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43.

    许朝在被救的一周后就恢复如初，但顾临渊却一直处于昏迷中，身体情况时好时坏，七天内做了三次急救手术才渐渐稳定下来。所幸腺体受损并不是很严重，只是失血太多触发了体内本能的防护机质，致使意识将会沉睡很长一段时间。

    这期间他还醒来过一次。当时护士正在换药，突然就听到床上的人低声喃喃着什么，凑近了听才听清是在叫许朝两个字。她连忙按铃将主治医生叫了过来，一通检查后人又昏睡了过去，只短暂性地醒了不到十分钟。

    谁料这次醒过后的半个小时生命体征却忽然急转直下，又进行了长达六七个小时的抢救才终于将人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几位医生在出手术室时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顾临渊受伤后的治疗都是在对外保密的情况下进行的。傍晚许朝才得知这个消息，匆匆赶到医院时又被主治医生叫到了办公室。

    放在桌上的医用仪器正呈现着数次实验过后的疗程，安白坐在他对面，脸色有些不太好，片刻后才将一切如实告知：“……情况不太乐观。”

    许朝轻皱起眉，他动了动唇，正想说点什么，但刚开口就被对方给打断了。

    安白继续道：“标记后Omega对Alpha的影响也不小，尤其是像你们这种契合度高的，如果你能参与到治疗中的话，对Alpha的腺体恢复会有很大帮助，最好是在他再一次醒来之前两人得近距离地呆在一起，用信息素来进行安抚。许朝，他只标记过你一个人，而且现在标记还在，用其他的Omega信息素不会有作用……”

    “那我需要做什么呢？”许朝问。

    “——永久性标记。”安白从抽屉里拿了个文件夹给他：“和临时标记和完全标记不同，这种标记将永远存在且无法用任何方式去除，即使是失去腺体。这么说你能明白吧？我都安排好了，不会对你有任何伤害——当然，这是在你愿意的情况下，毕竟……”

    .

    顾临渊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香味。

    很近，仿佛就置于鼻间，熟悉而又陌生。

    是什么呢？

    他想。

    但又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大口，顿时有道暖流流经全身，薄雾散去，眼前也渐渐变得清明起来。

    他看到不远处的高台上站着一个人。

    而在他的周围，是大片漫无边际的洁白小花。

    ……是茉莉。

    这是它散发出来的吗？

    他勉强从花丛中拨开一条小道，一步一步向前走去。这时前方的人也慢慢转过了身，瞬间所有的花朵全都绽放开来，花瓣飞扬，再飘飘落下。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径直走到那人面前才停下。

    然而下一秒这美丽的景象却突然消失了，他还没来得及看清这人的面容，紧接着四周又变成了一个封闭的密室。黑暗一片，沉静中有道低低的声音不断地在唤着他的名字。

    我在……我在……

    他想说。

    但却无论如何都动不了，全身酸痛无比。许久他才艰难地睁开了双眼，周围的一切也在迅速发生着变化，最终汇聚成了雪白的天花板。

    这是……？

    我这是在哪里？

    顾临渊张了张嘴，但嗓子很干涩，许久才吐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喘息。房间内满满都是香甜舒适的Omega信息素气息，充斥着每个角落。

    有个人趴在床边正沉沉地睡着，头枕着双臂，隐约露出了一点额前碎发下白晳的皮肤。可能是因为太累的缘故，他睡得很沉，就连顾临渊微抬起手指拨弄了两下他耳梢的发丝都没察觉到，只在熟睡中发出了轻轻的、平稳的呼吸声。

    ——许朝。

    顾临渊没想到一睁眼看到的就是许朝，这一点让有些激动。甚至忘了自己的身体还很虚弱，只想好好看看他的Omega，谁料手臂刚使力动了一下就不小心扯到了颈后的伤口，疼得他顿时咬牙嘶了一声。

    正巧这声也把许朝给弄醒了，缓缓抬起了头，眼中的困意还未散去，透露出几分迷茫之意。但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将Alpha用尽全力抬起的手轻轻握住，只听对方哑声叫了声他的名字，声音因为虚弱无力而显得有些不太清晰：“许朝……”

    顾临渊说：“你在……你在真好。”

    .

