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不速之客
我最近有些心神不宁,总有点莫名的烦躁。 大抵还是市场和财务的那些事。谢舟那次的缺席,不知怎么的忽然地被谈论开了,虽然这些事情以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但很少有这样大范围的窃论。 或许,有人要坐不住了。 咚咚咚—— 一阵敲门的声响,随后我应了一道请进,黑色的裙摆蹭着门边飘进,高跟鞋哒哒地迈入领地。 “ 邵总。” 王珈亦身着黑色薄纱长裙,头发高高地盘起,“ 例会那边刚结束,报告明天早上会给到我们这边。然后,下午四点半,TANG那边会有人过来。不出意外的话,今天大概就是这些。” 我揉了揉太阳穴:“ 知道了。” 王珈亦瞧了我一眼:“ 怎么了?” “ 没事。” 我摇摇头,身体仰后卸了力靠着椅背,阳光透过落地窗穿了进来,影子斑驳地落在了地毯上。 “ 啧,就觉得最近好多事,让我有点儿…烦。” 王珈亦难得没有反驳什么,静默了一会儿,一道眼神瞟过我的桌面,揶揄道:“ 邵总什么时候这么爱看书了?” 我顺着她的眼神望过去,恍然:“ 朋友送的礼物。” “ 礼物?” 王珈亦垂着眼,“ 还挺有心的。” 我眨了眨眸:“ 是吗?” 她捧起来翻了翻:“ 彼特拉克的。” “ 是本好书。” “ 你还懂这些。” 我说。 王珈亦恍了恍眼:“ 以前的有个朋友学设计,我跟着蹭过一节艺术史。” “ 好学是个很好的习惯,继续努力,保姆小姐。” 我起身过去拍拍她的肩,趁着她还在准备反驳的时候,我又看了眼挂在墙上的钟,琢磨:“ 四点半没一会儿了,TANG要过来了吧?” 王珈亦被我截了话,瞪着眼回应:“ 差不多,我们该下去了。” 我嬉笑:“ 走吧。” TANG那边来的是之前在西雅图见过的季总监,奇的是林怀喻也来了。距离上次见面差不多过了四五天,他很少参与这种事情,这次来不免让我揣测对面交易的筹码。 季禹骞见了我,忙伸出手寒暄:“ 好久不见,邵总。” “ 好久不见,季总监。” 我握着手回应,顺势向他身后那位钢琴家问了好,“ 林先生。” 林怀喻向我点了点头,笑答:“ 好久不见。” B乐团的演奏还有一阵就要接近尾声,季禹骞确实也只是来确认最后的进度。烈阳坠于霞光,聊到了最后,待事情谈完季总监先行离开,林怀喻也没跟着他一起。 我不解:“ 工作都谈完了,你怎么还留在这里?” “ 一会儿有空吗?” 林怀喻只是问。 我答:“ 有,怎么了?” 他邀请道:“ 正好我也没安排,晚上一起吃饭吧,我请。” 我笑起来:“ 怎么老是要请我吃饭?” 林怀喻弯了嘴角,含着莫名的意味,不过一个眨眼,他那微微的笑意却随着扬起的眼神忽而定住了。 我问:“ 怎么了?” 他转而垂帘看向我:“ 因为我猜有人也要请你吃饭,所以得先下手为强了。” 我迟疑地眨了眨眼。 林怀喻又笑起来,冲着我挑眉,然后抬起头对着我的身后再次开口。 “ 好久不见啊,韩经理。” 一道熟悉的声音应声:“ 好久不见。” 我偏过身,眼神聚在目标处,两个人一前一后地从走廊的那头走来。 我凝了一秒,侧首的眼神刚好对上了王珈亦那双扑闪的眸子。她看着我,稍作启唇又合起,没有出声,我摇摇头。 “ 李总?” 我转而迈步迎了上去:“ 李总要来怎么不提前通知一声,有失远迎了。” “ 冒昧前来,叨扰了。” 李总接住我的手握了握,目光又转向了我身后的林怀喻,“ 林先生在这,想必唐总也在了?” 林怀喻挪了步伐与我并肩:“ 唐先生不在,我同季总监一起来的,不过他这会儿已经回去了。” “ 这样。“ 李总象征性地点点头,话头又从钢琴家那儿送了回来,“ 邵总,我们这次来呢,还是因为上次的事情,来收个尾。” 