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危机四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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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守住了成都,你又打算用什么来犒赏我?」 沈青折的脑子里一直萦绕着时旭东的问话,不自觉摸了下眉心。 如果真如他所说,是他们原本的身体,为什么这里没有弹痕呢…… 说起来,还没对着镜子好好看过自己。 “沈郎……沈郎?” “嗯?”沈青折转头,随即赧然,“抱歉……” 谢安摇头笑道:“沈郎一早神思不属,莫不是念着哪家娘子?” 一个八尺高,肌肉流畅,又凶又狠,把他干得死去活来的—— “娘子”。 时家娘子正坐在下首,听到这句话,抬头看了他一眼,眼里带着些笑。 沈青折别开脸:“谢郎刚刚问的什么?” 谢安行五。但沈青折总觉得叫五郎有些诡异。 仿佛某小学生侦探漫画的唐代版。 谢安正色道:“某刚刚问的是,一夜大雨,摩诃池涨了水,淹了附近的巷子,好在附近也只是些烟柳之地,是否要……” “涨水?” 沈青折看着板子上铺开的硬纸,上面贴着成都地图,及剑南西川各州郡地图。 摩诃池就在成都正中的位置,是一块面积不小的水域。 “那也是要转移安置的。受困共计多少人?” 谢安一时被问住,讷讷不得语。 沈青折没回头,语气很平淡:“应救尽救,便遣十个府兵去。散花楼有多高?” “五层楼高。” “那便暂时转移到散花楼上罢,送些吃食和水……”沈青折声音越来越低,直到几不可闻。 谢安疑惑:“沈郎?” 他没有应声,似乎是在对着那块大板思考着什么。 一直没说话的时旭东却站起来:“没事。你先遣人去。救了人要说是得了谁的令,要说清楚。” 这幅俨然是此间主人的姿态,让谢安分外不爽。 这个突然冒出、自称是西军的人有什么底气这么命令人? 谢安不予理会,又去叫了沈青折一声:“沈郎,还没说完。” “嗯?”沈青折回头,笑了笑,“噢……你先遣人去。再帮我把崔宁喊回来,我有事问他。” 谢安郁郁地走了,只剩下沈青折和时旭东二人。还有在旁边打瞌睡的翠环。 或许是还有人在,时旭东很收敛,挪到沈青折身侧,与他一同看手绘的地形图。 在影视作品里的守城之战大都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气势雄浑,少不得还要配上雄壮的BGM以渲染气氛。 但真的要在唐朝守住一座城,多得是些琐碎而千头万绪的事情。 别的不说,单说沈青折临时撮起来的这个最高指挥团,自身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 谢安主战,是因为老家维州被破,但他本身实则是个不通兵事的录事;黎逢春主战,是为了求名求利,因此主意大得很,常有阳奉阴违的试探性举动;崔宁懵头懵脑只知听令,打一下动一下,全无主观能动性……这几个也还算是有才能且德行尚可的,其余则皆是庸碌之辈。 所以时旭东来,不论私事……于公,还是叫沈青折的心定了不少。 至少在很多观念上,他们是相通的。 地形图上,多出了沈青折新画的一道,他将市中心占地宽广的摩诃池,与城西侧流淌而下的郫江连了起来。 “水路?” 时旭东看了片刻,茅塞顿开:“从这里往下,可以绕到侧后。北有郫江,南有检江,便可以反向包抄。” “是的,虽然我的要点是粮食运输问题,”沈青折在纸上点了点,“昨日来袭是从西面来的,西面的郫江在城内,外无护城河,地势相对平缓,所以他们的骑兵可以冲起来。” 说完,按捺不住咳嗽了几声。 时旭东低声问:“着凉了?” 沈青折意有所指:“太大了。卡嗓子。” 时旭东浑身僵硬,也咳了几声,转移了话题: “粮食运输,也是指水路?” “嗯。”沈青折说,“杨秀修建蜀王府的时候,从温江开辟了专用水渠,将木材、砖瓦直接运到市中心,这条渠现在应该还没有荒弃。” 他又问:“时处长说包抄,是什么意思?” 时旭东拿起炭笔的时候,不小心碰了下沈青折的指尖,微微发凉,那接触的一小点皮肤叫他浑身都有些发热了。 他拿起笔在地图上沿着江道画了两条逆流而上的线条,确实可以对云上结赞呈包围势态:“就是这样,比较理想的状态。” 时旭东说着,一阵假咳,沈青折却凑得近了些: “我把病气过给你了么?” “没有,”时旭东微微往后仰,扶住他的胳膊,“好好说话。” “我怎么没有好好说话?” “……你这样让我想亲你。” 