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3
外面夜幕深至,叶小曲坐在窗桌前翻开明天上课要用到的示范图看。 看着看着随手拿起圆珠笔的笔尖轻轻戳着桌面,正琢磨着细节,忽然手边的手机发起光亮,一首熟悉的刀郎的响起来。 沧桑年久的嗓音混着吉他声回荡在寂静的空气里,突兀又刺耳。 他顿了一顿,放下笔,拿起手机放在耳边,立刻从手机那端飘来杂闹的摇滚歌曲,把他薄弱的耳膜震得七零八散。 “你好,”他看着窗外,一片黑暗,礼貌询问,“请问是哪位?” “是我。池总喝醉了。”那边传来清亮悦耳的男声,旁边都是笑语吩闹,“你快来接他,就在西城华北大街杨宴路星月酒场26号总裁套房。” 他垂眼,平静的应答:“好,我马上来。” “池总喝醉了脾气不好,你快一点啊。”那边的人说完啪的挂了电话。 他拿着空泛着嘟嘟的手机,又默了半分钟,随即取下鼻梁上的眼镜放在桌上,合上手机起身随手拿了衣架挂着的两件外套就快步出了房门。 半个小时后,他下了出租车,只身站在灯红酒绿,人声鼎沸的街道,没有多看周围就习惯的奔着里面街道走去。 虽然很少涉及娱乐场所,但他靠着熟悉的感觉很快找到了地址,进入装饰的金碧辉煌的酒场,穿过重重嬉闹的男女,顺着左手边的房间号就找到了26号房间。 推开门,门后就是扑面而来的酒气汹涌,男男女女们扭动的年轻身体铺了满眼,少说也有一二十个,大多随意的躺着坐着,嘻嘻哈哈的纠缠打笑,在这温暖的包厢里随意敞着细长白皙的腿,单薄的衣料下可见浮起的轮廓。 看见有人进来,众人都只是投来远远一瞥就转过了头,继续同旁边人随口说话,个别还明目张胆的看着他咯咯地笑,显然早已看惯他的出现。 他目不斜视,从容穿过满屋的长腿大胸,直奔中间靠后拼酒的几人。 显然这场酒宴已到了末尾,玻璃桌上满是酒瓶,几个男人也喝的大醉,抱着酒瓶边喝边笑,眉目在五彩灯光里模糊,斑驳闪烁的光线印出一张张俊美的脸庞。 都是熟悉的人脸,他瞄了一眼扫向旁边,果然看见旁边特意腾出的一个软皮沙发就侧躺着一个年轻男人,头靠软垫睡得正香。 那沙发不算大,年轻男人又生得长胳膊长腿,半边身子卷缩在里面,修长的小腿搭着扶手,皮鞋松松挂着,这样自然睡得不好,浓密的眉头都是半皱着。 他上前两步,沉声道:“我来接池对。” 左边只穿了薄薄衬衣的男人对他挑了挑眉,没有对他直呼姓名说什么,只是忍不住的埋怨他,听声音应当就是刚才给他打电话的那个人。 “你来的也太慢了吧,池总都醒了一次。”衬衣男人的余光往旁瞄,声音放小了几分,“不是让你快点来嘛!” 池总半醉半醒的时候脾气最不好,间歇醒过来就开始发脾气,他刚才瞧池总窝在沙发里睡得不舒坦,想去扶他一把还差点被打了一耳光。 “抱歉,打车花了会时间。”他低下眉眼,轻声解释。 “之前就说要给你买辆车嘛,你还不要!”右边的西装男人不耐的皱眉,“看吧,现在搞得多麻烦,一辆破车能要得了多少钱?” “我不会开车,楼下也没有停车的位置。”他不卑不亢,“没有必要。” “连停车位都没有,你那个房子早就该换了。”左边看起来稍大的男人仰头吞了一口酒,横眼飘过来,云淡风轻的道,“要不我给你买一间?正好能离池总近一点。” 他垂眼,仍是轻声的婉拒:“不用了,我现在的房子住得挺好,离学校近,方便。” 靠后的西装男人对他故作姿态的态度早就不满,这下听他宁愿为了工作方便也不愿意和池总靠近点,更是冒火。 “你那一个月四五千的工作有什么……”他说着说着就直起背,怒目瞪着眼前软硬不吃的叶小曲。 “好了,他又不是故意的。”坐在最边埋头喝酒的男人见他越说越起劲,怕他闹起事后面惹池总不高兴,终于出来当了和事佬,忙上前把他拽回来坐下,与他耳语几句。 