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云系列：7

    人某种程度上来说，是有点犯贱的。姜郁文此刻觉得自己是这么个情况。他现在站在餐厅里，今天才注意到原来这里的香菜很齐全。齐全到可以做他小时候因为穷吃到想吐的母亲特制的三明治。现在明明就不缺吃不缺穿的，可他很多年没有吃过那种三明治了，居然有点想念，就自己动手做了一个。

    他心满意足的弄好自己的三明治，放在盘子里然后想要找个位置，也看见了在角落里吃饭的尹朗。饭点时间食堂是到处都坐满了人，只有尹朗四周围的座位上都是空的。别说是跟尹朗同台吃饭了——虽然尹朗是那种对此一点所谓都没有的人，但谁也没这个勇气去冰山尹董的对面吃饭，哪怕是那附近也不敢！

    姜郁文倒也不想有啥麻烦，更何况不远处的凌曲水似乎已经占好了位置，在朝他挥手了。隔着座位路过尹朗的餐桌时，他惊讶的发现尹朗的餐盘里只有几块面包，一点蔬菜沙拉还有一碗汤。他心里讶异——天，该不会他们的尹董天天都是吃这些吧？这谷安的饭菜多好吃就别说了，员工个个养的白白胖胖的，大概也就尹朗这么瘦这么纤细。天天吃这些能有什么营养？真是无法理解，他们老板是怎样在只吃了这些的情况下还高压工作的？

    他实在是很想问问尹朗，这谷安的五星级大厨也无法获得您尹董的胃吗？但姜郁文犹豫了一下，还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好了，反正尹董开心就好。

    “姜总，这个方案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凌曲水坐在姜郁文的办公室里向他建议道。“我看还是拿给尹董审批吧。出了什么事，你就是倾家荡产可也兜不起啊。”

    姜郁文看着他打趣道：“那加上你一起倾家荡产呢？能勉强兜住吗？”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姜郁文，还想我陪你倾家荡产！你不想娶老婆，我还想娶呢！”凌曲水笑骂两句，来了精神。“对了阿文，说起这个，我妹有个好闺蜜，长的可不错。之前你来我家，她在我妹房里看见你了，然后对你这个斯文败类，人面兽心的家伙可是一眼倾心啊！”

    姜郁文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最后那句话完全可以不说的谢谢！

    “要不要安排你们见一见？啧啧啧，她还是刚毕业的大学生，正是青春貌美的时候…”

    “留给你吧。”姜郁文扯了扯嘴角。“那可是你妹的朋友，你这不赶紧近水楼台先得月？”

    “哎呀，我这不是重兄弟情吗？看你整天孤苦伶仃的一个人，是不是？”

    “那真是谢谢你的关心了。”

    “真不见？！”

    “不了，谢谢。”

    “……”凌曲水又露出了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真是不开窍的木脑袋，还天才呢，还尖子呢，还精英呢，我看你就是个憨批！我说，你不是余生想陪着这些文件老吧？”

    “不行吗？”

    “姜郁文，以后你白发苍苍，秃顶，视力降低加上双手发抖，尿尿分叉的时候你是想跟你老伴一起在院子里坐着闲聊晒太阳呢还是死在文件堆里啊？”

    “死文件堆里。”姜郁文冷静的说。

    “丢！”哪怕是凌曲水的家教再好，也忍不住骂了句粗口。他骂骂咧咧的起身，抱起自己的文件夹走人。“你死文件堆里，那你可最好祈祷你这些文件能长脚长脑袋长嘴巴的给你打火葬场电话，否则你是火化都没得机会！”

    姜郁文想了想，觉得凌曲水说的话也没错——当然是指这份文件应该拿给尹朗签名，而不是相亲之类的破事。于是他拿起文件，离开了办公室，路过一个女员工的办公桌时，他停了两秒，顺手捞走了她桌上的巧克力。

    “姜总，姜总！”女员工把他叫住，一脸的痛苦。“姜总你把我巧克力拿走干嘛？拜托你了，我下午还得靠这个吊命啊！”

