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告状精
风信市下了整整一夜的雨,依旧没有停歇的意思。 谢鸣玉往外望,暴雨倾盆的城市像极了一座颠倒的霓虹城,暮色掩盖了所有的灯红酒绿。 听说昨天王家小少爷组了个局,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捅到家长那了。 听说好几个人回家后被劈头盖脸训了一顿,还有人发朋友圈说荣幸收获男女混合双打,嗷嗷叫屁股快揍没了。 谢鸣玉扭头看向同桌——昨天在酒吧拼酒的当事人之一。 他同桌今天脸色犹如上坟,一整天没给他好脸过,谢鸣玉想也知道同桌误会他了。 阮闲绷着脸,心不在焉地写题,但他再心不在焉也能感觉到一股浓浓的视线从他身上燎过,好像在打量什么有趣的东西。 “……有事吗?”阮闲掀了眼皮,忍了一天的情绪在谢鸣玉似笑非笑的表情下突然就绷不住了。 他横过身子,一只胳膊搭在后排桌子上,那架势像要把谢鸣玉圈在角落,“闲得无聊不如去村口挑大粪。” 谢鸣玉忽然笑了,“你以为是我告的状?” 他明明可以解释不是自己干的,可他偏要逗阮闲玩。 阮闲从鼻子里冷哼一声,没有搭话。从小到大,他都吵不过谢鸣玉,这人总有数不清的歪理。 “阮阮,真不是我。”谢鸣玉托着腮,很不走心地说。 “……” 日尼玛。 阮闲瞥了他一眼:“滚。” 他从小就恨不得给这家伙按地上打,可惜多年的愿望未能实现。 他讨厌告状精,也讨厌有人喊他阮阮,谢鸣玉倒好,一个人占了俩。 “我说……”谢鸣玉的话突然被打断。 阮闲皱眉:“你能不能闭嘴。” “我说,老曹在你身后。”谢鸣玉无辜地眨眼。 下一秒班主任老曹就敲了敲阮闲的桌子:“有什么话晚自习下课再说。” 阮闲气得快升天了。 晚自习静悄悄的。 阮闲只占了三分之一的桌子,恨不得坐走道上,跟谢鸣玉隔得越远越好。 谢鸣玉看着阮闲气成河豚的样,有点想笑。 临下课还有三分钟时,他知道老曹不会再来了,就悄悄拉近了和阮闲的距离。 阮闲警惕地看着他,无声警告你别过来。 谢鸣玉歪过头,在阮闲的耳边轻声说:“不是我,你别气了。” 这个姿势让他下意识把手搭在阮闲的大腿上,重心往他身上歪。 阮闲突然嘶了一声,大腿一颤,他猛然把谢鸣玉往那边一推。 “嗯?”谢鸣玉看着他,视线往阮闲的下半身扫去。 阮闲别过眼,“你别靠太近。” “你挨打了?”谢鸣玉又有点疑惑,“我记得叔叔阿姨向来不打你。” “没有。”阮闲不看他,手却握笔握得很紧,似乎有点紧张。 谢鸣玉才不相信,他试探性伸手。 “叮铃——” 刚好下课。 阮闲猛然抬起头,抓起书包就想走。 刚站起来,板凳在地板上滑出刺耳的响声,他突然改变了注意。 阮闲直接给谢鸣玉薅出了门外。 谢鸣玉任他拽,没有丝毫反抗。 他们班在一楼,窗檐外的雨霹雳哗啦响,阮闲二话没说给谢鸣玉推了出去。 在谢鸣玉错愕的目光下,阮闲把卫衣帽子一戴,抬脚跑进雨里,再一眨眼就没了人影。 好像小学生打架,打不过就使坏。 谢鸣玉淋了一头雨,有点无奈地笑。 他当然不生气,毕竟是他先逗阮闲玩的,一会儿还得想想怎么把祖宗哄好。 阮闲冒雨回了寝室,随手擦干脸上的水,坐在桌前写作业。 边写还边生闷气。 也不知道是气谢鸣玉告状还是气挨揍的事情被发现了。 他没被揍多狠,只不过他爸用竹棍往他大腿上敲了几下,只是没想到第二天还没消肿,几条棱子更鲜红了。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昨天好几个朋友都挨了揍,他们还在群里标榜这是“勇士的伤疤”。 但被谢鸣玉发现,阮闲面子就有点挂不住。 因为他知道谢鸣玉会拿这件事借题发挥,狠狠嘲笑他。 