我于对方未点明具体顿然:“ 上次?” 李总意味地看了我一眼,忽地一阵无言。接着,他又似是后知后觉才想起来般地叹道:“ 啊,那会儿邵总在外边,忙,不在,是谢总监接待的,不知道也正常。” 我挑眉,笑了笑:“ 哎,哪儿的话,只要李总一个电话我马上就能赶回来。” 李总闻言仰脸大笑,然后搁手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道:“ 既然李总来了,我现在就让谢舟过来。” 王珈亦凑到了我的背后,贴着后耳根小声地道了一句:“ 谢总监早上就出去了,不在公司。” 我蹙眉侧首:“ 又不在?” “ 项珩呢?” 我问。 王珈亦答话:“ 估计在跟财务部开会。” 我扑闪着眼睫点了点头,然后提起笑回应:“ 抱歉李总,您来的不太是时候,谢舟这会儿不在,让王总监跟您对接,您觉得如何?” “ 不在啊,谢总监可真够忙的。” 李总遗憾道。 “ 王总监对项目可能不太了解,这会儿再重新接,会不会碍到你们的时间了呢。” 没等到我开口,王珈亦便替我接过了话,她微笑道:“ 当然不会,愉快的合作才能共赢,您说对吗?” 语落,韩卓言也立即拦了话:“ 王总监说的是,上回就同谢总监谈得高兴,我们带着诚意来,过程也是我们共同期盼的。” “ 这回一时忘了敲定最后收尾阶段的时日,冒昧打扰,还请贵公司见谅。” 我莞尔:“ 别这么说,下回李总光临的时候可得通知我们一声,看,还浪费了你们的时间,是我们不周。” 李总手揣着裤兜,鞋子时不时地抖着地板,“ 这样,现在我们也不算太急,等后期谢总监商定了时间再详谈。” “ 也好。” 我也认同,“ 那我们下回再聊。” 临走前,李总同韩卓言凑近了耳语,然后又探手挥了挥:“ 小林,替我给唐卫带声好。” 林怀喻颔首:“ 当然。” 李总留了话,捧着笑,一脚一迈地往电梯口走去。我没跟着上去,只是立在原地目送客人离开。身影快行到了尽头,韩卓言却回首唤了我一声。 “ 邵总。” 我应:“ 嗯?” 韩卓言又往回走了几步:“ 一会儿有空吗?” 我顿了顿,刚想启唇,忽然一阵风来,影儿般的臂弯绕着后背揽住了我的肩膀。我踉跄了几步,蛮劲掳着我往身后跌。随着后背的一股温热,我被桎梏地跌进了一个裹着清香的怀抱里。 我下意识微仰起头,只见林怀喻淡淡地笑起来:“ 韩经理这话问得不太巧。” “ 是吗?” 韩卓言更是踏着步子走近来,下午的阳光路过他的肩膀,他飘忽的视线来回穿梭:“ 林先生是什么意思?” 冷空气忽而躁动了起来,我捻着指腹,莫名觉得寒了。 林怀喻替我开了口:“ 韩经理还有公事未谈完么?” 韩卓言不应反问:“ 与林先生有关系吗?” 我双手抱肘,没吭声。 林怀喻:“ 如果是公事,我倒是可以再等等,不过李总说另外再寻个日子过来,韩经理不必这么急这么一刻。” 对面锐利的目光在钢琴家身上短暂地停留,韩卓言转而盯着我:“ 如果不是工作呢?” “ 那就更不巧了。” 林怀喻语气淡淡,“ 韩经理还是另选日子的好。” “ 那确实不巧。” 韩卓言会意地冷了些脸色。 这难得一见,竟令得我有些发乐。我拱了拱林怀喻,挥开目光最后开了口:“ 天色不早了,韩经理,我们有事电话联系吧。” 韩卓言无言地睹着我,好一会儿才复话:“ 好,那回见。” 远在天际的那几抹黄昏与黑夜在交融,直到斑驳的影子徐徐消失,林怀喻凑到我旁边低语,温热的气息充斥着耳畔驱散了刚才的冷意:“ 可以吗?” “ 可以什么可以?” 我没好气地笑,“ 我答应了吗?” 他故意挠了挠我的颈脖:“ 那你会答应吗?” 我骄矜地嘁乐起来:“ 我才不答应。” 林怀喻低笑,收紧了臂膀晃了晃我:“ 六点四十五,I·S旁边有家面馆,我在那儿等你。” “ 这么有把握?” 