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书屋 - 耽美小说 - 烽火佳人在线阅读 -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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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记:

    民国初年,华夏大地烽烟四起,东南以新政府民主军为重,中原各地方军龙争虎斗,十年动乱纷争无休。

    小势力急于站稳脚跟,大集团忙于吞并整合,大战小战家常便饭。各地方军为营私利纷争不断,由四大军阀镇守的北国却刀枪不入,安稳和平。广袤的北疆千里土地上,方言风俗有别的当地人口耳相传这样一句童谣:西北冯,东北张,危吴分家兴北疆。陕察冀与关外军,携手边防家兴旺。

    北部四大军阀其中的冀军与察军,极其富有传奇色彩。

    冀军前身是吴耀先带领的绿林草莽。吴本是冀州礼县落霞镇玉溪村一农户之后,受财主欺压,怒上梁山落草为寇。这便是吴家寨起源。

    吴家寨以治理不平、锄强扶弱为志向,虽为草寇,盘踞一方,不扰百姓。时至晚清末年,举国动荡,内忧外患,吴耀先携吴家军出山,招兵买马抵御外侮。深受冀州百姓拥戴,冀军迅速壮大,逐渐发展为拥兵四十万囊括四支整编师、内设独立兵工厂及百架飞机的强军。

    吴大帅手握京畿重地,稳坐中原霸主之位。其异姓兄弟危楼,因家中小辈婚事,与其争执,脱离冀军,举家北上,在察哈尔部组建军队,其部下察军尤其以马上作战的骑兵闻名。

    危吴分家、北疆安定几年之后,中原大地暗潮涌动。

    1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散学之前,一场疾雨浸透冀州城。散学铃响,数不清的学生逗留在燕京学堂三进院落里。

    纤瘦的影儿钻出人群,奔向手捧书本言笑晏晏的年轻老师之一。

    “奕涵老师,请您用我的伞吧。我家很近,跑几步就到了。”

    吴奕涵檐下回首,凝视着鼓足勇气送伞的女孩,瑰丽的脸庞漾起笑意,

    “谢谢你,小瀚。”年十五的小女君身量拔高到成年女子齐胸高度。吴奕涵搭了下对方肩膀,捧着书屈膝平视她,委婉谢绝:“不过你不必忧心老师,老师的家人很快来接我。既然有伞,快归家吧。”

    半大孩子垂眸思索着,犹豫着不肯动身离去。吴奕涵却如何不肯收她的伞。

    直到大门外响起鸣笛声。

    “老师,是您的家人来了么?”奕涵随平易近人,她衣着不凡又从来不缺轿车接送,稍微留心,应当猜到奕涵家境殷实。鸣笛声传彻学堂院落,詹星瀚撑开油纸伞,执拗得塞给年轻老师。

    奕涵拒之不受。彼此推辞了番,耽误些工夫。

    牛皮军靴掷地有声,披风一角显露在第二道院门处。诸多目光迎送之下,头戴军帽、军装笔挺的青年一展披风跨过门槛,疾步踏入院来。

    吴奕君抬头,正对檐下笑眼相迎的淑女。冷冽的人温柔眉目,自眼角盛放笑意,墨瞳流光溢彩。

    “快回去吧。”奕涵将学生的伞原样归还,微笑着与同事与她与诸多学生作别。

    吴奕君行过雨幕,临檐角而不入,举止有素,“久等了。军部临时开会。父亲还没回家。”

    奕涵嗔她,为她拂去肩头的雨珠子,“有政务何须特意跑来。”

    “你比什么政务都重要。”吴奕君将披风解下,披给奕涵身上,又郑重取下军帽,端正扣在奕涵头上。

    “胡闹。父亲知晓又要训斥你。”

    “还不是那老三样,习惯了。”奕君为她整理披风,握住她的手,“回家吧。”

    “嗯。”奕涵扭脸向旁边的同事,微微颔首,“那我们先回去了,你们稍候。”

    接送奕涵的轿车早已来过,她命司机接送路程远的孩子回家。再者,瞧天色,雨比方才和缓许多,或许司机归来雨过天晴。

    奕君向招呼她们慢走的年轻女老师点了头,穿着军装揽奕涵腰堂而皇之出门。

    背后数不清目光投来,奕涵脸热,她嗔怪奕君大庭广众举止唐突。

    奕君瞥眼她捧在心口的书,淡淡道:“留心你的书要紧。”

    2

    细弱的雨滴沾附车窗,光亮的黑色别克驶入吴公馆院门。奕君驱车绕过瀑布花坛,操控轿车蛟龙摆尾精准停在门廊下。

    管家循着响声撑伞出门迎接,为大小姐撑开车门。

    奕涵嘱咐奕君行车谨慎,抱书下车之时,遭奕君扣住手腕。

    “怎么?”奕涵收回跨出的腿,平整裙摆,扭头回来问她。

    “想来开会到很晚。你陪奶奶吃饭,不用等父亲和我。”奕涵垂眸瞥视她腕表之外白皙的手,其意不明与她道:“回去认真洗手。”

