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觉得又虚伪又恶心
在舌尖感受到温暖的那一刻,黎姜还恍惚了一下,以为那是宋琪的唇齿。一小绺细细的硬物,被热乎乎的软糯香甜包裹着,像极了接吻时感受到的宋琪。 但下一秒他就被一个可恶的声音从美好的幻境中拽回来了。 “别光舔,你倒是往下咽啊!” 操他大爷的,又是路眠雨……这讨厌的声音。 黎姜睁开眼睛,看到路眠雨正端着个碗在他面前蹲着,一只手拿着勺子使劲儿往他嘴里塞。 又他妈的给老子喂什么东西,还以为是宋琪的小嘴儿。黎姜一边儿嫌恶地用舌头顶着勺子边沿拒绝那玩意儿在自己口腔里的继续深入,一边儿扭过了头去侧倚在墙上完全不理会路眠雨排斥任何的交流。 没想到路眠雨很执着,像一团粘人到甩不掉的鼻涕,顺着黎姜脸部的转动也紧紧跟到了另一方向。又用那张令黎姜厌恶万分的脸怼在黎姜面前挡住了他所有的视线。就跟这囚禁他的屋子似的,密不透风无处可逃。 “烫吗?这不烫吧……“ 路眠雨不解地自言自语。 “烫。“ 黎姜盯着路眠雨。 “唔?“ 路眠雨盯着那勺粥。 “你脑子被烫到了成傻逼了吧。“ 黎姜又硬又冷地说。 路眠雨没抬头,没回怼,还是盯着那勺粥。黎姜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能分辨出来是在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那个药不能空腹吃,所以你会胃疼,现在喝点粥。“ 路眠雨压抑着愤怒想尽量保持平静,但他说出的话听起来却更像是命令。 “不用。“ 黎姜说。 “为什么不。“ 路眠雨用陈述句的语气问。 “你要折磨我出气,就利索一点儿一股脑儿全整完,不用打一巴掌揉半下,你这么今天取五百明天存五十的,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才算是解气。” 黎姜非常思路清晰地陈述理由。 路眠雨还是盯着那勺粥,而且还笑了笑。 黎姜怀疑那一碗糨糊就是路眠雨脑子里面流出来的。真他妈的不是个正常人。 “你精神……“ 那个没来得及说出口的“病“字儿被一大口粥黏糊着重新硬硬被塞回了黎姜肚子里。 路眠雨死死捏住黎姜的脸颊生硬地撬开了他的嘴,直接举着粥碗就往里灌。 “老子就是取五百存五十,就是要出口恶气再缓一缓,就是要细水长流把你折磨到天长地久,让你在七老八十的时候被担架抬着才能去找那姓宋的小贱人。“ 黎姜被呛得喉咙里呜噜呜噜的,泪水生理性地不断滚落,粥从嘴角溢出又被重新填回去。路眠雨也不管他能不能听到自己的咒骂,就是执着地宣泄着情绪。 宋琪那个不男不女的娘炮贱货到底有什么特异功能,能让你这么舍生忘死大义凛然。你的脑子是被屎糊住了还是被浇筑了水泥了,要么是他妈的傻要么是死心眼子,愿意把自己拆零碎了去给姓宋的那个玩意儿偿命。王八蛋,你俩都是王八蛋。把老子害到监狱里不人不鬼地熬了四年,还在这演你侬我侬生死不离。 恶心。路眠雨呸了一口。 可是,这么一个死倔死硬的家伙,在宋琪面前究竟能有多温柔呢。 路眠雨看着黎姜快要窒息的苍白面色停了手。他耳边又响起了黎姜软绵绵的那一句,你拉我起来。还有黎姜剃毛之后昏厥时那殷红的下体。 路眠雨怼在黎姜嘴上的粥碗一撤走黎姜就捂住胃跪趴在地上剧烈咳嗽了起来。从嘴里喷出的粥连米带水带口水沾了路眠雨一裤腿,可路眠雨就那么定定地站在黎江面前低头看着他,也不退也不躲。 黎姜那么个硬骨头,剃个毛都一副顶天立地的模样,血流干了还不忘和自己对骂互呛,竟也有此刻伏在自己脚下失去还手之力的时候。 是不是,黎姜在宋琪面前的时候,也会这样屈服? 路眠雨忽然很想抬起脚来踩住黎姜的脊梁。在自己面前时他要更低一些,比在宋琪那里时更屈服一些。 但他还没有来得及思考并实施这一不怎么光彩的计划,黎姜就大口大口地开始呕吐。胃部剧烈收缩着,把路眠雨刚才强行灌进去的粥全都反了出来。 路眠雨在脑海中意淫的那只鞋底马上变成了他的手掌。踩踏也变成了安抚。 “慢点儿慢点儿,没关系吐干净就好了,药也吐出了就好了……“ 路眠雨的手在黎姜后背轻轻拍打着。 