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标
“喂，你回自己房间睡啦！” 乔鲤森的胳膊被手指戳了一下，他却继续把脸埋在臂弯里装睡不理人。 身旁的人浅浅地叹了口气，语气也轻了不少：“至少去床上睡吧，不然醒来腰酸背痛。” 乔鲤森被他从腋下架起，托着背转移到了床上。被子枕头间带着洗衣粉的香气，让他觉得很安心，眼皮子也彻底撑不开了。就在乔鲤森昏昏欲睡时，他的肩膀却被人剧烈地晃动起来。 “这份报告上面的性别检测结果是怎么回事？” 明明刚才还是温柔模样的Alpha此刻却冷下了脸，身边的信息素也是侵略性的浓郁。乔鲤森害怕得后心发凉，手足无措，他的声带却像被钉子钉死那样地讲不出话。 “你故意瞒着的对不对？你其实知道自己是Beta。” “看我跟傻子一样围着你团团转，你是不是觉得很好笑？” “不是的。”乔鲤森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挤出这三个字。 他也想好好道别，只是他懦弱又贪婪。他也痛苦于自己不是Omega，即使要放弃一部分自由，他也想留在秦鸿溟的身边。 “滚吧，我不想再见到你。” 面前的Alpha明明已经转身准备上楼了，乔鲤森却感觉胃的上方被人无端揍了一拳，他眼前闪过白光，又逐渐进入黑暗。 乔鲤森清醒过来时，他的双手不自觉地护在肚子上，隐约能看到薄薄的皮肤上有移动的凸起。 最近他是吃不好也睡不好。梦到以前的事多半是因为过度焦虑。他从秦鸿溟身边逃开已经四天。即使他已经尽可能多地误导或设下陷阱，却依旧隐隐觉得不安。他太清楚Alpha那股子倔劲，内心只能祈祷能拖过这小半个月，神不知鬼不觉把手术动了。这样秦家就没有强行让他留下的道理了。 乔鲤森上午他预约了医院的检查。就算不要这个孩子，定期的检查也是必须的。在他第一次查出怀孕后，害怕被发现就再也没有去过医院检查。不过胎动都能吵醒他，想来发育得不错。 另一边金瑶瑶被关进去这几天，警察，金家和秦鸿溟三方都在查。金瑶瑶哭哭啼啼说是从聚会上听的主意，警方初步的调查方向便是还有共犯。结果把那日包括杜绍在内的二代们传唤过来，发现这些出谋划策的，怂恿的，自己都没有实践过，完全是不知情地纸上谈兵。 而金家的私下门道更多，他们也更相信金瑶瑶的说法。整个别墅群里摄像头里没有查到什么，他们就调了周边道路商铺的监控。没想到还真的被秦鸿溟找到了蹊跷之处。周边的土路很多都是工程运输的大货车，然而在晚上七八点时突然闪过一辆丰田。天黑看不清车内的人，但从车牌却是市区的车。而金家别墅厨房的窗户那里有人闯入的痕迹。仅仅是这两个细节，秦鸿溟心里就有了数，他松口让金小姐取保候审。如果乔鲤森毫发无损，这位任性的公主也就不会留下案底。 然而与金家之间的梁子已经结下了，金局长毫无长辈的风度对秦鸿溟放狠话，说不会放过他和他的公司的。Alpha却不在乎，他第一时间将车牌号发给了有门路的朋友，甚至都没兴趣查这车是谁的，他只想知道这个车开往哪儿，而他又能在哪里找到乔鲤森。 中午左右，乔鲤森结束了检查。就和他上次进医院一样，医生苦口婆心地劝他考虑留下孩子。因为Beta未发育完全的生殖腔，中断怀孕必须到五月，而完整的孕期本来也只有七到八个月。而目前国家政策是鼓励Beta生育的。AO生育能力强，可数量还是不足。如果乔鲤森独自抚养，是有大量的补贴的。 乔鲤森就像对待电话保险推销那样，礼貌且坚定地拒绝了，他图的不是经济上的供养，否则完全可以赖着秦家。 心态很决绝，然而身体不争气，也就刚出诊室，乔鲤森就开始犯恶心，闷着头往厕所跑，也没顾得上看门口的标识，钻进隔间就开始大吐特吐。 吐完了也是一阵眩晕，乔鲤森甚至没有力气站起来。以前他从不这样的，八成是肚子里的小家伙知道自己不想留它，所以故意报复。 “你还好吗？这里是Alpha卫生间。需要我扶你出去吗？” 好心人将乔鲤森送到椅子上又给他递来了矿泉水和手帕，并关切地问：“你的家属呢？我帮你去找。” 才缓过气的乔鲤森摆摆手拒绝了：“我是一个人来的。” 对话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乔鲤森用笑缓解气氛：“我现在好多了，非常感谢，麻烦您了，我打的车应该到了。” 对方赶紧顺着台阶下了，多叮嘱了几句注意身体就离开了，毕竟他的家属应该还等着他的。 刚刚那句无意的询问戳中了乔鲤森的痛处。产科来来往往无一不是多人簇拥着，唯有他孤孤单单。Beta绝望地意识到脱离了秦鸿溟，秦家，他真就没有任何一个能称得上家人的存在。唯一的血亲是仍在肚子里的孩子，而不久后他也打算拿掉它了。 乔鲤森忽然想起刚进福利院时，院长安抚孩子们讲的话——在院里大家都是一家人。每个人活在人世间，就像一艘艘飘在无际大海上的小船，难以判断身处何方。但是有了家人，周围就有了临近的船只，有了坐标。这样的坐标越多，反而能越清晰地明白自己的人生行程该使向何方。 然而就连这批包容他的家人，乔鲤森也失去了。他当年的欺骗已经让他回不去那个大家庭了。 他现在很想听任何一个熟悉的人的声音，却迟迟落不下悬在手机上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