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车

    李嘉荣游魂似的飘到傅锦兴家所在的街口，两脚一浅一深，不知道被什么绊住，闷声栽倒进一堆路边的垃圾里面。

    傅锦兴跳楼是一个月前的事了。

    他错了，他错得离谱。他实在没有想到一个年龄两倍于自己的成年男人，竟然能够这么脆弱。酒精洗不去他对自己的憎恶，毫无疑问，他正是杀死所爱之人的凶手。

    他哭哭啼啼地在梦中忏悔，凌晨一辆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停下，将这具半死不活的肉体从街边捡走了。

    傅锦兴和顾文彦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今年中秋的时候，李嘉荣在傅锦兴家里见过顾文彦。两人乍一看关系不错，再一看就有些别扭，似乎发酵着经年累月的旧仇。

    顾文彦和李嘉荣具有雷同的行为模式，将讨好傅锦兴作为一项日常爱好。假如世界上真有投胎转世这档子事，那么很有可能在这一间屋子里就有顾文彦和李嘉荣二人同时分得了周幽王的部分灵魂碎片。

    当李嘉荣迷迷糊糊睁眼看到顾文彦的时候，顾文彦正坐在电脑前工作。

    他以为是酒精的作用还没有完全散去，从头到脚似乎只有脖子以上能够自由动作，他没有起身的意志，干脆继续闭上眼睛。

    顾文彦两个多小时后才做完手头的工作，而后就走到卫生间洗手。他有轻微的洁癖，洗完手之后又仔细消了毒。他走到床边，拽着李嘉荣的头发拉起来，让他靠在床头。

    一只手捏着下巴固定他的脑袋，那人问道：“醒了吗？”

    “你干什么……”李嘉荣理应是彻底醒了，但这并非他所愿。头很痛，宿醉没能完全恢复，大概有两天多没有进食了，肠胃咕噜噜地绞在一起。

    “你是在后悔，还是在假装思念我的哥哥？”顾文彦摩挲着李嘉荣下巴上的胡茬，“我一直都很奇怪，像你这样的蠢物，他是怎么容忍你在身边几个月而没有甩掉的，原来只是够不要脸就行了。”

    “你才是蠢物。”李嘉荣试图张嘴，然而完全使不上力气。

    “他死了，你还活着。”顾文彦陷入沉滞的悲伤，他用力掐着李嘉荣的脖子，“你凭什么呢？”

    李嘉荣整张脸都在抽搐，即使这两句话没什么力量，还是深深刺激了他。他没说话，不仅因为被掐着咽喉，还因为他确实无话可说。

    “法律是没有正义的。”顾文彦耷拉着眉毛，“一个人的正义只有靠他自己去找。”

    这话李嘉荣认同。

    顾文彦轻飘飘地摸着李嘉荣的身体，李嘉荣发现自己身上一丝不挂。

    “学校很烂，工作更烂，因为受到伦理道德的约束，有多少生物实验都没有操作的空间。现在你来了。”

    顾文彦确实很有斯文败类的气质，此时他在李嘉荣眼里的恐怖程度不亚于一位纳粹军医。

    掐着他的手松开了，细脖子上留下一圈红痕。顾文彦抬手，从床头支起一面小镜子，叫李嘉荣可以从里面看见自己。

    “如果你还没长胡子，或许我真能原谅你。”

    李嘉荣通过余光和小镜子观察四周，起初他只以为这是个很大的房间，真正看过之后，他才意识每一面墙都是镜子而已。这究竟是哪里？顾文彦的家吗？还是他家里的地下密室？

    李嘉荣终于怕了。死是一回事，落到变态手里是另一回事，尤其当这个变态同时还是个货真价实的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