    “少吃点会怎样？”姜郁文白她一眼。“我说小丽啊，你这一天到晚就知道吃这些，好身材都快不保了，你有没有反省过自己为什么没有男朋友啊？”

    小丽气的两眼发白。“你拿我巧克力就算了，你还嘲笑我！”

    “怎么是嘲笑？我这是给你一个小建议呀。”姜郁文满脸“领导的关怀”样。“身为你的上司，当然员工的人生大事我也是会担心的，对不对？”

    小丽咬牙，差点就把自己脚上的高跟鞋脱下来，一脸砸到姜郁文的帅脸上。“好的，姜总！你拿走你拿走，你要什么都拿去，求求你快走吧！”

    “好的，下午好好努力哦，拜拜。”姜郁文笑容满面的朝她挥手。

    姜郁文几分钟之后进去了尹朗的办公室里，尹朗如同往常一样，埋头认真的处理工作，头也不抬的道：“姜总，有什么事？”

    “尹董，这有份文件需要您亲自过目签字。”

    “知道了。”尹朗点了点头。“你放那吧。”

    “好的。”姜郁文把文件放在桌上，但是好像还没有离开的意思。

    尹朗抬起头来，看着办公桌另一边的姜郁文：“怎么了，是还有什么事吗？”

    “也不算什么事，就是…”姜郁文把自己搜刮来的一条巧克力放在了尹朗的办公桌上。“中午看见您在食堂吃的挺少的，怕您下午太忙的话会低血糖，所以就…您不介意的话，需要的时候可以吃，高糖的东西可以补充下体力和脑力。”

    尹朗的视线透过了眼镜片，停留在了那块巧克力上，一时没办法作出反应。

    姜郁文本来想说，如果尹朗吃不惯那些东西，可以告诉他他喜欢吃些什么，他也不介意再早起一点给尹朗做好了送过来。不过姜郁文还是没说，毕竟他似乎没必要干预太多除工作以外的上司的杂事，再说了，五星级厨师做的菜都没法获得他老板的芳心，他这种三脚猫厨艺只能做平民家常菜，就更是入不了老板的眼了。所以还是那句话，尹朗喜欢什么吃什么…总之尹董开心就好咯。

    “那我就先下去了，您有什么需要再联系我。”姜郁文也没想等尹朗的反应，便抬脚离开了。

    尹朗看姜郁文离开了，视线又回到了巧克力身上。他神色有点复杂，似乎在思考什么一样。他确实是在思考，他在识别自己内心此时的感受，但无果。好一会儿，他伸手把那边放着的巧克力拿了起来。

    “……”尹朗从小就跟别的孩子不一样，他不怎么喜欢吃甜，像是巧克力这些高糖的东西，就更是没什么兴趣了。黑巧太苦，白巧又甜的发腻，总之是怎么吃怎么不喜欢——他手里这条还是夹心白巧克力。但这次，他根本就没考虑“吃”还是“不吃”这个问题，而是径直撕开了这条巧克力的包装袋。

    他把巧克力放在唇边，斯斯文文的像小猫吃东西一样优雅的咬下一口巧克力。果然，就好像尹朗一贯以来的想法一样，这白巧实在是甜的发腻。

    可他好像…不讨厌。

    那之后，尹朗发现只要每次姜郁文过来送文件，无论他是在办公室还是不在办公室，他大多数时候都会留下些小零食。像是糖果、巧克力或是能量棒…总之都是姜郁文认为严格来说不算是零食并且有补充能量作用的东西，同时也都是尹朗不喜欢的甜腻的东西。

    这是第几次了？尹朗不知道。总之不是第一次、第二次或者是第三次吃他手里的巧克力了。有时是坚果巧克力，有时是黑巧克力，有时也是牛奶巧克力…今天的巧克力是草莓牛奶味的。

    很甜，跟往常一样，甜的腻，但对姜郁文的行为他总是默许。

    尹朗感觉，不是“好像”，而是…他真的不讨厌。

    不讨厌什么？他确信自己讨厌巧克力，讨厌糖果，这实在是太甜了。

    不过是姜郁文给的，他不想说讨厌。

    他似乎有时还会期待，如果今天姜郁文会给他送巧克力，那会是什么味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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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尹，尹尹董？！”小丽见到尹朗来到他们部门，无限惶恐。“您，您有什么事吗？只要吩咐一声我们马上给您…”