不知说了什么,他竟然很快安静下来了,仰头就狠狠的喝了口酒,有意无意的狠狠瞪了叶小曲两眼。 见状,年纪较大的男人跟着打圆场,笑着摆摆手说:“阿星,你就别说了,这事连池总都劝不了,咱们说这些有什么用?你们啊一天就是太顺着池总了,也要多为叶哥考虑下嘛。” 叶小曲比他都还大了五六岁,又是池对身边的老人,叫声哥无可厚非。 眉目精致,眼神温和的男人对他偏头一笑,扬了扬杯子:“叶哥,难得来一次,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喝杯啊?”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人看起来好说话,其实也是他远远攀不起的人物,叶小曲便放软了姿态。 “不了,我明天还要上课。”他微微一笑,语气疏淡又不失礼貌,“那我先带池对走了,你们在这里慢慢玩。” 说完,他拿起肘弯里挂着的外套,轻声轻气的靠近酒醉深睡的年轻男人的身边,似乎是怕扰了他的好眠。 尽管他的故意轻声早在这混乱嘈杂的房间里被淹没殆尽。 他提着衣角小心的盖在年轻男人身上,随手拨开了年轻男人脸颊上的碎发,然后尽量不打扰到年轻男人的好眠再把他抱起来,小心翼翼又极尽耐心的模样看得旁边人们的目光微妙。 叶小曲总能独得池总的某些偏待,显然也是有道理的。 毕竟,没有谁再会像他一样会对喝醉后脾气火爆的池总千依百顺,如待珍宝了。 这么多年,无论他在做什么,只要池对喝醉了一个电话打过去,他都会立刻抛下手里的事情赶过来接人回去,事后把人精心安置好后再悄然离开,宛如从未出现过。 他就像个事事贴心的完美保姆,又不要一分工资,悉心照顾着池对的生活琐事,六年如一日,从无不耐,从不怨悔。 他还心甘情愿的包容着池对的各种风流韵事,即便任何人都能看得出来,他是一往情深的喜欢着池对。 包括池对本人。 03 池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宿醉的头昏眼花令他后脑勺隐隐发着疼,却没有想吐的感觉,只是喉咙有点干燥,四肢有些无力。 左边的窗口开了半扇,送来轻轻飘荡的风丝,浅色的窗帘后透出隐绰绰的光,不算刺眼,他在这恰巧合适的光线里眯着眼摸索到床边靠桌摆好的手机。 打开一看,上面显示才七点半。 睡了快有七八个小时的池对闭了闭酸涩的眼,锁上手机随手一丢,又狠狠的揉了揉太阳穴,等到四肢差不多恢复了控制,这才慢吞吞的从床上爬起来。 起来就见床边的小桌几上摆着一个细白的碗,里面还盛着小半碗汤水,是叶小曲特意为他长期储备在家的醒酒汤。 汤料需要用几味中药慢火熬制,叶小曲担心太苦他喝不下去,又放了不少的白糖和蜂蜜中和,喝着虽然滋味不是很好,但效果不错,一碗灌下去第二天池对就能活蹦乱跳,再次四处为非作歹。 昨晚叶小曲把池对带回来后就煮了一碗喂给他,但他醉了不是很配合,勉勉强强才喂下去半碗不说,还把叶小曲折腾的不轻。 池对甩了那瓷碗一眼,转头就光脚踩地出了卧室的门,就听斜前方的厨房传来嘻嘻索索的声音。 他走近厨房,就见叶小曲背对着他微微弯下腰,慢慢的熬着液化炉上的百合细米粥。 这是每次他酒醒后都指定要吃的米粥,在家里时就是佣人给他准备,在外面就是叶小曲的责任。 池对早期的肠胃不好,又挑嘴,叶小曲怕他酒后随便吃东西会伤胃,干脆自己查了好几天网自学熬粥,然后每次带酒醉的池对回来后早起给他煮上一碗,等他醒后就可以吃。 没想到,这一煮就是六年时间。 谁能想到最开始的叶小曲,是连自己的一日三餐都是随便糊弄,根本不懂厨艺的人,到现在却能为了池对洗手作羹汤,成为一枚居家又贤惠的贤内助呢。 