    奕涵黛眉微蹙,嗔她一眼,倾身为她戴好军帽,未语,转身下车。

    在老管家掩车门之前,听闻轻清柔美的嗓音与人道谢,驾车即将动身的人绽放嘴角,如沐春风。

    ……

    落地钟响铃二十一声,会客厅里,奕涵陪伴祖母,执手对老人家轻柔宽慰。钟摆飘来荡去,配合机芯丈量出的一秒之步伐,传递沉稳又厚重的均匀响声。

    院外遥遥闻见汽车鸣笛,随后仆人口耳相传,来报老夫人与大小姐,道是老爷携二小姐归来。

    奕涵搀扶老夫人起身来玄关迎。那父女俩进来,携满身寒意,忙不迭摘手套解披风。

    父女二人在玄关静默着消散寒气,等不及的祖孙二人赶来。

    “娘,门前冷,您且回去。”吴耀先问候母亲,向长女摆摆手,“奕涵,陪你祖母稍坐。”

    老夫人点头欣慰道:“你父女先去用膳。”

    奕涵颔首应声,搀祖母回客厅。三口和睦,而吴奕君沉着脸从旁静默着。

    吴大帅将军装挂起,目不斜视转去餐厅。吴奕君挣开衣扣剖落外衣默然跟去。

    餐厅里过分沉默着,咀嚼声都遭压抑。

    吴奕君勉强灌一碗粳米粥,汤菜丝毫未碰。

    “父亲慢用,我吃饱了。”

    吴耀先抬眼,压着眉梢摆手,抬手赶小兔崽子快滚。

    ……

    “君儿这是怎么了?”吴奕君僵着脸到餐厅,陪在祖母另一边坐下。老夫人握她的手心疼她道。

    “祖母,孙儿无碍的。只是有些累。”

    “早些沐浴休息。”

    听到餐厅餐椅挪动,吴奕君弹起来,垂眸向祖母,“那孙儿先上去了。祖母、姐姐也早些休息。”

    奕君离开,奕涵忧心望一眼楼梯的背影。奕君显然心里有事,她本要起身追问缘由。她被父亲稳住。

    吴耀先倚着单人沙发中,悠悠一叹,抬手唤来管家,嘱咐他为奕涵挑四名便衣保镖。

    管家退下,奕涵起身婉拒:“父亲,不必费心。有三斗哥送我足够。”

    “此事如此定下。”吴耀先抬手安抚长女,“近来时局不稳,军阀倾轧,匪寇横行,你出外尤其要谨慎小心。”瞧爱女眉心紧蹙,吴老爹叹气稍稍妥协:“你若不愿阿新等寸步不离跟着,沿途保护总也必要。”

    父亲退一步给她自由空间,奕涵垂首,轻道:“孩儿全凭父亲安排。”

    吴耀先满意点了头。柳老太太捧孙女手叮咛再三,放她上楼休息。

    ……

    吴奕涵上楼时,丫鬟小荷从吴奕君房间掩门退出。奕涵留意到她托盘里的满杯的热牛奶,心晓又是奕君闹脾气。奕涵将牛奶杯接过,宽慰小荷不必介怀,自己叩门三声,推门进去。

    吴奕君卧沙发上,闭目紧蹙眉头,“都说了我不喝。”

    奕涵淡笑着俯身过来,轻笑。“那我喂你?”

    “你又笑我。”吴奕涵鲤鱼打挺盘膝坐起来,揽她细腰哄她坐下。

    奕涵将牛奶放在桌角,抚裙摆坐下。她甫一落座,被长臂缠抱。

    吴奕君枕她双腿躺下埋在他小腹处。奕涵抚摸她脑后的发,“今日发生什么?你与父亲闹什么脾气。”

    奕君发质柔软,但性格截然相反,极为固执。

    奕涵哄着她,为她顺气,轻声征询别扭症结。

    奕君缩在她怀里,闷闷道:“那家伙要回来了。”

    奕涵微微怔住,抚摸奕君的手一顿。她顺毛的动作戛然而止,奕君推她手臂,抿嘴,抬头递一眼,不满于温柔的爱抚就此中断。

    3

    奕涵出神片刻,奕君翻身平躺在她怀里,定睛瞧她,轻声解释道:“我看了察哈尔区军部发来的电报,其上说危舟祖母忌日将至。她随危大帅回来祭告先人。”奕君顿了一顿,放低声音不耐烦道:“电报还表示,危大帅有意登咱家的门。”

    奕涵被她如临大敌的严肃样子逗乐,勾唇笑她:“落叶归根,总不能不许人家回来吧。”

    吴奕君哼一声,凝眸看奕涵,“谁道是否是狼子野心。”

    “快些起来喝牛奶,你不是答应祖母早些休息么。”奕涵拍她手背,催促她起来。

    吴奕君枕着她腿,赖着不动,深沉的目光勾在她明眸处,“危舟此人,不可深交。她对你不怀好心。”

    “我知晓了,少帅大人。”奕涵揩她鼻梁,笑嗔道:“还不快起来。”

    吴奕君直起身,回脸,撇嘴,“我已然十六成年,你怎地还当我是小孩子?”