    尹朗平静的打断她：“没关系，我只是顺便来找你们姜总有事。他在办公室吗？”

    “这，姜总刚刚好像去茶水间稍作休息了。您要先在办公室坐着等等吗？”

    “不用了，我去茶水间找他吧。”尹朗转身离开。“你们继续忙。”

    “是！”

    尹朗来到茶水间时，里面不止姜郁文一个人，还有另一个长得不错的女人。姜郁文背对着他好像个老人家一样抬手臂喝着他玻璃杯里装着的刚泡的绿茶，女人在他面前站着，却是红着一张脸。

    “小林，怎么了吗？”老干部姜郁文抿了两口吊命的提神茶，疑惑的看着面前的小林。“工作上有什么问题？”

    “不不不，不是。”小林慌慌张张的摇头，鼓起了极大的勇气，对姜郁文递出了手中的小卡片。“姜姜姜总您能收、收下这个吗，我我、我…我真的很喜欢您，我也不…”

    姜郁文用有点痴呆的眼神看着小林手中的告白卡片，还以为自己回到了学生时代。小林自己也觉得这样或许有些老土，但表明心意似乎还是用这样的方式会好一点。

    尹朗知道自己不该打断现在的姜郁文和这个女职员，可是在看到姜郁文把卡片收下后，他心里没由的有些怒意和不爽。他难得在员工面前有失以往的冷静淡定，走到他们那，声音格外冰凉：“现在是工作时间，我希望我的员工不要浪费时间在这些私事上面。”

    小林见来人是尹朗，吓的脸色苍白，刚刚因为表白而烧红的脸顿时没了温度。她惊慌失措的对尹朗说了好几句抱歉，姜郁文好心的对她笑了笑：“你先回去工作吧。”

    “是！”小林得令，感激的看了姜郁文一眼，马上落荒而逃似的跑走了。

    姜郁文好奇道：“尹董？您怎么亲自来了？”

    他是在偏袒那个女人吗？尹朗觉得更生气了。

    “你是在怪我打断你的好事吗？”尹朗话说出口连自己都有些惊讶。他听见自己的语气里带着讽刺和攻击性的味道，他从不曾这样失态过。况且这些员工间的私事跟他毫无关系，他不爽是因为——因为他们在浪费工作的时间，是这样吧？肯定是。他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姜郁文另一只手中的粉色卡片，心中的怒意好像在膨胀。

    姜郁文闻言也很惊讶，他摇头：“尹董，我怎么会？”随后他嘀咕。“而且这好像也不算是什么好事啊，如果之前让市场部做的调研报告能在今天之内出来才真算是好事来着。”

    怎么是好事了？女人？恋爱？呵！只会影响他姜郁文的工作速度！

    “你在嘀咕什么？”

    “没没没。”姜郁文急忙回神。“尹董，您找我是有什么事？您以后叫我就可以了，不劳您亲自下来一趟。”

    不想他下来再像今天这样坏他好事是吧？尹朗心里又不受控制是这样想的，不过这次他没有说出来。他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情绪：“没有，我刚才出去一趟，顺便过来罢了。之前那个产品的方案很好，让研发部加紧速度，我要在今年年底之前让这个产品上市。”

    “是，我会通知下去让研发部加快速度的。您放心好了，时间还算宽裕，年底之前一定会将这个产品完成并且上市的。相似产品目前在市场上的情况也让市场部的人做调研了，我也在等他们的报告，应该这两天就会给我了。”

    “嗯，那我等你的好消息。”

    “您放心。嗯…尹董慢走。”

    尹朗走了几步，也没想说什么或者做什么，只是他不自觉的回了头——姜郁文这时侧对着他，没有注意到尹朗，他又很老年人的喝了口茶，接着把手里那张根本没打开过的卡片看也不看的扔垃圾桶里了。

    “……”尹朗转回头来，常年没太多情绪波动的脸上有些许惊讶。

    不过心里的怒意好像突然就消失了。

    这怒意来的莫名，去的也很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