我倾斜着身子稍微拉远一点距离,钢琴家似狡黠地勾起了唇角。 我眉毛一挑:“ 哦,贿赂。” 林怀喻瞩了我一眼:“ 你就当作是吧。” 冬日的白天总不太长,近五点的时候,半个天已经暗下了。所有的客人就此退幕,终于得了些空档喘气。 王珈亦调侃着:“ 最近很闲嘛,老板。” “ 最近心情变好了嘛,小姐。” 我将话抛了回去。 小姐似笑非笑地动着眉,没应声。 我无言地瞅了她一眼,便往电梯口方向走去。几步路的距离被日落晃了颜色,我突然想起了什么,渐而停下了脚步。 “ 对了。” 我回首,朝王珈亦抬颚:“ 记得把前台那些人换掉。” “ 还有跟谢舟说一声,他们的事儿,I·S不干了。” 哼,挖人都挖到脚底了。 语落,天使小姐露出一抹预见性的笑意:“ 知道了。” 六点四十五。 我应了邀,准时准点寻到了那个面馆。正遇下班的高峰期,店里已经坐满了人,尽是热闹声儿。 我巡视了一圈,看见帅气的男士坐在了里边儿的位置,白色的衬衫裹着高领的毛衣,领口微微敞开,西装的裤子衬得腿修长。 林怀喻也看到了我,扬起笑:“ 你来了。” “ 我来瞅瞅是什么贿赂。” 我走了过去,“ 不满意转身就走。” 坐下的时候,已经有两碗汤面摆在了桌面上,还滚着热腾腾的蒸气。我问:“ 怎么都已经点好了?” 林怀喻:“ 怕你饿了就先点了,也不知道你有什么忌口。” 我微微低头,放在面前的那碗面整整齐齐地躺了几只粉嫩的鲜虾,还有绿油油的菜叶。我陷入了一阵思索,正准备提筷,却被林怀喻的声音制止了。 “ 不爱吃鲜味?” 闻言,我呆愣地“啊”了一句。抬头的一刹被对方捉住了眸,我下意识地忙扑着眼,翕张的嘴躇着犹豫。 想了半天,最后我还是选择了实话:“ …不常吃。” 林怀喻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浅笑:“ 你该告诉我的。” 然后,他将自己面前的那碗牛肉面与我的对换,“ 下次不点了。” 我攥了一下桌沿,缓缓地接过:“ 谢谢,麻烦了。” “ 不麻烦。” 缄默逐渐被周围的喧闹掩盖,都不需要余光移动,都知道夜已然暗了。筷子捣着肉沫没入汤汁,我舀了一勺汤小抿了一口,暖意缓缓地涌入心头,抚平了先前的疲乏。 “ 心情不好吗?” 林怀喻问。 “ 啊,我吗?” 我回神地反问了一句,又摇摇头自答,“ 没有啊。” “ 都写在脸上了。” 我呼吸顿然:“ ……很明显吗?” 对方不答反笑,我后知后觉:“ 你骗我?” 林怀喻揶揄道:“ 不禁诈啊,小朋友。” 我嘁地撇嘴:“ 你真的是个骗子。” 他笑了笑,问:“ 为什么心情不好?” 我不服:“ 我承认了吗?” 面条嗦得太快,带着脾气,溅了一手的汁水。一张纸巾随即覆在了手背上,林怀喻自然地伸来抬起我的手捻着替我擦了干净。 我看着他,十分倔强:“ 我是不会跟骗子说谢谢的。” 林怀喻抿着笑意,换了话题:“ 你不问我为什么过来吗?” 我木然半晌:“ 哦…我忘了。” “ 那你为什么过来?” 林怀喻从容地从怀里递过票张:“ 来给你送演奏会的票。” 我接过那张黑色的门票:“ 啊,是之前说的那个人。” 钢琴家点头:“ 这周末赶上他最后一场演奏会,我手里恰好有两张票。” “ 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 我这么说,“ 就送这么一张票。” 林怀喻扬起了嘴角:“ 我是来运送我的诚意的。” 我的眼睛反应地闪了又眨,这次的对视有呼吸那么长,让我不自觉地笑出声。 原来是个有诚意的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