池对就抱着双臂懒散的依着门栏,偏头注视叶小曲瘦长宽阔的背影。 看着看着,他的目光逐渐下移,落在了叶小曲被长款毛衣挡住的腰杆,下面露出的两截被黑裤包住,笔直笔直的长腿。 叶小曲虽然长相普通,但他经常在外行走,又注重维持身材,所以四肢修长,腰窄肩宽,光看背影很是不错,尤其是当他弯下腰时,臀线格外挺翘,特别抓人目光。 “醒了。”叶小曲的耳觉比较敏锐,大概是注意到了身后的呼吸声,他没有回头,轻声道,“去把鞋穿上,天冷了,免得感冒。” 他直起腰,挺翘的臀线隐藏在宽松的毛衣下,仍是没有回头,只扬手打开悬柜,拿出里面的碗,压根没有注意到背后池对翻涌的目光。 “鞋在客厅的桌边,袜子也在那里。” 他拿着碗低头盛粥,一边嘱咐,“家居服在卧室,外衣在门口,穿好再吃吧。” 虽然美景深藏,池对还是忍不住多扫了两眼,这才抱臂懒散的转身去了客厅。 当叶小曲端着一碗粥和两个鸡蛋,以及一碟小配菜走出厨房,池对已经穿好了鞋袜坐在桌边摆弄手机,似乎在处理什么事情。 看着池对身上浅灰色的家居服时,叶小曲的脚步稍稍一顿,再若无其事的走近,把菜碗都放在桌上,一一推到了池对的面前。 池对放下手机搁在一旁,端过粥碗慢吞吞的一口口往嘴里送。 叶小曲就坐在他的对面看着他吃,看了会儿移开目光看向旁边的电视,半响才是开口。 “我要去上课,你吃完放进厨房就行。” 说完他推桌起身,就欲离开,身后却飘来淡淡一句话阻止了他的脚步。 “我特意把今天的事情都推了,想好好陪你一天。”嗓音又清脆又低沉,隐隐还有磁性,真正当得上悦耳两个字,“你真要把我留在这里不管了?” “今天二班美术课的周老师请假了,我要替他上一天。”他回头看向桌后的年轻男人,窗外的阳光里浮起两根睡翘的头发,在风里一颤一颤,十分可爱。 他的目光总忍不住往那飘过去,忍了又忍才收回来,继续道:“我可能要晚点才回来。午饭就放在冰箱里面,你中午热一热就可以吃。” 他前年刚应聘上一个私立高中当美术老师,一个月工资五千将近,比他之前上班的美术机构稍微低些,但好在学校离家近,学生们又大都服管教还听话,他已是心满意足。 高中的美术老师本就不多,他又兼职后勤的杂事处理,校长还经常要求举行各种活动与比赛招揽生源,平时忙厉害起来,连池对两个字都抽不出空想一想。 尽然,池对也没空来看他,甚至会比他忙得更厉害,两三个月连个声都没有是常事。 毕竟他名下就有两三个公司,酒宴更是无数,夜晚睡的地方基本不是酒吧就是酒店,那栋别墅对他而言也只是一个临时歇脚点,所谓家的概念早已模糊在无数的酒盏里。 两个人平时见得就少,除了应酬大醉后偶尔会叫他过去接人,池对常常都是一两个月才会给他打个电话慰问两句,算是尽一下情人的责任。 大家都是成熟的成年人了,突起的性欲与爱恋只是一时兴起,事业才是当先首选的大事,那些轰轰烈烈的情情爱爱只适合心血澎湃的年轻人,与他这种为生计奔波的人是彻底无关的。 说到底,池对与他二者之间的往来,也不过是多年保持的习惯使然罢了。 想到这里,他垂下眼,依旧淡淡:“大家都很忙,你也没必要为我推公事,吃完了你可以走,也可以继续留在这里,钥匙就放在了门口的柜子上,你随意吧。” 说完他不再多言,毅然转身走到门口换了鞋子,打了招呼就关上铁门,随着咔啦一声响后,规律急促的脚步声也迅速消失在门外。 说走就走,半点没有拖泥带水,干脆直接的像是面对一个陌生人。 徒留池对愣愣的坐在原地,不能反应。 这还是第一次他比自己先离开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