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三

    就因为邱大人到访茶城，穆承雨不得不将所有的精神奉献在这位之上，也因此耽搁了之前说要带恩恩出去玩的约定。

    这日，穆承雨为了守信当初答应恩恩的承诺，他受邀至柯家在城内的一处别邸，恩恩一见着他就乐坏了，绷绷跳跳得扑到穆承雨身上不说，把人弄倒在沙发上後，又趴在穆承雨身边咯咯笑了好一会儿，才赶紧跑去找照顾他的庞阿姨，要她拿好吃的布丁出来招待穆承雨。

    顾虑到恩恩的身体状况，穆承雨并没有擅自带他出门，而是在屋内陪着恩恩玩了一整个白天，直到傍晚的时候，戚莫才风尘仆仆得出现在他俩的面前，一进门就看到一大一小坐在柔软的地毯上。

    恩恩坐在穆承雨的大腿上，正拿着鲜花编织出来的花环往穆承雨头上套，穆承雨一手围着恩恩的肩膀，满脸宠溺得任由小男孩在他身上比划，散落的花瓣调皮得黏在穆承雨白皙的脸蛋上，恩恩就逐一替穆承雨将花瓣摘下来。

    戚莫走进客厅没几步，穆承雨就闻声回过头，朝他露出笑容，恩恩也睁圆了眼看向他的莫叔叔，却仍旧双手扒着穆承雨的衣领，怯怯懦懦得喊了一声叔叔。

    戚莫嗯了一声回应了恩恩，一把将恩恩从穆承雨怀里拉拔出来，又空出一只手，同样是一把就将穆承雨从地毯上拉了起来。

    将恩恩放下後，戚莫才煞有其事得重新朝他们欠身行礼，并绅士得邀请他们一起到外面共进晚餐。

    恩恩本来精疲力尽得又要往穆承雨的身边窝，一听到铁面无私的莫叔叔居然主动说要带他出门，还有心爱的小雨哥哥也要一起去，立刻兴高采烈得蹦出客厅，往自己的房间里找小外套了。

    戚莫伫立在玄关口，等候的片刻，便低头瞅向穆承雨近在咫尺的容颜。

    戚莫一张昂扬的俊脸不笑时有种肃杀之气，笑了也带着正气凛然的气质，说出来的话却不再是穆承雨初识他时所以为的正经八百：「许久不见，穆少的防御系统好像升级了。」

    「……」通讯器才刚被老狐狸强制升级成R三代防卫系统的穆承雨，听闻此言，不由得眼角上挑得睨向戚莫。

    戚莫用一种「我说的不错吧」的眼神，居高临下得审视着穆承雨收起笑容後的脸色，穆承雨才意识到，自己这是头一回没有以平常待人接物专用的和颜悦色来面对戚莫。

    他竟是无意识得将戚莫纳入了熟稔的舒适圈。

    「莫先生打算请我跟恩恩吃什麽呢？」穆承雨朝他微微一笑，语气温和得询问道。

    戚莫却是口吻平淡得卖了个关子：「一家恩恩会喜欢的地方。」

    他突然伸手往穆承雨的脸颊上掐了一下，正好恩恩这时从楼梯口小跑步奔过来，戚莫随即用眼神扫过去制止了恩恩莽撞的举动。

    等回过头对上穆承雨一言难尽的惊呆表情时，他才将捻在指尖的花瓣递到穆承雨前，低声哂笑道：「黏到脸上了。」

    直到抵达戚莫所预约的餐厅，穆承雨才晓得这是一家蜂蜜工坊，餐厅里的装潢布置运用了大量的向日葵，颜色温暖又童趣，确实是适合恩恩这个年纪会喜欢的地方。

    瞧着恩恩也不像是第一次来的样子，他一手紧紧拉着穆承雨的手，亦步亦趋得跟在穆承雨身边，一进到店面里，却忽然窜了一大步，变成他拉着穆承雨走。

    戚莫预约了一个小隔间，三人入座後，很快得就点完了餐，穆承雨随意得选了一道花蜜蒸鱼，就看到恩恩听到这个菜名的时候，将头从菜谱中抬了起来。

    穆承雨原以为是恩恩想吃鱼，却听到戚莫替恩恩要了一份蜜汁鸡煲，还有一杯蜂蜜薄荷茶，自己则是点了一份牛排。

    等服务生离开之後，恩恩才突然冒出了一句，貌似童言童语：「小红薯也喜欢那个花蜜鱼。」

    小红薯？穆承雨没听清楚，正笑着要问恩恩谁是小红薯，却见戚莫充满威严得扫了恩恩一眼，低沉道：「吃饭前要做什麽，忘记了吗？」

    恩恩这才如临大敌似的赶紧将他的小背包翻到正面，打开拉链从里头拿出一份专属的清洁用具，将自己的双手跟桌面都清洁乾净之後，才眼巴巴的看向戚莫，也不敢说话，就怕戚莫下次跟小雨哥哥出门吃饭的时候不带上他了。

    戚莫虽然言语严格，表情也不通人情，但看得出来他是真的颇为上心在照顾这个Omega孩子，不娇惯他也不宠溺他，却无微不至得指导着恩恩的饮食起居。

    恩恩本来端坐在戚莫身侧，一板一眼得按照规矩专心吃饭，吃饱饭後，就开始隐讳得吵着要去坐到穆承雨的旁边，戚莫自然不会阻拦他这点小心愿，恩恩很快得就回到了穆承雨的身边，没一会儿居然窝在穆承雨的怀里睡着了。

