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和死对头的往事
但因为不知道，卓珏只趴在贺臻的背上，一边揪了些旁边野草，挤出来汁液，涂在两人身上，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那些被对方遗忘了的往事。 贺臻是在卓珏养母，去世没多久的时候来这个小村庄的。 虽然养母对卓珏没有多好，可他那时候只有十几岁，对对方还是有依恋的，因此那段时间他沉浸在悲伤之中，过得浑浑噩噩的不说，连别人欺负他，他都懒得还击。 而贺臻则是根本不适合农村的生活，别的生活上的难处，他还能忍，但大少爷那时候还细皮嫩肉的，特别招蚊子，动不动就被咬一身包，有时候还会肿得和猪头一样，因此没少被人嘲笑。 可贺臻和卓珏不同，贺臻会恶狠狠地骂回去，打回去。 他学过一些功夫，虽然偶尔也会因为双拳难敌四手，干不过对方，可他睚眦必报，不放过任何一个报复的机会，下手还特别黑，因此几次之后，那些人也就不太惹他了，转而将所有的恶意，都放在了卓珏这个受气包身上。 后来某天卓珏给班级挑水，足足来了五六个人找茬，将水桶撞翻了不说，还故意将半桶水淋在了他身上。 他们以前也这样做过，往常不会发生任何事情，卓珏甚至不会去告诉老师。 但那天巧或者不巧的是，被路过的贺臻看到了。 贺臻不但是一个敢于自己反抗的人，他还急公好义，因此这种事情他没看到就算了，看到了，他就一定要管。 于是他冲了过去。 如果只有贺臻自己的话，他就算打不过那些人，也能全身而退，但他自觉不能把卓珏留下，于是难免要吃点儿亏。 可就在那领头的人，要一脚踹在贺臻腿上，让他跪倒在地的时候，那人被卓珏挥舞着扁担，给打趴下了。 卓珏加入了战局，他虽然力气不大，但敏捷性高，手里又有“利器”，外加贺臻的配合，最后他们两人将那几个人打得抱头求饶。 那几个瘪三还敢告老师，可知道了真相的老师，又将那些人臭骂了一顿。 贺臻听得眉开眼笑，等老师走了还很开心的这卓珏说，他觉醒了，有了反抗的意识，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可卓珏知道自己没有，他以前只是并不在乎那些人，宛如跳梁小丑般的所作所为，刚刚之所以抄起扁担，是他觉得自己不能让帮助他的人受伤寒心。 不过他和贺臻的关系，并没有因为这次的并肩作战而变好，他只是投桃报李的告诉贺臻，可以用那种野草的汁液防蚊，再见他们还是陌生人。 但从那以后，卓珏也没有再任人欺辱。 因为他想，不管贺臻为什么帮他，他都不想让一个关心过他的人失望。 再后来…… 当初照顾贺臻的那户人家，收了贺家的钱后，刚开始对贺臻还不错，可一两个月贺臻家里人都没来看他，也没打电话询问他过得怎么样，就连贺臻被人欺负，都是自己出头，他们就起了坏心思。 那家人不但对贺臻指桑骂槐，说他吃得多、不干活，娇气之类的，甚至不让他上课，想逼他去帮自家干农活，还美其名曰他需要锻炼。 贺臻怕父母担心，因此没有联系他们，只是警告了那家人几句。 可那家人非但不觉得自家过分，反而觉得他们一家子大人，还拿捏不了一个小孩子？ 于是他们得寸进尺、变本加厉，一次只因为贺臻多吃了一块肉，就把人给赶了出去，让贺臻去自生自灭。 那时卓珏刚好路过，看贺臻拍门板把手都拍红了，那家也不开门……他见不得帮过自己的人露宿野外，于是顺手把人给捡自己家去了。 可贺臻报复心真的很强。 当时他没多说什么，乖乖地跟着卓珏走了，第二天他却趁着那家人去下地的时候，撬门直接把父母当初留下的钱，都给拿走了。 还不嫌脏地泼了那人家一屋子的大粪。 