九楼,老者却淡然摆手:“算了,宵小之辈试探而已,由他们去吧,不必坏了酒兴。” 那老仆闻言,便不再言语,缓缓回到角落坐下,微闭双目,又恢复垂垂老态,任由那快艇疾速逃逸而去。 两人神色如常,似乎只是一件寻常小事。 江凡却看的目瞪口呆。 那可是十几支五尺镔铁长箭,居然被一把抓住,随手甩出就格杀数人,要知道,这里距离江面快艇足足三里有余,这不起眼的驼背老者竟然是如此高手。 这个世界太可怕了! 江凡感觉白毛汗都冒出来,刚才如果不是驼背老仆出手,包括自己在内三人绝对无一能幸免。而且他看的分明,那箭头蓝汪汪的,咋看也不像好来头啊。 老者却好似没事人,自斟自饮,继续谈笑风生。 见其处变不惊,泰然自若,江凡也暗自佩服。他原本就是好酒之人,如此一来,更是频频敬酒,一老一小高谈阔论,居然颇为投缘。 酒至半酣,老者道:“今日得此美酒佳肴,更有小郎这般有趣少年,老夫已是很久未曾如此愉悦。” 江凡此刻也恢复了本性,闻言摆摆手:“老先生既在浮云亭挂印而去,撇下半局残棋,可见已然释怀,何苦再有不愉?此后不妨寻个清雅之地教书育人,发挥余光余热嘛。” 老者筷子停了下,裴云锦忙白了江凡一眼:“老先生别听他胡言乱语。” 老者却放下筷子,若有所思。片刻看着那少年道:“小郎此言在理,教书育人,发挥余光余热,也算是老夫为这天下做的最后一点事。” 江凡道:“主要是开心,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教书育人多么崇高的事儿,想想,多年之后,一群有志青年像当初的您一样活跃于江湖庙堂,传承您的理念薪火,岂不快哉。再说,跟年轻人在一起心态好,长寿。” 老者怔怔看那少年,虽然面色有些潮红,有些飘飘然,可是一言一语都能发人深思。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何其深刻的道理,居然随口道来。而他所言居然为自己早已为这庙堂江湖所麻木的心打开另一扇窗。教书育人,薪火传承,这天下终归需要传承啊。 一时间,这位纵横天下几十年的宰辅大人居然有些看不透眼前的少年。 此子虽麻衣草鞋,却当真只是一介打渔郎? 裴云锦此刻也未敢再多言,她出身诗书世家,自然听得懂少年话中之理,早已是目露奇光。难道不见那身挂五国相印的张宰辅也在深思吗? 自己这个捡来的弟弟到底是何许人也,又要何等家世才能培养出这样一个少年? 老者沉思良久,“老夫时常与那老友于浮云亭对弈,那老友身为大供奉,时常下着棋便有事,常言去去就来。此番再度与老友相会,不想那老友操劳半生,已然油尽灯枯。浮云亭一局未半,老友忽言:不下啦,下不动啦,我去去,就不再来了……保重。言罢含笑垂首,就此西去。老夫心中竟无悲恸,独坐半日,想这天下江山,老夫已尽力矣,正如那半局残棋,既然已经无法下完,便到此为止吧,还有何放不下?遂挂印而去,原本想归隐田园,了此残生,不想今日一饭一酒结识小郎,难得我这老朽居然心思有了变化,真是世事难料。” 江凡忽然意兴大起:“老先生,晚辈便借此作一词,以慰您老平生。” 老者闻言,也是兴致勃发:“哈哈哈,想我张之陵纵横一生,今日竟然得小郎一知音,也罢,就请小郎作词,老夫亲自执笔。” 裴云锦先是一愣,霍然惊喜,忙起身疾声吩咐:“快!最好的宣纸呈上来!” “要大,要最大的。”江凡大着舌头说道。 “要最大卷轴,快,拼接桌案!老先生若不弃小女子为您研墨。” 裴云锦是真的激动了,眼前这位小郎若是那位龙江打渔郎,今日一词想必不错,更何况有张宰辅亲自执笔,临江阁的机会来了。wap..OrG 片刻青、粉两位少女亲自将桌案宣纸铺好。 老者挽起袖子,哈哈大笑:“小郎,老朽可要听听这这词如何,若是不好,老朽可要就地焚烧。” 江凡拍着桌案,摇摇晃晃:“今日既在临江阁一醉,便取词牌临江仙!” 说罢,站起身举起杯中酒一饮而尽,九层之上,回荡起少年虽稚嫩却仿佛跨越千古而来的声音: “滚滚长江东逝水, 浪花淘尽英雄……” 前两句一出,苍凉浩荡的气势便扑面而来,老者心神一震,一把抓起春秋笔,饱蘸墨汁奋笔疾书。 “是非成败转头空, 青山依旧在, 几度夕阳红……” 上阙在那小郎口中吟出,老者周身都在颤抖,唯独握笔之手稳定如松。就连那驼背老仆也睁大眼睛,不由站起身子。 “白发渔樵江渚上, 惯看秋月春风。 一壶浊酒喜相逢, 古今多少事, 都付笑谈中……” 下阙一出,老者竟仿佛呆了。 这一首词上阙以史咏世间永恒,江水不息青山常在,叹代代英雄转瞬即逝,下阙词锋一转,将高洁情操、旷达胸怀抒发的淋漓尽致。 历代兴亡不过一壶浊酒谈资,世俗远去,淡泊洒脱却扑面而来。荡气回肠,万千感慨,只觉无穷回味。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这便是我张之陵的一生啊,这亦是天下英雄的一生,此词一出,什么是非成败,什么天下兴衰,尽去矣! 老者一遍一遍吟诵,良久,忽然仰天大笑,声震沧澜。 “好一个临江阁上临江仙,好一个沧澜江上打渔郎!老夫今日得此一词余生足矣!” 回身望去,却见那少年拍着桌子,已然在用一种古怪却苍凉浑厚的声调在唱着。 不多时,少年一头趴在桌上,沉沉睡去……开心橡果的天下游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