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质询（六）
两夜一天，不到二十四个时辰，数不尽的尸山血海，躲不完的漫天箭雨，还有蓝萍湖那滔天的大浪，和亚格里亚堡城楼上熊熊的烈火。 韩贲作为亲历者与第十九混编师一起经历了上述这些。韩贲目睹那些鲜活的生命一个个一群群地倒毙在战场上，想到自己居然能活着，居然只受了一点轻伤还能坐在这里，韩贲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韩贲担心是否这一次的获救会将以后所有的运气都用光了。 在受伤后两天的昏迷过程中，韩贲连连做噩梦，十几次梦中的场景都是在一个血红色的世界中，无数没了头，或者只有半个头，只有半截身体内脏却被拉出老长，等等各种残缺不全的肢体向韩贲爬来，韩贲想逃，可无论如何也逃不掉，就这么反复地在这个噩梦梦境中沉沦。 当这一刻，韩贲回忆和讲述起这两夜一天的经历，他最大的感受就是，活着，很好。没有什么比能活着，这么简单这么低等的要求更美妙的了。只要能活着，只要能呼吸，只要自己的思想还控制着自己的身体，那就祖宗保佑，谢天谢地。 韩贲接受质询，到现在已经超过了一个时辰。 长处一口气的卡卡罗特，将坐在椅子上的身体摇了摇，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 卡卡罗特转头从身边那名负责记录的青年军官手里，拿来了这名青年军官的记录，摆在桌上从头开始看起来。 天气炎热，韩贲已经是满头大汗，口干舌燥。后背伤口处又麻又痒。 而除了瀚飞伯爵以外，其他几人也有点累了，纷纷拿起摆在他们面前的原木杯子，喝着杯子里面的清水。 韩贲局促不安的坐在他自己的木桩子上，他不知道，接下来等着他的到底会是什么。 他的目光，从卡卡罗特那个方向看过去，视线从卡卡罗特身上往左边移，小豆眼睛的甘兴，一样眼睛小的像条缝似的但是眼光却贼亮的甘宁，红光满面八字胡梳理得很漂亮的穆雷，这些人韩贲都不认识，但是韩贲看他们的时候，都觉得这些人身上的气息，随时就可以碾碎自己。他们既陌生又可怕。只有当看到瀚飞伯爵那里时，韩贲会升起一点点的亲切感，因为自己就是被瀚飞伯爵目睹后，瀚飞伯爵命令手下将其给救上来的。 卡卡罗特将看完记录放下，起身离开桌子，抱着双手，在他的位子旁边，低着头来回踱步。 甘宁等几人知道对方在思考，也就不出声打扰。 一时间，所有人都在等着卡卡罗特。 看着来回踱步的卡卡罗特，韩贲心想“这个老黄毛在干嘛呢？问话问完了没有，我全部都说了。该结束了吧？” 其实韩贲也知道，他个人乃至整个第十九混编师在此次实践中将会有一个什么样结果，就取决于对方上交的调查报告。 所以韩贲目前的心情也是焦躁而紧张的。 终于，来回踱步的卡卡罗特用右手理了理自己亚麻色的卷发，又重新来到长条桌边坐下，左手把玩着那支黑晶笔，说道“韩贲对吧，你的经历都说完了，我们大家也都听到了，我又重新看了一遍文字记录，我以一个专职司法调查的角度来说，这些都是你的一面之词，因为整个第十九混编师就剩下你一个了，此时的你无论如何说，我们都无法取证，所以我不能就这么结束我的调查，当然你可能马上就会和我说，你发誓你保证之类的，你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但是那没用知道吗。我不仅是调查局副局座，还是战区特别军事法庭审判长，讲究的就是一个公平公正，所以，我有一些问题要问你。” “请你务必如实慎重回答，而且我要提醒你，你的回答可不仅仅关乎你自己，而且将直接关乎整个第十九混编师，战区或者方面军将会对此次事件有一个什么样的处理结果，可都在你身上了，所以请你想好了再回答，知道吗？” 见卡卡罗特如此说，韩贲一时间就感觉到如山一样的压力压在自己心头上。那可是八万多人啊，这牺牲阵亡的八万多人的身后事现在可都在韩贲这一张嘴上。 韩贲不由地将身体坐得笔直。尽量打起精神，准备回答卡卡罗特接下来的发问。 而穆雷与甘宁则互相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微微对对方点了一下头。就又重新看向韩贲，他们也做好了准备。 “首先，你是否能肯定地告诉我，在五天前，你是第一次见黎巴瑞，而不是以前就认识黎巴瑞或者说是他的亲戚故友或者和他有某种关系，你能如实地回答我吗？” “是的，这个我想我不用撒谎，五天前我是第一次见黎巴瑞师督，之前我与他素不相识。” “那么韩贲，在你的讲述中我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再你的讲述中有关于黎巴瑞的一切，都好像是你在他身边亲眼看到的一样，照理来说，你一个误入军营的小孩子，黎巴瑞怎么会可能经常把你带在身边，在你讲述的经历中除了有限的几次以外，黎巴瑞几乎所有的言行举止甚至是面部表情你都能清清楚楚，而这些就是黎巴瑞手下的中级军官都不可能清楚的，这你怎么解释？” 听到这个问题韩贲愣住了，他又想到了当时，在被黑鬼面炮塔攻击之前，黎巴瑞让雷兰诺带韩贲先回亚格里亚堡，在地面撤退和战斗时让自己紧紧跟着他，最后在亚格里亚堡，黎巴瑞看向自己的那一句“活着，保重，还言犹在耳。 “是啊，当初他为什么要这么照顾我呢？”韩贲扪心自问。 韩贲自己也清楚，要不是黎巴瑞，还有雷兰诺，自己至少在那两夜一天的时间里面死了三次以上。 自己身上到底有什么值得这两个人如此看重呢。 想起黎巴瑞在派自己与雷兰诺去青翼陆骑团的时候，黎巴瑞的那番话，黎巴瑞说过，他有意靠近韩贲是动机不纯，可韩贲到现在还是不太能理解。 韩贲回答“：这个我不知道，但是我可以保证我说的关于黎巴瑞师督的一切都是真实的，都是我亲眼所见的。也许是黎巴瑞师督认为让我一个人乱跑太过危险，所以才将我带在身边吧。它确实挺照顾我的。” “这就是我搞不懂的地方，既然你与黎巴瑞非亲非故，他为何如此照顾你？难道他有喜欢照顾小孩的癖好？还是说他对你怀有其他目的？还有就是关于你所说的有关黎巴瑞的一切都是假的，如果是假的，那么你帮黎巴瑞扯谎目的何在？” 听卡卡罗特说完，韩贲急道“我没说谎，我说的都是事实。黎巴瑞师督他……他……” 韩贲很想把自己那些被自己刻意抹去的内容讲出来，可是想了想还是把快要脱口而出的话给咽了回去。 因为一旦讲出那些，肯定会被在这里当场检验，若是韩贲自己不能操控，那么就是韩贲说谎无疑，那等待韩贲的肯定不是什么好的结果。 所以一时之间，韩贲也卡在那儿了。 这个时候，兵团参军长甘兴侧身来到卡卡罗特的耳边，小豆眼眯成了一条缝，轻声说道“副局座，我倒有一个看法，我说给您听，您听听是否合理？” 卡卡罗特答道“是吗，好啊，甘参军长请讲。” “我想是否是这样，如果这个叫韩贲的少年只是个普通人，我想这黎巴瑞断然不会真么上心。将其带在身边，最多随便找个人或者直接交给勤务兵看着便是。” “但是，这韩贲可是手里拿着惊澜印的，副局座你也知道的，要想进惊澜府只有两种渠道，第一种就别去说了，都懂，但是第二种非各领域的少年天才绝对不会有惊澜使送出惊澜印的。而拿到惊澜印的也代表者惊澜府对于某个少年天才在某一领域的承认。” “而这些少年天才入了惊澜府，再从惊澜府学成出来，未来的成就会有多高。惊澜府毕业的学历加持，让本就是天才的的这些人肯定在军中步步高升。” “如果此时遇到一个还没入惊澜府的少年天才，可以提前结交，算上一份人情投资，日后等对方发达了，不就可以凭借这份投资与对方搭上线了吗？这世上钱多不如门路多啊，这是什么？这也是为自己以后的前程在提前布局啊，我想要是我遇到了，我也不会对他们抱着轻视的心态的，我相信许多和我一样的指挥员都会和黎巴瑞一样坐的谁又能知道，现在拿着惊澜印的少年，日后不会是一方大员，一军统帅呢，不会爬到自己头上去呢？您说是嘛？” 有道理，很有道理，因为除了韩贲展示出的神异能力让黎巴瑞佩服以外，当初黎巴瑞有意结交韩贲就是这么想的。 卡卡罗特低头思索了一阵，眉头舒展开来，点头说道“是这么个理，这样的话，黎巴瑞这么做，动机是成立的。” 卡卡罗特抬眼打量了一下甘兴，玩味地说道“看来，你们这些前线指挥员不仅仅能指挥作战嘛，这在政治上的本事和心思也不低啊！” “这个，这个，嘿嘿嘿” 见卡卡罗特如此说，甘兴只能讪讪而退。 卡卡罗特把玩着手中的笔，另一只手撑住下巴，继续问韩贲“你说当你来到亚格里亚堡见黎巴瑞的时候，跟他讲完青翼陆骑团的遭遇后，黎巴瑞就突然颓废了一样，然后他就暂时走到别的地方去了是吗？”捣蛋公子的救世战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