那家人自然闹起来了，可贺臻去了村长家，直接将父母给的那几万块拿了出来，口齿伶俐地将这家人的所作所为，都讲了出来，并且只从里面拿了一万块，做自己接下来日子的生活费，至于剩下的，赔了那家屋子外都捐出去，给村子修缮祠堂。 所以后来村长出面，一分钱没赔那家不说，还把那家骂得狗血喷头，让他们给贺臻道了歉，还让他们把贺臻请回去。 道歉贺臻让了，但贺臻根本没接受，而且从那天开始，他就搬去了卓珏家住。 卓珏讲得很开心，“当时你很臭屁地和我说，你不和家里说，一是不想父母担心，二是这种事情，自己轻轻松松就能解决了，杀鸡焉用牛刀。” 至于贺臻拿走的那一万块钱……哦，不止一万，贺臻虽然不能去银行取钱，但手里也是有些现金做私房钱的，他将那些钱几乎都花在了卓珏家，比如安了那对儿结实的门板，比如打了院子里的那口井，比如买了家里的那张床。 总之，贺臻努力地想让他过得好一些，好一些，再好一些。 而贺臻想着卓珏家里那不搭调的床，觉得自己那时候审美真差。 不过那不是重要的，他问卓珏，“我说了杀鸡焉用牛刀这个词？” 卓珏“嗯”了一声，“说了。” 贺臻嘬了下牙花子，肯定开口，“我那时候就看上你了，不然我这种人，不会随随便便说成语，还是那么装逼地成语。” 还有一点他好意思没说，就是当着卓珏的面，他居然只敲门，没骂人，肯定是想给自己保留点儿美好的形象。 他自己都很纳闷，“我还真是早熟，而且对你绝对是真爱，不然怎么一点儿犹豫都没有的，说弯就弯了。” 在他的认知里，他从小到大，喜欢的可一直都是女孩子。 卓珏听他这么说，顿了一下开口，“因为那时候你认识的我，其实也是个女孩子。” 他养母身体不好，终身未嫁，在这种落后封建的小村庄，如果抱一个男孩养大，很容易遭人非议，而且他的身体情况还特殊，所以对方一直将他当做女孩子养。 最初卓珏对这种安排，并没有什么异议。 他不懂是一方面，外加生活的重担压在肩膀上，让他也没有精力来思索这些，所以他也一直当自己是个女孩子，于是在贺臻和他表白后，开始和对方偷偷地早恋。 直到贺臻离开后又过了一阵子，他才在生理卫生书上，发现事情不对劲。 再后来的时候，他发现和做女孩子相比，他更认同的性别，是男生，所以才费了很大周折，将身份证改了过来。 卓珏又一次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我真的不知道。” 贺臻听得咬牙切齿，“你要再和我说这种话，我就会想揍自己一顿。” 他后悔得不行，“我走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带上你呢？我……” 可他又想到，如果带上卓珏，对方在那场车祸里，能不能活下来还是个未知数。 卓珏闻言，安抚地亲吻着他的鬓角，“你说过要直接带我走的，可那时候我养母的坟地出了些问题，需要我处理，而且你当时说很快就会回来找我，还说你父母都很开明，也会对我很好……只是造化弄人而已，不怪你的。” 贺臻听他这么说，心里叹了口气，“可我还是让你伤心了。” 他真的很沮丧，觉得是自己让卓珏吃了苦头，“我至少应该告诉你我是谁啊。” 他肯定没有告诉卓珏。 也许是因为想保护对方，也许是想要后来给对方一个惊喜，但总归，怪他那时候太弱小、太幼稚。 如果他告诉卓珏，对方至少知道他是谁，至少能找到他。 他真的不敢想象，如果自己和卓珏，没有考上同一所大学，那等未来的某一天，自己想起了一切，会留下多大的遗憾。 卓珏见他这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就故意开口，“伤心倒是没伤心多久，因为后来就只剩下生气了。” 贺家夫妻出事的事情，小村子里的人，是不可能知道的，所以他只能当贺臻这种富家少爷，像很多狗血里那样写的，只是和他玩玩，将他当做消遣的乐子。 所以他无数次地警告自己，不能为这种人伤心，只要憎恶对方就够了。 