    一个月后。

    帝国首都星第六军区中心医院。

    哗哗的水流声渐渐停止，接着卫生间的门被人从里面一把拉开，走出来的是穿着浅蓝色病服的顾临渊。内里温热的湿气还未完全散去，只见他向后捋了捋额前微长的头发，指着自己那张被清理得光洁白净的脸问：“我这样看起来应该不难看吧？……不像颓废大叔吧？”

    此时许朝就抱臂靠在门边的墙上，明亮的灯光照射下衬得那张脸愈发好看，眼睫微微眯起。闻言还真用审视的目光将对方从头到脚都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然而还没等他给出评价，顾临渊就又折回去对镜整理了一下发型，半晌才说：“……我这头发是不是有点太长了？”

    “不长不长。”许朝诚恳道：“这样刚刚好。”

    顾临渊侧头看了门外的人一眼，只见Omega的眼神格外真切，丝毫没有敷衍的意思。但他似乎还是有点不太相信，于是又问了一遍：“真的？”

    许朝又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说：“……真的。”

    顾临渊看到他这个样子，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突然变得有点古怪。但并不明显，很快就收了回去。转而用手挠了挠耳后，皱眉道：“嘶……你快进来帮我看看。哎哟这里好疼……”

    这倒不是说许朝有多容易上当，而是Alpha的演技着实太过逼真，脸都变白了。导致许朝还以为是他非要下床把伤口给弄裂了，只迟疑了两三秒就抬步走了进去。

    但就在镜中映射出第二张面容的一刹那，顾临渊却垂眼无声地笑了笑。旋即迅速伸手将人拉到身前，使力抵在了洗漱台上。

    “放开……”

    顾临渊没听，低头作势便要亲他，但又被许朝扭过头给避开了，紧接着就皱起眉想推开这人。但Alpha反应极快，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反握在了背后，突然沉声说了句：“许朝，你真好看。”

    许朝沉默了片刻，然后说：“我刚才看错了……你如果嫌头发长的话，不如我给你剃光了吧？也省得你再纠结了。”

    事实证明现在许朝说话还是相当毒舌的，且语气相当认真，丝毫不像是在开玩笑，仿佛用故作锐利的眼神就能把对方头发给削没了似的。顾临渊立刻退后一步松开了他，揉着后脑勺若无其事地先走了出去。

    .

    治疗期间不允许探视，就连医生进来检查也要穿好防护服，以免被太过浓郁的信息素刺激到。这种隔离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了前天，最先知道的是顾老爷子，这几个月都是他陪着小艾里。

    起初许朝还担心会不好相处等等之类的问题，但其实顾老爷子在得知自己已经有了个三岁左右的重孙时差点没高兴地昏过去，连忙暗中派人问好了艾里的喜好。

    所以两人见面还没几个小时，他就用家里早年存的各种军事武器模型把艾里深深吸引住了。又讲了几个不知是真还是假的故事将小孩唬得一愣一愣的，最后艾里还真乖乖呆在顾家听他讲睡前故事了。

    艾里虽然还小，但S级的Alpha天生就很聪明。即使许朝没说他也只用了不到一天就大概搞清楚了几人之间的关系，还拍着胸脯对许朝说让他放心，保证在他离开的日子里不会惹事。

    但好几个月没见到许朝的小艾里还是瞬间就红了眼，远远地看到人就跑着扑了过去，随后许朝接过他们拿的东西打开门跟在后面走了进去。

    顾老爷子还提了一大罐刚熬好的骨头汤，但顾临渊现在这情况还不能肉类食物，只能闻口味。他对着那肉香扑鼻的汤默默咽口水，又轻声对许朝说：“要不你都喝了吧……这俩天你也没怎么好好吃过饭，补补身体。”

    他说的没错。最近几天许朝确实有点食欲不振，还没吃几口就说饱了，导致他还有点担心好不容易长得胖点的Omega又瘦回去，一有空就问许朝想吃什么，然而对方还是没什么胃口，一副食欲不振的样子。

    包括现在。

    探视的时间只有半个小时，临走时艾里拉着许朝叭叭叭地说了好多话，又跑到床边对顾临渊说了句悄悄话，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许朝送走他们后，回来却看到顾临渊死死地盯着那罐汤，满脸若有所思。他走过去正打算将盖子盖上时，却突然听到Alpha问了一句话，顿时抬起的手也停在了半空中。

    顾临渊确实是观察了好几次才发现的，现在再看到许朝的反应更加笃定了这一点。因而这句话与其说出问出来的，还不如说是个肯定句：“——许朝，你是不是，发情期快要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