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来福

    这一天里接下去的时间突然变得可以忍受了，连仿生人的那张脸也顺眼了些。太阳落山的时候，原本菲诺蒂照常要独自一人出门，却突然改变了主意，让来福和她一起走。

    她担心我会趁她不在的时候破坏仿生人。来福看着女人锁住了房门，嘴角在衣领的遮挡下悄悄弯起。她的担心是有理由的，我确实很可能会这么做，所以以后她每次出门都得带上我。

    这也没什么不好的。事实上，这才是一个主人该做的事情——小狗需要被遛，大家都知道。他乖巧地跟在菲诺蒂身后，盯着她袖口下露出的半截手掌。要是能被她牵着手就好了。他沉默地想。

    他们一前一后穿过逐渐热闹起来的街区，不多时，便来到了建筑物更加密集的街道。

    这里的光线昏暗，雾气弥漫，连店铺的招牌都看不清。不知道哪来儿的那么多人，又笑又闹地在巷子里穿梭。

    他们中的大部分都穿着普通的暗色皮衣，衣料摩挲间发出嘎啦嘎啦的声响。但他们的身形却很不一般，身体一看便知道是进行过改装的：异常高耸的肩膀，拖到膝盖的胳膊，又或是弹簧一般的小腿。与他们擦肩而过时，手臂像是撞在了金属上，有一种尖锐的疼痛。

    “跟紧我。”

    菲诺蒂提醒他。

    “这是五十六街？”他压低声音问。菲诺蒂点点头。

    来福听过这条街的大名，只不过没亲眼见过。这里聚集了数量庞大的地下医馆，义体改装、记忆体的租借和转移，只要带够钱，在这里就没有办不到的事情。

    菲诺蒂看上去是这里的常客，在这样的能见度下也能准确地找到要去的店铺。

    他们在两间卖仿生人配件的店里花了一大笔钱，这之后，又准备去记忆体修复的店里碰碰运气。她在每一家店都变着法子地打听一个叫“科宾”的人。来福猜测，那是个和钢脸一样的倒霉蛋，是她下一个目标。

    天色越来越暗，街上的人也越来越多。他抱着买来的东西，几乎要看不见菲诺蒂的身影。和这路上的人相比，她实在过于瘦小，就像是掉进水里的小鱼苗，很快便被水流卷走。

    等到他们经过下一个路口，突然涌进的人潮彻底将两人冲散。他听见菲诺蒂在人群中喊他的名字，可他却看不见她在哪儿。灰黑色的皮夹克组成的海将两人彻底吞没，他在溺死前找到了一家门庭冷清的医馆，急匆匆地推门进去喘了口气。

    “欢迎光临。”

    角落里响起一个嘶哑衰老的声音，戴着眼镜的男人从淡蓝色的塑料布帘后探出脑袋。和他的声音不同，他看上去颇为年轻。

    “想做什么项目？装个内置枪械的手臂？改个千里眼？还是换人工脊柱？”男人上下打量着来福，“你最近使用过劣杀？如果是这样，建议你一个月后再来找我。当然，你要是着急，我也有应对方案……”

    “不，我不做项目。”来福回绝道，“我和同伴被人群冲散了，等人少一点，我立刻出去找她，不会耽误你做生意。”

    “等人少……？那你可能要等到早上了。”男人神经质似的撇了撇嘴，好像是想笑，但脸上的肌肉不配合，“你还没听说？今晚有个大型活动，那个传说中的男人会出现——诶，您这就走了？”

    帘子动了动，很快从后面钻出个金发碧眼的男人。他高大帅气，意气风发，简直不像是红谷城的居民。他也穿着皮夹克，脚上踩着一双到膝盖的长靴，上面蹭着些黄泥。

    “还有其他事，明天我再来接他。”男人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是听过一次就很难忘记的嗓音。

    他好像还想说什么，但看到房间里的来福，便自觉闭上了嘴，只和那眼镜男点了点头。他脖子上挂着条银色的链子，走动间闪着低调的光。来福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只见那项链末端的银牌子上，刻着“科宾”的字样。

    BING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