而且自己一定要努力的出人头地，这样日后才有可能见到贺臻，狠狠地啐他一脸。 直到，他在大学的时候看到了贺臻…… 贺臻问他，“你为什么不那时候就冲过来把一切都告诉我，再揍我一顿呢？” 他现在感觉卓珏那四年小打小闹似的针对，根本就不够解气。 卓珏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我不知道你失忆了，而且我从女生变成了男生，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 最关键的是，从他看到贺臻，他就知道，自己所谓的恨，都是自我欺骗而已。 如果不爱，又怎么会恨。 所以他想维持住自己仅剩的自尊——只要不和贺臻相认，就代表了自己不在乎。 但他最开始的时候，并没有打算和贺臻作对，毕竟当初贺臻喜欢自己，就应该是个直男，而他不但不是女孩子，甚至连男孩子都不是。 他只是一个身体畸形的怪物。 可住在寝室的第一天晚上，他们寝室和很多寝室一样，开展了一次促进互相了解的卧谈会。 那天晚上寝室的另两个哥们，放飞自我的诉说了从小到大的明恋和暗恋，还说希望大学的时候，能进行一场浪漫的恋爱。 而轮到贺臻的时候…… 贺臻也想起了那天自己说的话，“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人，至于恋爱么，顺其自然……” 他当时还开了个玩笑，“如果有比卓珏还漂亮的女生，我就考虑一下。” 想到自己当初说的蠢话，贺臻怄的想要吐血。 要不是现在背着卓珏的话，他都能再抽自己两个嘴巴。 但现在，他只能感慨开口，“宝贝儿，你可真爱我。” 换位思考一下，要是有个“渣男”和自己表白后就跑了，过后还表示没爱过，自己肯定冲上去把人揍掉半条命。 可卓珏听他这么说，却对他开口，“是啊，贺臻，我真的很爱你。” 如果不爱，他不会做那么多多余的事情，来报复贺臻，如果不爱，不会阻挠贺臻搬离寝室，如果不爱，他不会故意去打扰贺臻和别的女孩相处，如果不爱，他不会在那天答应去酒吧，不会激贺臻吻自己，更不会之后在酒店，不顾一切地和贺臻缠绵…… 卓珏将自己的心，完完全全地展示给贺臻看，包括他的自卑，和那似乎没必要，却又必须存在的自尊，“我也不想这样，我也想过放弃，我有时候会想，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不能放过你，也放过我自己……我告诉自己，我这样做，是你罪有应得，可我其实知道，我一直知道，真相并不是那样，真正的理由，只是因为我爱你，我不甘心，我想和你在一起，可我没有资格。” 卓珏说到这里的时候，喉头有些微微地哽咽，“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我真的是个女孩子该有多好，那你至少还有接受我的可能，哪怕我真的是个男孩子，我也可以掰弯你……” 他又忽然大声，“对不起，贺臻。” 贺臻嗓子也有点紧，“都说了不要和我说对不起，要说也应该是我和你说。” 卓珏却开口，“别的事情，我们就不要争论谁对不起谁了，但这件事情，我一定要和你说对不起，因为是我把你想得狭隘了，我觉得你接受不了我，你会觉得这样的我是怪物，这是我的错，你明明那么好……” 再被自己那样对待后，还是接受了他的身体，甚至追到这个小山村来找他，“是我太自卑，导致自尊心过于旺盛，是我对你太没信心，把你想得太坏，你明明很好，那么好……” 贺臻忽然截断了他的话，“卓珏，你再说下去的话，我会忍不住想要吻你，吻很久，但司机大哥还在等我们” 卓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