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西蒙教授没有肉[flesh]

    康斯坦学院里，各形各色的教授全都拥有渊博的学识。但是，作为一名学生，必须得清楚，如果你的老师是个业界知名人物，你有很大可能不得不面对一门无法听懂的课程，接下来全程依靠自学。毕竟我们都知道，自己心里懂得和教给别人全然是两回事。

    值得庆幸的是，这种老师一般不会出现在低年级的讲台上，通常他们只负责教授选修课。如果开设的课程恰好没人选择，他们就可以什么也不做，只等着领取固定份额的工资，专心属于自己的研究事业。

    如果可以碰到一名教课风趣又在业界闻名的教授，那一定是件幸福的事。西蒙教授就是这样一位让人拥有幸福感的教师，他负责教授这些准亡灵法师。但他自己也有奇特的地方——他没有肉。

    我们所说的「没有肉」，并不是什么奇特的比喻句，是指物理上的，可见的「没有肉」。他是一架莹白色的人形骷髅。他有骷髅的脑袋，骷髅的身体，骷髅的空洞。和普通骷髅不一样，他呈在眼眶内的魂火永不会熄灭。它们是暗红色的火焰，在茫茫黑夜里也会主动发出光亮。

    西蒙教授负责教授低年级解剖课。让一具骷髅来教授解剖课真的是再合适不过，简直是个绝妙到让人浑身战栗的好主意。他本人也觉得十分有趣，已经带过很多届学生。

    学子们在私下流传过许多有关这位西蒙教授的猜测。比如说，在某版猜测中，他生前是一位伟大的死灵法师，就连公正的死神都无比尊敬他，故而赐予他永生的特权；另一版猜测中，他是一位伟大死灵法师创作出来的试验品，却意外拥有思想，获得灵魂，继而杀掉自己的造物主，选择主动融入人群；还有的猜测说，他是某位极度社恐的老师不愿意亲自上班，本体数十年如一日地待在家里，用骷髅的面貌处理社会交往，这么做会让他本人安心许多。

    谣言漫天飞，但他们全都不会否认一点——西蒙老师是一位博物通达又尽心负责的好教授。

    林德·霍雷肖暗恋西蒙教授。

    他记不得名为恋慕的种子是从什么时候发芽的，最开始或许只是觉得那双跳动的魂火很美。他天生喜欢红色，而西蒙教授拥有世界上最丰富多彩的红。眼窝处的暗红灼烧着名为智慧的火焰，火焰边缘是通明的透薄红。平静时，红色一点点过渡晕染开，明明是朵火焰，却更像水彩，不给人丝毫炙热感。情绪波动时，所有色调的明度都会改变，霎时间，每一种红又都完全不一样了。

    他因为那双魂火而欣赏起西蒙教授玉白的头骨。头骨的颜色比任何动物的骨骼还要晶莹，有一种独特美妙的结晶感。骨质非天然的错觉让林德十分想鉴定一下，但他不敢对温和的教授提出这个请求。每每冒出这个念头，他都会敲敲自己的头以做惩戒。

    林德他正在做跳级的准备工作。正常排课时，他每周只能见到西蒙教授一次，等到暑期，见面机会变得更少。而只要再升一级，他就有进出实验室的资格。他想多看看西蒙教授的样子，纵然他知道，教授不会长高，更不会变老，但他还是总想见见他。

    返回学校的途中，天空没有埋着星月，漆黑一片，对亡灵法师来说，是个好天气。

    康斯坦学院的宿舍是双人间，但林德的室友在通过地狱般的考试周后就立马离开学院自在逍遥去了，这里暂时只有他一个人住。

    林德拿出今天下午刚捡回来的胫骨，捧着它，在灯光下仔细端详，回忆西蒙教授白袍下同样惨白的胫骨，确定它们只有几丝细微差别。他拿起专业工具，小心敲打一阵，又端详几眼，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胫骨被细致清洗后，暴露出本身颜色的差别。西蒙教授的骨质要更白一点，几乎没有任何杂质。就算林德用细砂纸打磨，也还是无法让它达到西蒙教授的莹白。他有点泄气，干脆用染料把它染色晾干。就这样，一根和西蒙教授一模一样的胫骨就诞生在他手中。

    全部完成后已到夜半时分。他没脱衣服，把自己摔到床上，将胫骨放在枕边。指腹小心翼翼刮过骨骼。一只枕头边缘的深蓝色眼睛盯着它瞧上好一会儿，才笑着说一句晚安。

    我喜欢你，那就代表着，我喜欢你身上每一块骨头。我把二百零六块骨头的模样记在心里，总有一天，我能够拼出一个相仿的你伴我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