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恩人

    初见林艳青的时候，是在某处的竹林中。

    他见有几条蛇追逐一条浑身青碧的小蛇，似乎是要赶紧杀绝。江月璟对他们蛇妖的事情不甚了解，既然是与自己无关，他准备离去。

    谁知步子还没迈出，就被那条小蛇缠住脚，小蛇尚且年幼，他不忍心踢开，兼之一双滴溜溜的眼睛望着他，教他心头一软，做不出任何动作。

    跟着追来的蛇感受到周遭隐隐有仙家气息浮动，抬头望见江月璟就在不远处立着，心虽有十分不甘，也怕过去折损自己性命，犹豫再三之后，皆缓缓离去。

    小蛇知道同类已走，便缓缓爬下来，幻化成一个四五岁稚童的模样，朝着江月憬跪下来。

    “多谢仙尊救我一命。”伏在地上磕了三个头。

    “如此年纪就能化形，也算得上天赋极佳了……”江月憬喃喃，见他不动，接着补了一句“你先起身。”

    还却是不动，江月憬心感奇怪，就问他缘由。

    小蛇沉默了一会，最终还是开了口“仙尊救我一命，我本无以为报。却又有一事相求仙尊，又怕仙尊觉得我胡搅蛮缠。”

    “你且说，何事？”

    “望仙尊能收我为徒。”他终于抬起头，那双殷红色眼里满是请求。江月璟别过头去，他怕自己再多看一眼，就会真的同意。

    江月璟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我不能收你为徒，此番救你也属意外，非我本心。你还是快些离开吧。”

    小蛇听完此言，露出失望的神情，心有不甘，仍追问江月璟“真的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可能吗？”

    他夹杂的哭腔的声音不经意间触动了江月璟的故作冷淡绝情的心，转过头瞧见稚童眼里蓄着一层泪水，几乎要落下来，纵然他觉得有违常理，此刻也无法说出什么过于狠心的话来刺激他了。

    “离此地千里之外有一终年不化的雪山，山上开有雪莲花，若是你能将盛开的雪莲带给我，我便收你为徒，如何？”

    江月璟本想用此言来劝小蛇莫要多费功夫，而小蛇自认为抓住了一线希望，不由得露出笑脸，擦了擦脸上泪痕，向江月璟行礼作揖。

    抬眼时，发现周围除他外早已空无一人……

    五个月时间对月江月璟来说不过瞬间，他定定地瞧着窗外树叶纷纷落下，知道酷暑早已过去，如今正处深秋了——再过一日，他便要辞别琼华门的掌门，同时也是他的师兄路欣，回到天界。

    路欣本来比他早入天界，却因担忧自己徒弟常常回门派中。江月璟每想到此时，总笑路欣是个操心之命。

    路欣便冷着一张脸反驳“师弟这样孤单许久，还不寻个徒儿来，为你端茶倒水，岂不有趣？”

    此言一出，江月璟就会默不作声，低头喝茶。

    路欣摆出语重心长的样子，劝他“你虽在外人眼中是个清高孤傲的样子，但师兄知道你其实比谁都要温柔，既然如此，为何不肯？”

    江月璟闻声似笑非笑，眼中却有一丝路欣看不透的情绪。修长的手指缓缓摩挲开在茶杯上的那一朵花。

    “怕是，时机未到。”

    路欣听出是托词，知晓往日肯定是自己念叨惯了，连师弟这样性子的人也要敷衍自己，故不再提及此事，二人默默喝茶，等天黑后才散去。

    江月璟回到路欣给他的临时居所，虽说临时，却也是特意隔开一处地方，房内各项按照他平素喜欢的样式来，其细心操劳，从中可见一斑。

    因着时间尚早，他点燃室内的烛火，伴随窗外萧瑟的风声，随意拿出一本置在架上的奇诡，借着光慢慢读起来。

    尚且只读了二三页，就察觉门外有人。

    居所被江月璟设下结界，不论何物靠近他便会得到反馈，之前也有过类似情况，江月璟知道是路过的鸟兽无意之间碰了而已，而此番感知的，是妖气。

    他在脑中思索谁会在此刻前来，想了一圈毫无头绪，索性起身去会会那妖。

    开门一瞧，不是当初见的小蛇妖，还能是谁？

    原来这小蛇自从得了江月璟的条件，便日夜不停地赶往雪山，然而他此等微薄修为，一路风雨兼程，常常有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时刻，却又怕在半途中停下会永远到不了雪山，于是只在累极之时才敢睡上一会。

    往往是他自己惊醒过来，看头顶星河，静谧地闪耀着，似乎这样的景色给了他无限的希冀，亦或是心中不断重复那个约定，渐渐让他有了继续前进的力气。

    到达雪山之前的路段只是让他疲累，那么往雪山之巅行去的路，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地狱。起初在山脚，尚且感受不到冷意，，等爬到半山腰，仿佛这里和世界已经完全隔绝开，冷得深入骨髓，仿佛是一根细长的银针，钻入他的皮肤，刺进他的骨中，让他疼痛难忍，无法言说。

    前行的速度慢下来，他是不是会眼前一黑，身体却仍然动着。大雪覆盖他的全身，变得雪白，沉重的雪压在他身上，渐渐让他失去了意识……

    随后猛然醒来。

    原来小蛇在神智消失之前施了一点法术，让自己暂时清醒过来，虽然这点法术只能够维持一小会，等下次重复时威力又会减弱，可他目前已别无选择，只得用这样的法子来坚持下去。

    靠着寻常人无法坚持的毅力和耐力，他来到了雪山之巅。漫天的雪花已经消失，伴随而来的，是一阵阵温软的春风——雪山终于认可了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

    晶莹剔透的雪莲在他眼前缓缓舒展花瓣，透出一股青白的色泽，只是雪莲并未完全盛开，中间的花心被完整地包裹住，一点不漏痕迹。小蛇不知为何如此，咬牙化成了人形，准备去摘下来——哪知道他稍稍用力，被他接触的地方就瞬间枯萎下去。他吓得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

    经过方才状况，他再不敢触碰雪莲。心中又是一阵无言酸楚，想自己历经千辛万苦，就差最后一点，近在咫尺却不能取下，仿佛是有人故意刁难，自己又无可奈何。

    这样不同寻常的不甘心，如何也平复不了。

    经历过的痛苦在眼前再次浮现，换来这样的结局，小蛇不禁落下泪水。

    等到他意识到自己应该擦去泪水，已经是晚了一步。

    泪水触碰花瓣，仿佛唤醒了沉睡雪莲。那些枯萎的地方开始渐渐修复，最后的几层花瓣也渐渐舒展，露出中心顶部如朱砂一般红的花蕊，给此莲平添上一层妖冶。

    小蛇再次试探地触碰了一下花瓣，并未有枯萎之象，才放心地用法术摘下。

    下山比上山快很多，也容易一些。可惜小蛇为这雪莲不受摧残，细心呵护，这样一遭下来，又是耗费了不少精力，两次辛苦，几乎是要夺了他的性命，于是他打听到江月璟的住处，也是在十日之后，若是再晚几个时辰，估计就很难与他后来的师尊见上一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