    戚莫看起来颇有些无奈，皱着眉头叹了一口气，穆承雨却好笑道：「Omega就是要娇养，才会这般水灵灵的，像花精灵一般。」

    「这麽说来，你还有经验谈了？」

    「以前小时候，不知道人有分不同种，对性别的概念还很模糊，我总以为Omega是花朵变来的，美好的跟我们是完全不同种的生物。」

    「Omega虽然外貌像花朵一样，总让人觉得他们的心灵也是一样纤细脆弱，没有任何抵抗压力的能量，但其实他们往往拥有一般人都没有的精神素质，能够包容那些他们无法适应的东西。」

    穆承雨偶闻戚莫对事物的见解，总是忍不住会心一笑。

    「方才恩恩说的小红薯，是他家族中的一位亲戚。」戚莫道：「他名字里有一个弘字，小弘叔叫久了，就变成小红薯了。」

    穆承雨难得道：「看来是恩恩很信任的长辈呢，称呼这麽亲昵，现在是住在茶城吗？」

    戚莫黑醋栗深色的眼瞳，定定得看进穆承雨的眼睛里，隔了一段算不上是沉默的片刻，穆承雨才听到戚莫缓缓道：「他不在了。」

    穆承雨怔了一下，见戚莫云淡风轻得不再提及这个话题，穆承雨也就识趣得不说了。

    「对了，莫先生，有一事想请益你。」穆承雨琢磨了一段时间，才决定向这位在艺术骨董界貌似非常有份量的Alpha讨教一件事：「我在寻一幅字墨画，筵派大师崔先生的真迹字画，想请问你有没有什麽门路，或是知晓一些相关的讯息？」

    戚莫听到他这个请求，直言不讳道：「你说的筵派，市面上没有一幅真迹，全是仿的，我听闻，崔元筵家中以前曾遭遇一场恶意纵火，整屋子的画都烧光了，他的右手也在逃生的过程中报销了。」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幅，一半的画。」穆承雨尝试性得问道。

    戚莫挑起了半截眉头，眼神闪过一丝意外，转瞬又了然於心：「你在替人寻画？这应该算是很隐私的讯息，那你应该知道崔元筵的画只赠不卖，所以才在市场上绝对稀有。我老实跟你说，我有见过他老先生的赠画，是我的一位朋友辗转纳入收藏的，而这一半的画，我也略有耳闻。」

    戚莫道：「传闻那是崔先生最珍爱的一幅画，不知为何原因撕了一半送了人，而他留下的这一半，一直被他慎重得保存在他的书房里，就像是疼爱自己的骨肉般珍视这半幅画。他老先生唯一的女儿早逝，留下一个Omega孩子，崔元筵非常疼爱他，想必就是要你替他寻画的那个人罢。」

    穆承雨为他这番流畅的推导感到佩服，却隐含忧虑道：「你说那半幅画藏在他的家中，那岂不是被烧掉了？」

    戚莫摇摇头：「在遭遇大火之前，那半幅画就先被偷了，并且流入市场，也幸好那时被偷了，不然就真的几乎再也找不到崔元筵的原始真迹了。我确实有听过这幅画在我们的频道上流传过，早几年前，国画在收藏界盛行了好一会儿，几乎全邦联的大师名作都被凿出来品头论足了遍，也不奇怪当初为什麽崔元筵的画会失窃。」

    「那还有可能寻得着吗？」

    戚莫突然冲穆承雨一扬唇，踌躇满志道：「你都向我开口了，我会说不吗。我可以带你去见一些可能有门路的朋友，但不能跟你保证一定有办法找到。不过就算真让你寻着了，你打算怎麽办，物归原主吗？」

    「欣许崔公子只是想亲眼一见，缅怀故人罢。」

    戚莫深邃的眼光流转，倒映出包厢内暧昧的暖光：「我察觉你对Omega都特别友善，这算不算是某种程度上的性别歧视，歧视除了Omega以外的性别。」

    穆承雨果敢迎上他的目光：「敢问十一少，我这样的歧视，有什麽错吗？」

    这时候恩恩醒了过来，睡眼惺忪得趴在穆承雨的怀里，迷迷瞪瞪得瞄着对座的戚莫，脸颊却不自觉得往穆承雨身上好闻又温暖的气味蹭了蹭。

    简直就像是只毛茸茸的小白兔似的，戚莫的眼神柔和了下来，就是不晓得是在看这窝成一团的小Omega，还是一脸温柔善意的俊美Beta。

    「近日在茶城，伯铃夫人以自己的名义计画了一场私人宴会，宾客的层级比较……高规格，宴会上惯例会交流一些私货，你有兴趣吗？」戚莫结完帐後，便先将恩恩送回柯宅，再将穆承雨安全得载到了家门口。

    穆承雨几乎是不假思索道：「好。」

    戚莫降下车窗，一手架在沙发椅上，目送着穆承雨阖上车门，道别的时候，戚莫忽然唤住了穆承雨，但他转头後，耐人寻味得勾起唇角：「那失窃的半幅画早已流入市面多年，我一点都不感兴趣。我比较好奇的是，另外那半幅画，崔元筵当初究竟是送给谁了，你有没有想过呢，小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