沈青折怔了下,意味深长:“噢……” 他笑着站正,也不再逗他,点了下南门的城门:“万里桥就是训练水军的地方。时旭东,你猜吐蕃有没有水军?” 吐蕃水军。大约可以和蒙古海军齐名的存在,后世亚美利坚航母无法进入其驻扎范围1000海里以内。 “说起来,时处长以前当兵的时候是陆军吗?陆军中校?” “是空军。” 沈青折略有些讶异地侧头看他。 “飞行员。” “这个……古代再就业也太困难了。” 吐蕃水军,蒙古海军,现在还要加一个大唐空军。 时旭东笑了下:“确实。” 不过他还是很庆幸,老天能让他在陌生的时代重活一次,还能再遇到沈青折。 虽然……这件事对沈青折来说未免显得过于残忍。 “我想了想,或许你的原身说有些站不住脚,”沈青折分析道,“沈七郎不到及冠。而且,我的额头上没有弹痕,头发也很长……” “既然都发生穿越这种事了,身体时间逆转一些,做些更改也很正常吧。” 沈青折看着他。 “而且,”他压低声音说,“你的锁骨和腿根的痣,都和以前一模一样。” 一时攻守易势,沈青折不自觉地退后半步:“十七岁的你睡了十八岁的我……” “是十八岁的你睡了十七岁的我,”时旭东言之凿凿,“未成年比较占理。” 沈青折也认同这个观点,头疼道:“还是别装嫩了。时处长,我死的时候不小,你要更晚些?多少岁死的?” 他抿着嘴笑了下:“这样算,确实比你大了不少。” 沈青折心里有点毛毛的,忽然想到:“你好像……笑得多了些。” 明明以往都是不苟言笑的典范。 时旭东眉眼舒展。平生相见即眉开。他在心里默默地想。 只是这句诗是白居易的,白居易此时恐怕还在宿州读书。 此时,崔宁挟着水汽,大踏步走进这处刚刚改建成指挥中心的大堂,把一沓信往桌上一摔,“啪”的一声:“云尚结赞递的信。” 居然说对名字了。 只是不知为何如此气愤? 沈青折拿起,还未拆开,就听见崔宁说:“肏他娘的孙望丘,他竟也降了吐蕃!”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信,唐朝的纸张稍显粗糙,上面的字迹清隽飘逸。箭矢都未取下,恐怕是被一箭射到城门楼子上的。 “不是云尚结赞写的?” “是狗娘养的孙望丘写的!劝降!叫某开城纳降!日后剑南西川是吐蕃的羁縻州,他做大蜀国王,某做二蜀国王,去他娘的大鼠二鼠!” 崔宁忽然想起来面前的沈老七在此次之前未曾接触过政事,便解释道:“孙望丘是蜀州刺史,他娘的……” 刺史,也就是一州的长官。 吐蕃自雅、黎一带直扑成都而来,沿途向各州郡传达了纳降的意思。 剑南西川节度使都跑了,他们坚守有什么用? 于是沿途纷纷望风而降,其中佼佼者便是孙望丘,刚听完吐蕃使者蹩脚的唐话,便迫不及待地杀掉城中主战的官吏、军士,而后箪食壶浆以迎吐蕃,如今更是做起了大鼠王的美梦。 与之相比,连沈延赞都称得上一句厚道了。 崔宁说着说着,便又骂骂咧咧开了。 辖成都的为益州,而益州的西南面,蜀州像是一道屏障般挡在益州身前。 如今蜀州也降了,情况才叫是大大的不妙。益州疲弊不说,吐蕃还能从近处的蜀州得到源源不断的给养。 攻城一方的劣势本就在于粮草物资供应,如今云尚结赞有了蜀州做大后方,打成都,说探囊取物都轻了,简直是唾手可得。 只需以逸待劳,围上数月,不攻自破。 不说崔宁,连一贯心态极稳的沈青折都有些两眼一黑。 铁骨铮铮孙望丘,不动如山沈延赞,人杰地灵剑南西川。 其实说到底,仍然是古代信息传递速度的问题,蜀州降了,他们却到现在才知道,很多预先的准备都要被打乱。 沈青折忍住自己吐槽的欲望,把信放下:“这信不值一看。今日吐蕃收兵了么?见到云尚结赞的人没有?” “今日只扰了片刻,把这封信射在了城门楼子上,便退了。雨下得大,他们又着全甲,并不知是否为云尚结赞。” 他说着,看向在一旁一言不发的时旭东,面色稍缓,叉手于胸前:“这位便是将之射于马下的郎君罢,好神俊的箭法。” 时旭东便也回以叉手礼:“幽州,时旭东。” “剑州崔宁,”崔都头突然困惑,“幽州?” 沈青折想起来,幽州,也就是后来的帝都,其所在卢龙镇属于河朔三镇之一。 河朔三镇是叫长安头疼了一个世纪的叛逆藩镇。 他只好替某位历史常识匮乏的大唐空军转移话题:“吐蕃的军营还在修么?” 崔宁这样的单线程思维生物果然被成功转移了注意力,回道: “是。” “崔都头估计多久能修好?” “少则三日,多则五日,”崔宁给了个大概的数字,“原本是这样估计的,但如今有了征发的蜀州民夫,说不得还有其他州郡的,便在此两日之间了。” “两日……”他思忖着,“今夜便要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