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誓言
最先察觉到的人是秦厉。 尽管身份依旧是从乡下捡回来的野小子，但秦厉没有沈经年这么宅家安静，到处的事情他都能第一个知道。他格外娴熟得翻进了少年的卧室里，顺便把沈经年晚上睡觉之前要喝的牛奶也解决了：“京城里最近来了一群奇奇怪怪的人。” 沈经年穿着睡衣，坐在床上眨眨眼：“怎么了？” “莫名其妙的，不像是什么有钱人，但到处接触吹嘘，好像手里有什么厉害东西的样子。”秦厉也不客气，大晚上的来这里就是蹭床睡觉的，与其睡在那个冰冷的老头家里，还不如和沈经年一块儿拱拱被窝，他的阿年身上又软又香，抱着舒服极了。他脱掉外套就要上床，被沈经年瞥了一眼脚，才知道把袜子也脱了。现在天气冷，尽管有些嫌弃对方没洗澡，但少年还是掀开了一点被角给那个人进来。 “可能又是什么骗钱的吧……京城最不缺这种人了。” “那这一群人也队伍太庞大了一点……反正我感觉奇怪，要是他们找上阿年，阿年千万别理。” 秦厉抱住了自己的软抱枕。 沈经年被他按进怀里，有些难受的动了动鼻子，但还是没躲开，就这样贴一起睡下了。 彼此都是还未长大的年纪，这样窝在一起睡个觉也不算什么。他从小都是一个人，现在枕边忽然多了个秦厉，还觉得有几分温暖。这个人总是会死死抱着他，像八爪鱼一样，只有嫌热，根本没有嫌冷的时候。秦厉还继续搂着，手掌搭在了那细软的小腰上。 “你别乱动了！” 他家阿年小声叫唤。 秦厉立刻闭上眼假装睡着，不承认自己的手舍不得从少年白腻又光滑的腰间挪开。 两个人就这样一觉睡到天亮。 早餐有佣人送到小少爷门前，沈经年不爱随便让其他人进来，就只放在了门口，所以也没人发现少年的屋里其实多了个又吃又喝的“不速之客”。因为来的多了，沈经年衣柜里都有秦厉的衣服，随便拿一件套上就行。他也不是没事可做，老头最近开始对他越来越不满意，已经有些物色个女人接个种再生出个孙子好好培养的意思了。秦厉必须跑去人多的地方，当着其他的人面才能不被老头抓去和女人交配。 “我走了。”他攀上了窗台，“阿年，晚上等我。” 沈经年无奈，拍拍他的头：“你小心点，老不走正门，就爱翻窗。” 秦厉咧出一个他自己觉得很帅，但其实有几分傻气的笑，灵活的跳到了花园草坪上。 就算秦厉叮嘱过沈经年不要接触那群乱七八糟的人，但也无法阻挡乱七八糟的人开始跑到沈家目前掌权人，沈经年父亲的面前。因为长久浸淫在酒池肉林，他早没了年轻时的睿智和理性，反倒成了个看见美女就要眯眯眼睛，听到人吹嘘就要哈哈大笑的中年油腻男。 沈经年只是路过一下，就在正厅里看到了几个长相格外艳丽的美女以及一副骗子做派的年轻男人。 对方也察觉到了他，目光落过来，带着些不加掩饰的恶意。沈经年抿唇，下意识的躲了躲，然后立刻跑回自己的房间。 心口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和恐惧。 就在看到那些人面孔的时候。 他不得不把自己关进了塞有秦厉衣服的柜子里，躲在那黑暗的小角落，呼吸着属于秦厉的味道，平复着莫名其妙却格外深刻的情绪。 这一晚，沈经年做了一个不太好的梦。 他站在家里的宴厅里，心口处却忽然一痛，低头看居然有一朵鲜红的血花从他的胸口绽开，染红了白色的西装。不过比起惊讶和疼痛，更让他注意的是那个嘶吼着朝他扑过来的秦厉。即将跌落的身体被搂住，他看着秦厉说不出话，却能听到对方痛苦的呼喊。就在此刻，一种更加不详的感觉从身体泛起，他努力的想要推开秦厉，却没有办法—— 又是一枚子弹。 没入秦厉的后脑，让他的表情凝固在了那一瞬间。 这是一场绝对的噩梦。 他喘息着醒过来，身边的人还在闭着眼睛大睡，大约是睡得很舒服，脸上完全看不出梦里那个“秦厉”的表情。他甚至还揽着少年的腰，把自己的一条腿压在了沈经年的腿上…… “怎么了？”但秦厉很快就醒了，伸手去摸摸少年的面孔，安抚着他急促的喘息，“不舒服？” 沈经年摇摇头，把脸靠在对方肩头，“没事……” 好奇怪的梦。 就像是真的一样。 少年微微蹙眉，却下意识的没有告诉面前的人。 不过说起来，他的十八岁生日确实要到了。 尽管父亲花心，在外面的私生恐怕也有，但起码他是明面上唯一一个沈家少爷，该办的宴席还是要办的。沈经年自己不是很在意这些，他生活在这个“上流社会”里，从小就知道该拿出怎样的仪态去和其他人相处，但他心里却又并不喜欢这一切。反倒是秦厉认真起来，已经开始琢磨着怎么给自己的小少爷准备一份合心的生日礼物了。 