吐得七荤八素的黎姜差点儿一脑袋昏厥在自己面前的那滩呕吐物上,被路眠雨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了。 黎姜就那么面条儿似的软塌塌挂在路眠雨的胳膊肘上意识模糊。 路眠雨中邪了一般就那么揽着黎姜静止着。他在尽力感受着黎姜所谓的爱的形状。就是把一个死倔的硬骨头变成这么个柔顺的身体么?宋琪为什么能做到?为什么只有宋琪能对黎姜做到,为什么黎姜只对宋琪做到? 此刻的黎姜温驯得没有一点儿挣扎,路眠雨只能感受到他虚弱的喘息依附于自己的臂膀之上。 他把黎姜用外套仔细包裹好倚靠在墙角,自己去厕所取来了卷纸和洗涤剂开始清理那一堆呕吐物。 路眠雨是真的不在意这些。他在监狱里什么倒人胃口的场面都见过了,这实在算不上啥。从抱着黎姜排泄到收拾这摊秽物,路眠雨从来没有感到恶心过。他总觉得这是因为监狱的经历使得他的确见多识广百毒不侵,心里承受能力已经很强了。 路眠雨在进去之前虽然不矫情也不怎么爱干净,但绝对算得上是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子哥了。这么一趟受教育之后再出来,别说扫大街了,刷厕所都行。 真的是彻底改造重新做人。路眠雨嘀嘀咕咕的。 黎姜重新清醒过来的时候路眠雨已经把地板清理得干干净净了,正在厕所里洗手。这么一吐,刺激胃部的药也清空了,反而感觉不再那么难熬了。 从洗手间出来的路眠雨径直绕过了黎姜,走到屋子一旁拿起了薛老幺给的那一兜药,在里面翻了翻。 “烧的话吃这个,这个不刺激胃。“ 路眠雨冷冰冰地站着,把那盒药扔在了黎姜面前。 黎姜没有反应,也没抬头看路眠雨,路眠雨就那么愣了几秒,然后转身离开了。 他离开得也并没有多么出息。十点了。养生粥铺开门了,他该去给黎姜买养胃粥了。仅此而已。 走出房门的路眠雨停下了。不行,得把那些药都检查一遍,对胃有刺激的就都带走换了。黎姜是个傻逼。给他留下啥就吃啥。路眠雨这样觉得。 当路眠雨重新推开门的时候屋子里是空的,只有洗手间里传来反复冲水的动静。路眠雨以为黎姜又吐了,三两步跑到洗手间,然后瞬间愣住了。 马桶里面很干净,清澈的水面上漂浮着一盒药,质地太轻,实在难以冲下去。 就是路眠雨给黎姜的那盒药。 路眠雨一把掐住黎姜的脖子把他死死按在厕所墙上。 “你是狼心狗肺的吗?老子好心好意你看不懂吗!“ 黎姜笑。很苍白,但这苍白的颜色似乎现在也成了一种攻击,漂浮在黎姜的面容之上诉说着他对路眠雨的不屑不屈和不在意。 “好心好意?姓路的我一直怀疑你脑子不怎么好用现在看来你的确是弱智。你到我家抢东西,把我家洗劫一空,临走之前从我的钱包里掏十块钱甩给我,你把这叫好心好意?你把我揍得浑身骨折然后商量着给我留下哪一根儿完整的骨头,我还应该感激你?我没那么贱,没那么奴才。你把我关在这儿用私刑,我还要在这种囚禁虐待里面翻找出一星半点儿你的人性?老子他妈的又不是捡垃圾的。你要是觉得对我这么嗟来食让你更解气更爽你就这样,但是别指望我会感激你,我只觉得又虚伪又恶心。“ 黎姜的这一大段慷慨陈词像是一个响亮的巴掌,把路眠雨一下子就抽昏头了。明明心底里有万分的憋闷委屈屈辱尴尬,此刻却一个字都辩解不出。 路眠雨的脑子里面胀得嗡嗡直响,满肚子翻滚的情绪全都化作了手下的劲儿,掐在了黎姜的脖子上。路眠雨手背上青筋凸起,每一个指节都在用力,黎姜很快就说不出话了,徒劳地张着嘴吐出些无意义的音节。 为什么宋琪给黎姜的好就是好,为什么自己给的就是嗟来之食。为什么黎姜对宋琪就那么好,为什么对自己就极尽羞辱排斥。黎姜,你到底能为宋琪做到什么程度。 “我如果此时此刻就把你掐死呢。” 路眠雨眼神冰冷而锋利地盯着黎姜。 黎姜痛苦地闭着眼睛窒息到回答不出话来,路眠雨手底下稍稍松了些劲儿。 “掐死我,你能消气,从此,不找宋琪麻烦,就行。” 黎姜的声音断续而沙哑,钝刀子剌肉一样摩擦得路眠雨心口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