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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安是自己返回出租屋的。

    他没有再理季牧彦,也拒绝了季非的请求,叫了辆车,离开了那个叫他身心俱疲的地方。

    他实在太累了。

    与父母的决裂,与季牧彦的争吵,好像已经耗干了他今天全部的精力。回到出租屋他倒头就睡,等到再次有意识时,是被疼醒的。

    季牧彦打到他后背上的一拳痛得不得了,梁安强忍着爬起来,对着镜子看了下,左肩下面青了一片。房间里没有消肿化瘀的药膏,现在时间是凌晨一点多,梁安打开手机想叫一个跑腿买药的服务,等了半天,也没有人接单。

    他孤零零的坐在漆黑的小房间里,回想这二十八年的人生,在父母眼中,他是可有可无的那个孩子,在楚晴川眼中,他是梁语的陪衬,本以为遇到了季牧彦,他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家庭和爱情,没想到,丈夫出轨了,他却连离婚的权利都难以行使。

    他清楚季牧彦在司法界的人脉有多硬,若是走到诉讼离婚的地步,他又有几成赢的把握。

    他只是一粒被命运推着走的尘埃。

    梁安走到窗前,出租屋是在九楼,他往下看看,不是什么万丈深渊,但跳下去,也是必死无疑了。

    他静静在窗边站了半个小时,又回到床上。

    是想自杀吗?他问自己。

    不。

    他还有工作,他可以养活自己,还有梁择,他的大哥,他起码要活到看到大哥完好无损地从监狱中出来。

    何况,这是他租的房子,从这里跳下去,会给房东带来麻烦。

    不知熬到几点,他又睡着了,然后他听到耳边“砰砰砰”巨响,像是炸雷一样,梁安猛地惊醒,是有人在砸门。

    后背疼痛难忍,他挣扎着下床,差点摔一跤,头重脚轻地走到门边,打开门,看到季非惊慌的面孔。

    季非说:“你再不开门我就要报警了。”

    经过昨天,梁安其实不想再与季非见面,无论他如何规避,季非作为季牧彦的儿子,就必然会牵扯进他与季牧彦离婚的浑水中,而且季非对于他的热情,实在有些超过了熟人亦或是普通朋友的界限。

    他勉强打起精神说:“季非,我今天想一个人待着……”

    一开口,才发现嗓子是哑的。

    “梁安,你脸色好差,你又发烧了么?”季非一步跨进门,伸手就捂住了梁安的额头。

    梁安愣怔了几秒才往后一缩,这一下扯到了他后背上的伤,他疼得“啊”地叫出来。

    “怎么了?!”季非吓了一跳,展开胳膊搂住梁安的腰,梁安穿着很宽松的家居服,这个姿势让他的肩膀露出来一部分,季非眼尖地看到他后背上的乌青。

    “是昨天季牧彦打的吧。”季非眼里冒火,“对不起,梁安,我不知道他下手这么重。”

    “算了。”梁安趁机从他怀里逃开。

    “对不起,我好想保护你,可是却害得你受伤。”季非无比懊恼。

    梁安不知该如何回答他。

    “你还没上药。”季非抹了抹眼睛,“我去给你买药,你等我一下。”他走到门口,拿起玄关桌子上的钥匙,“钥匙我拿着了,你去躺着吧。”

    梁安望着关上的大门,心里的异样感越来越大。

    是他多想了吗……

    季非很快回来,他不仅买了药品还有粥,他对梁安说:“这些都是从我兼职的薪水里扣的,你放心用。”

    “……谢谢。”

    “我打篮球也经常受伤,处理这种跌打损伤我最在行了。”季非拿着一瓶红花油走过来。

    梁安拒绝也不是接受也不是,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梁安慢慢转过身,背对着季非。

    季非深吸一口气,把梁安左肩的衣服往下拉。

    梁安很消瘦,肩头却是圆润的,雪白的皮肤包裹在上面,让季非联想到了某种羊脂玉。

    他轻轻将那块玉握在手里:“开始可能会有些疼,你忍一忍。”

    “嗯。”

    季非把药油均匀涂抹在淤青上,施了些力道将皮下的淤血推开。

    直到整个左肩在季非的手掌下热乎乎的,疼痛不那么明显了,季非才停下动作,重新把他的衣服拉好。

    “感觉你体温还是有点高,我还给你买了退烧药,你喝完粥吃了药再休息。”季非说。

    “你今天不用兼职吗?”

    “下午有一堂课,我可以推到下周补上。”

    “你——”

    “梁安你别赶我走。”季非好像知道梁安要说什么,“是我害你成这样的,今天就让我照顾你吧。”

    梁安看着季非小狗似的眼神,话到嘴边终究不忍心说出口。

    好在季非之后一直在客厅,梁安躺在床上,后背酥酥麻麻的,退烧药的药效也上来了,迷迷糊糊中,他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了梁择。

    那是十六岁时的一段往事,高中的暑假,全家要去某个城市旅行,由于是临时决定的,酒店的客房只订到两间,一间大床房给梁兴业和于玥眉住,一间标间给三兄弟住。

    梁语不高兴地说:“三个人,怎么住啊,挤死了。”

    就这样,梁安就被于玥眉以“在家好好复习功课,以后有机会再去”为由,丢在了家里。

    梁安目送着他们兴高采烈出门,黯然回到卧室,趴在床上悄悄地哭。

    不一会儿,门开了,梁择的声音响起:“小安,别哭,哥回来陪你了。”

    梁安从床上蹦起来:“哥哥,你怎么没去?”

    梁择说:“找了个理由,说导师突然找我有事,半路就跑回来了。”

    二十二岁的梁择还是大学生,那么年轻,虽然家里人都说他长着一副凶相,可是在梁安眼里,他是全天下最好的哥哥。

    梁安马上不哭了,笑嘻嘻地朝梁择伸出手臂。

    梁择回抱住他。

    然后他低下头,在梁安的唇上,印下一个吻。

    梁安猛地睁开眼——不对,他怎么会梦到哥哥亲他,这并不是现实中发生的。

    他听见心脏“扑通扑通”跳动的声音。

    梁安摸了摸嘴唇,朝客厅望了望,为什么唇上的触感,是如此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