而且他还不背着人准备，非要拉沈经年去挑一个最喜欢的。 京城很大，但最最最热闹高档的也就那几个地方。秦厉比沈经年小半年，但看上去也是人高马大，气势十足。他带着人去看豪车，沈经年虽然会欣赏，但却对开车没什么兴趣；他就又拉着人去买手表，秦厉现在手里也是有个小几百万的…… 沈经年还是不要。 两个人逛了一天，玩得很开心，但最终什么都没买。秦厉揣着银行卡总感觉不够爽，他特意做了点生意攒钱要给自己的阿年准备豪华的生日礼物…… “好啦。”沈经年抿着唇和他笑，“那些东西我真的不要，但我现在饿了，想吃……” “嗯？我知道这边有个特别好的私房菜，里面都是做的原先的御菜，我带你——” “我想吃麻辣烫。”精致白净气质高贵的小少爷开口了，“就你第一次带我去吃的那家，离这里也不远，我们快去吧。” 秦厉内心忍不住骂了一声操，但他也真的想吃麻辣烫了。 京城有贵上天的私房菜，也有便宜到一个串五毛的麻辣烫。两个人点了不少，把店里最贵的脆毛肚都来了一份，最终花出去的也不过是五十块钱而已。秦厉口味重，又辣又油的麻辣烫一大碗，再加上满满的芝麻酱，直接装了两大碗。沈经年就只吃最轻微的辣度，还时不时的要去抿一口汽水过过嘴。 他们坐在最角落的位置，还刚好被麻辣烫店里的碗柜挡住了，独享一片私密。 外面又来了一群客人。 沈经年吃饭乖，不说话，耳朵却竖起来一直在听周围的情况。几个年轻人凑在一起，在冷柜周围拿着铁夹挑挑拣拣，嘴里还忍不住说着话—— “这个什么X空间，和过去……没有什么区别，你看麻辣烫的菜都是一样的……” “哎，要不是打我爸妈电话打不通，我真不敢相信那群人说的是真的，呜呜呜先吃点东西冷静冷静。” “那种任务也太没人性了，听他们说了之后我感觉小少爷和竹马好惨啊，本来是多好嗑的一对CP……算了算了我是没有胆量，我不参与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我也觉得吓人，你想想都总结出最快通关经验了，那可是要死人的……” 这几个年轻人聊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顾忌，点了菜就找了个座位开始等自己的麻辣烫好。 沈经年顿了顿吃菜的动作，莫名的觉得这几个人谈论到的事情和那一晚的梦有关。 什么叫X空间？ 什么是任务？ 他有些心不在焉，吃饭都迟钝了不少。 沈小少爷的十八岁生日宴又近了。 家里的管家开始寄送帖子，邀请各界名流前来，至于沈经年自己的意愿却是完全没有被考虑，他只是一个沈父用于联络人际关系的工具而已。他每天活动的区域也有限，基本就是家里和学校，空闲下来就在二楼的阳台看书，或者等秦厉来蹭床睡觉的时候一起下下棋看看电影…… 生活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改变。 直到在学校里遇到那个奇怪的女孩。 “喂，你是沈经年吗？”女孩年纪不大，大约也就二十出头，鬼鬼祟祟进了学校，逮住沈经年就缩到走廊角落了，“我有事情和你说，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你一定要听啊！” 少年警惕心瞬间拉到满值。 任谁见到一个忽然要拉着自己说事情的人都会谨慎起来。 “还和秦厉有关！你别不相信我，我是真看不下去这什么任务的……”她急得满头大汗，为了说服面前的少年就只能用最快的语速把沈经年和秦厉的个人情况都说了一遍。 而这些情况详细到沈经年自己都不知道的程度，他错愕的看着面前的人，大约是感觉这个女生没有多大威胁，就真的跟着她走到了走廊的拐角去—— “你要小心！你的十八岁生日宴要小心！！”她急促的说着，“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但来了之后就听到一个任务说要阻止秦厉继承秦家，完成任务了之后才能离开。我是第一次来，也就是他们嘴里说的什么新人玩家，据说这个副本是所有新手的第一个副本，所以都已经刷出经验通关密集了。他们发现只要在你十八岁生日的那一天偷到来参加宴席的一个军政大佬手里的枪，然后朝你开枪，这个时候秦厉一定会冲出来，再把他也杀了，这个任务就完成了……” 少年呼吸停滞。 和他那个梦里的情况一模一样。 “这是什么意思……？” “啊反正就是你十八岁生日宴有危险！”姑娘说话有些颠三倒四，但里面的善意却是掩不住的，“他们说秦厉特别难搞，如果真的按照阻止成为秦家继承人的方式去做任务，起码要做十来年，所以还不如直接杀掉来得快。