    奕涵莞尔,“你是我妹妹,我自然当你是小孩子。”

    奕君沉眉,瞬息之间压过来,抬手将她逼压到咫尺之间,痴然看她倒影自己的双眸。

    吴奕君哑声道:“我已然是大人,可以做一切大人做的事。”

    吴奕涵抿笑,垂眸,为她整理衬衫衣领,“那便自主去洗澡,洗完澡趁早休息。”

    吴奕君临近凝视她几瞬,压制些不可言说的悸动,退后起身,应了好。

    “等下。”奕君解袖扣时将要绕过茶几,奕涵牵住她的手,起身,将牛奶端给她。

    吴奕君捧着她的手,躬下身将温热的牛奶一饮而尽。

    吴奕涵抚她的背,连声叮咛要她慢些。

    吴奕君垂眸看挂着奶白色的玻璃杯,又转眸盯着那双如牛奶白皙滑嫩的手……

    直至奕涵抽手,将杯子收回,“还不快去沐浴洗漱,等什么,等姐姐唤人来伺候你?”

    吴奕君拿嗔怪的柔弱神色瞥一眼来,转去浴室。

    抬手为浴池蓄水,衣冠楚楚的颀长君子立在盥洗池前,摊着双手垂首发怔。

    掌心里,尚存她的温度……

    ·

    奕君拢睡袍探头探脑出来,不见奕涵去向。她揉着头发出门去走廊另一头扣响奕涵的房门。

    敲三声进,是她两个心照不宣的习惯。

    奕涵在弹琴,由她演绎的世界名曲柔美清灵。一头湿发的人顶着毛巾倚着墙壁,沉醉于所见所闻的美好之间。

    在奕君心里,奕涵就是那祈求美好心愿的纯洁可爱的少女本人。她借由琴声抒发她的心怀。

    委婉的俏皮的悸动的情思,从她指尖淌过,借由琴键的迸发力而鲜活……

    欢快的曲目演绎完全。弹奏的少女抬起轻盈的手脱离琴键。端正坐姿的少女偏头,柔目笑对靠墙的发傻的人。

    “傻站着做什么,还不过来?”

    奕君乖乖取下毛巾,低头屈身,蹲在奕涵面前,搭手在她膝头,仰脸看她。

    漂亮君子红唇紧抿着,嫩白的脸沾染几分沐浴后热息蒸腾出的俏粉色,一双星眸湿润着,黑白分明。眸心落满自己。奕涵笑着迎近,勾她下颔搭放腿上,接过她毛巾为她擦拭湿头发。

    “某人方才还说自己长大了呢。”奕涵揉她的发,贴近调笑她。

    奕君脸热,扑在奕涵膝头。

    “还说自己是大人,还不会照顾自己……湿发睡觉可能会头痛的,看你老了将如何。”擦拭得差不多,奕涵插手指抚摸她头皮,拍背要她起来。

    奕君恋恋不舍从她身上退离,赌气顶嘴对她:“我便就不会照顾自己了,你若不管我,我便湿发睡。老了……”吴奕君抽回毛巾随手一抖落,咕哝道:“身为军人,未见得能活到老呢。”

    “你再浑说!”奕涵猝然起身,她沉肃神色,将温柔的笑意完全抹去。

    “我的错。是我言行无状了。姐姐莫要生我气。”奕君作揖告饶,可怜兮兮耷拉眼角鼓起嘴巴。

    奕涵去沙发边坐,奕君追去,放着大把空位置不做,抱膝蹲在奕涵脚边,软声哄她莫生气。

    挂钟时针走过罗马数字的10,奕涵不软不硬问奕君:“时辰不早,你还不回去休息?”

    “我还有正事与你说。”奕君在她身边坐下,言辞正经。

    奕涵为她二人斟茶,并未抬眼,只道:“你说。”

    “危舟,当初就是舞厅常客。她言行轻佻,收服漂亮女子很有一套。”

    奕涵噗哧笑出声,捧起茶杯,抬眼观她,看傻妹妹竟然教她逗弄得面色泛红。

    奕君贴过来,迫切自证清白,“大世界那等享乐之处,我只去过一次……”且是当日被危舟那厮哄骗去的……

    “嗯,”奕涵静静听她说,勾一抹狡黠的笑:“那处可有趣?可有人陪你喝酒跳舞?”

    “……”似乎遭她调侃,好面子的小君子坐不住要起身。奕涵按她肩膀哄她坐下,“不逗你了。你要与我说的便是这些?”

    奕君郑重点头,“奕涵,你切不可信她花言巧语。”

    奕涵娇笑,“自是不会。我只当小舟与你同样是妹妹,如何会对她动心思?”

    奕涵垂眸,她柔目落在茶盏清液中,随之轻泛涟漪,“我之所求,必得是正人君子。”

    奕君听姐姐这般说,嘴角窃喜的痕迹一点点抹去。最终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