他可太了解谢鸣玉了。 是个极其恶劣的家伙。 阮闲下笔很重,力透纸背,似乎把作业当成了仇人。 每一次谢鸣玉给他惹生气了,阮闲就会在心里默默翻旧账,从五岁摘别人家桃子被告状起,一直翻到六年级为了谢傻逼打架结果转头就被告了家长。 成绩优异又怎样,家教好又怎样,当什么不好,非要当告状精。阮闲恨不得给他手撕成八瓣。 他还在心里数落呢,门忽然开了。 “阮闲。”谢鸣玉不跟他贫嘴了,正儿八经喊他名字。 阮闲从鼻子里哼一声:“嗯?” 他没有抬头,懒得理睬那家伙。 直到谢鸣玉把一管没拆封的药膏放到他作业上。 阮闲眼尖地在药物功效那一行看见了消肿二字,他别开眼,脸颊莫名其妙有点升温。 妈的,真烦。 “不是我告的状。”谢鸣玉在阮闲身边坐下,好声好气哄他,“我才转学回来没几天,我们都没有说过几句话。” “……”阮闲面无表情地把药膏拨开,“不需要。” 谢鸣玉双手交叠在一起,头也搭在胳膊上,似乎有点可怜巴巴地仰视他,诚恳道歉:“我故意逗你玩,是我的不对,我给你道歉嘛。这是我专门给你买的,给你赔罪。” “……我说了,不需要!”阮闲说着就要把药膏砸回谢鸣玉怀里。 “可我怕你疼。” 阮闲突然就熄火了,他一声不吭把药膏扔到谢鸣玉身上。 谢鸣玉又再次把药膏放到他手里,认真地说:“我帮你抹。” 不知道为什么,阮闲觉得谢鸣玉看似真诚,实则又想看他笑话。 “滚滚滚。”阮闲拿走了药膏,还瞪了他一眼。 他板着个脸往洗手间走,锁了门。 谢鸣玉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他觉得阮闲挨打的部位不太像屁股,刚刚站起来的动作很自然。 想到这,他稍稍有点遗憾。 门内的阮闲往自己腿上抹药,其实也就两道肿痕,也没那么疼,只是他从小皮肤就这样,磕着碰着很明显。 谢鸣玉说的没错,他爸妈几乎不打他。这次之所以他爸这么生气,是因为昨天出了一点点意外。 组局的小伙伴里面,有人被下了药,安眠的。他们这才慌忙给父母打电话。 阮闲他爸妈也是一阵后怕,劈头盖脸训他一天到晚不干正事,还非要提到别人家的孩子——谢鸣玉。 “小谢跟你一般大,比你懂事多了。” “你谢阿姨离婚时又病那么重,他小小年纪就知道照顾自己妈妈。” “你也让我们省点心吧,别一天到晚不学好。” “听你谢阿姨说,他转学去你那班了。你还记得他吧,你们小时候天天在一块玩。” 阮闲抹完药,木着脸走出去,噌地拉开抽屉,给药膏扔进去,又泄愤似的给抽屉拍回去。 咚的一声响。 他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气,爬上床。 阮闲盯着墙壁,大致盘算了一下。 他妈妈问他还记不记得谢鸣玉。 因为谢鸣玉四年前就搬家了,这么多年他们俩也没联系过。 当时年纪小,他只记得谢阿姨离婚后,就带着谢鸣玉走了,连招呼都没跟他打一声。 他怎么会忘。 他一想起谢鸣玉,就气得牙痒。 无数次都想把这小兔崽子摁到地上打。 他不打谢鸣玉,是因为他有原则。第一,他才不打比他瘦小的豆芽菜。第二,虽然谢鸣玉是告状精,但当年好歹是他罩着的小弟之一。 第三…… “阮闲。”身后突然有人说话。 谢鸣玉俯下身,趴在装睡的阮闲耳边说,“别生气了好不好?” “以后你去玩我就给你望风,帮你圆谎。” 热气喷到阮闲的耳朵上,让他莫名觉得热,可又矛盾地把被子裹紧了。 “我没有告状,以后也不会的。” 谢鸣玉离他太近了,一呼一吸之间,阮闲觉得耳朵也痒痒的。他把被子裹得更紧了,连头都缩被子里,耳朵也不露出来。 “我已经改好了,你要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