但是秦厉一个人的时候非常警惕，你是他唯一的软肋。他们之前也有其他的通关方法，基本上都是要先杀了你才能杀到秦厉。如果你不在，只有秦厉，十几个人围着他打都没有用……” 身体再一次泛起了彻骨寒意。 好像这些话语背后都曾有着经历过的血腥结局。 沈经年努力的吸了一口气：“好，我知道了。” “谢谢你，虽然这一切有些难以置信，但我选择相信你。” 姑娘长吁一口气。 “但按照你的说法，只要我在，他们都可以继续通过针对我而找到机会对付秦厉，不是生日宴会，也会是其他地方，对吗？你们不完成任务就不能离开这个世界，所以其他人肯定会不断的寻找完成任务的机会。”他垂着眸，冷静分析起来，“所以就算我躲过了宴会，也还是不安全的。” “是的……”女生露出了怜悯的表情，“可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也是第一次进入X空间来做这个任务，但我觉得就算被困在这个世界一辈子我也不想去杀害你们两个。你们两个感情多好呀，应该快快乐乐幸幸福福的在一起秀恩爱……” “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沈经年，你要加油和秦厉一起活下去！” 少年回到家里都无法彻底冷静。 如果是其他人听到这样的一段话，肯定会认为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女人是疯了；但他却完全没有办法怀疑，因为他的心在告诉他这一切是真的，如果什么都不做，他和秦厉再过一个月就要先后死在枪子下面了。可正如他询问的，就算躲过了这一次，那些要杀害秦厉完成任务的人依旧有很多机会，只要把他控制住了，秦厉就会跟着自投罗网。 他和秦厉是最好的朋友。 而且……不止是朋友。 他喜欢依偎在秦厉的怀里偷偷轻嗅味道，喜欢面前是秦厉端着一大碗饭在狼吞虎咽，也喜欢秦厉每天偷偷的在半夜给他掖好被角。 少年闭上了眼。 这一切还不能告诉对方。 秦厉在晚上依旧流畅得翻进了小少爷的房间里，手里还拿着一张金光闪闪的高级宴会贴。 “阿年，你看，我收到了！”老头虽然看不上他，但起码他现在是坐稳了秦家未来继承人的椅子，所以沈家办席当然也少不了他的一份。如果是其他的帖子，秦厉看都懒得看，但这一张上面却有沈经年的名字。 他宝贝得不行。 沈经年刚洗过澡，脑袋还湿漉漉的：“嗯，但这是管家发的，我都没管。” “没事，我收藏起来，这是阿年的十八岁，接下来还有十九岁，二十岁，二十一岁……” 他念了一长条，就快要念到四十岁去了，然后被少年捂住嘴巴才停。秦厉不客气得哈哈大笑，沈经年也跟着抿唇，心里却泛起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 他和秦厉，恐怕从来没有活到过四十岁。 少年别过了视线，忽然开口道：“周末你没什么事吧？我想去骑马了。” “哦？好啊，好久没去了。”秦厉立刻答应，有事也都给推了，在他心里阿年最重要，“我们出去好好放松放松……” 郊区有一个专门给富人准备的马场。 沈经年在这里有属于他自己的马匹，一来就有工作人员牵出来给他。秦厉则需要租一匹，稍稍挑了下才好。马术也是讲究防护的，因此头上有头盔，胳膊肘和膝盖都有护具。少年自己还好，轻轻拉着缰绳就走到了宽阔的草坪上，秦厉却有些难以掌控，弄了半天才让不老实的马往外挪了挪。 照顾新手秦厉，沈经年当然没有纵情狂奔。 他只瞧着身边的人，慢慢的说着自己想说的话： “你其实今天本来有事情要去的吧？我听他们说，你现在做生意做得很好，都要去房地产里试水了……” “那点事怎么能和阿年比。”秦厉理直气壮，“阿年才是最重要的，其他人都靠边站！” 沈经年听着，微笑起来。 “真的吗？我是最重要的？” “对啊。”秦厉夹着马肚子，挺直脊背，“阿年最重要。” “那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他继续询问着。 秦厉想都没想：“嗯。违法犯罪我都去做。” 少年笑了：“这可不至于，但你说了哦……秦厉，你别忘了。” 马匹开始踱步着小跑，两个人的身体都跟着微微颤抖。秦厉呼吸着新鲜的空气，特别高声的应下了：“我发誓好不好？阿年说的事我保证完成！” 尾音飘散，沈经年却低头露出了眼眸里的忧虑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