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郎骑竹马来
在众人惊异的视线下,门里面蹦出了一名穿红布兜的小童子,直接跳到侍卫脖子上,揪着他的耳朵叫嚷:“小东西,头一回来墨家吧?知不知道规矩啊?!不等上三四个时辰,我们家主是不会见你们的!哼!” “小、小东西?你敢叫我小东西?!”听着他的话,侍卫的脸色一阵青白,气的在原地跳脚,想把红布兜小孩甩开。 那孩童却抓住他不放,含笑道:“嘿嘿,论辈分,你得叫我一声爷爷呢.....!” 审视着这古怪的小童子,秦霜向身边的小宫女微微颔首,小宫女会意,连忙上前道:“这位小公子,我们是打都城来的,有要事求见你们家主,可否请你通传一声?” 听到她银铃般的声音,小童子慢慢地撒开了双手:“刚才我说了,想见家主,就等三个时辰。” “那三个时辰后呢?”小宫女追问道。 小童子一转眼珠:“三个时辰后呀,就要看家主想不想见你们咯......!” “你欺人太甚你!” “你们都回来。” 听过他一番话,侍卫气的面目发黑,正欲上前教训那小童子,秦霜却开口制止道。 “王爷......可是他们.....” “回来。” “是......” 侍卫们还要辩驳,但很快就被主子冰冷的目光吓退了。 待所有人都退到身后,秦霜将视线投向小童子,神色平静道:“我们就在这里等。” 和他那双明净的丹凤眼对视着,不知怎的,小童子竟感到有点心虚,便急忙移开眼神,硬哼一声,就匆匆返回宅院,凶巴巴地关上了大门。 凝望着紧闭的门扉,秦霜也不急,而是向身边的众人吩咐道:“把椅子搬下来,本王边乘凉边等。” “是——奴才、奴婢等遵命。” 听见他的命令,侍卫和宫女们立即忙活起来,把从宫里带来的躺椅搬下来,又撑起伞,拿来蒲扇和冰块,不到一会儿,他们就在门外搭起了一个阴凉的小帐篷。 “诶,王爷你瞧!那边有杨梅树。” 避开烈日,迎着微风,小宫女很快发现了不远处的杨梅树,兴奋的叫道。 顺着她所指的地方看去,果真见墙边有棵杨梅树开的正旺。 “你们若是渴了,便去摘杨梅吃吧。”看到众人期待兴奋的神情,秦霜随手翻开带的小话本,悠哉地看了起来。 “谢王爷——!” 获得了主子的准许,侍卫和宫女们欢喜地跑去摘杨梅,没到一刻钟,就摘好了一箩筐的梅子。 “王爷,这杨梅可甜了,您快尝尝......!” “嗯,的确不错。”秦霜点点头。 “好嘛,原本是想让他们晒毒太阳,他们倒好,竟在咱家门口享受起来了.....哼!我这就去禀报家主!” 看着他们闲适的样子,躲在门后的童子们十分惊讶,赶忙跑回宅院里“告状”。 小童子揣着吃不到杨梅的怨气,快步走过精雕玉琢的水榭和亭台,跑到石桥上,望着被碧绿荷叶包围着的画舫,他微微勾起了唇角。 眼下是盛夏,那画舫四周却白烟渺渺,凝结着青色冰沙,宛如天上仙境。 “家主,那些人来了,您是否出去一见?” 走进画舫里,看着坐在软榻上的人,小童子一改方才的调皮样,恭敬的问道。 坐在画舫里的是名正在执笔作画的女子,她身披白色纱裙,慵懒的露出双肩,一头乌黑的发丝用白色丝带束起,飘飘荡荡,宛如风中的玲花。 “不见,让他们等着去吧,外面太阳这么大,晒一会儿,吃了苦他们自然就走了。” 说完,墨诩笙含了一口水,冲面前的画喷了过去,那画瞬间润色,展现出山水天色。 “啊.....可是他们没吃苦,正搁门口吃杨梅呢。” 墨诩笙一听,立即放下手里的活儿:“你说什么?” “我看他们不是来求人的,反倒像来游玩的!” 听到小童子忿忿不平的话语,墨诩笙哈哈一笑,又叹道:“他这脾气,倒是和宜儿有些相像。” 说着,她放下纸笔,伸了个懒腰后,便走出画舫。 “随我去看看吧。” 来到大门前时,墨诩笙透过门缝一看,一眼就看到了半躺在椅子里的秦霜。 “确实生的俊。”看着对方如画的容颜,她咂了咂舌道。 “那是,他可是咱岭南最纯的血脉!”小童子笑嘻嘻道。 他不说还好,一说就激起了墨诩笙满心的愤懑。 想到被“骗”去北梁,因嫁给萧家狗皇帝而早早离世的表妹,墨诩笙就气不打一处来,她回过神,冷脸命令裤腿边儿的小童子们:“你们去,把那些杨梅摘光,不给他们吃。” “......哦,是!”小童子愣了一下,连忙带领同伴们上树。 “诶.....王爷你看,他们把杨梅都摘跑了.....!这下咱们拿啥解暑啊?” 瞅见他们攀上树,用箩筐咕咚咕咚卷跑了杨梅,小宫女哀叫道。 看着这一幕,墨诩笙发出了满意的笑声,她拍一拍手,刚要回去,又听门外传来秦霜的声音。 “这薄荷叶不错,把它捣碎泡水喝,比杨梅还解渴。” 听见这话,她瞬间停下了脚步,又返回门边,便看秦霜手持青翠的叶子,对身边的人淡声道。 好呀,不让他吃杨梅,可又喝上薄荷水了......墨诩笙看得抓耳挠腮,却不禁忆起已逝的表妹。 在她记忆里,宜儿也是这么个倔性子,不让她玩水,她就去爬树,不许她爬树呢,她就跑去雕木头,总之,不管旁人怎么给她使绊子,她总能找到让自己开心的法子...... “家主,咋办?我看咱们好像治不了他哎!” 听着小童子的话,墨诩笙收起怀念的神情,抬手打开了门。 “你就是秦霜?” 秦霜回过头,正触及到她高傲的目光。 “正是。” “你要求的事,我墨诩笙能办到,但我已隐退多年,凭什么帮你?”墨诩笙挑起眉,开门见山道。 听闻她的话,除秦霜外,其余人都露出了吃惊的神色。 自墨老爷子仙逝后,墨家就由其兄长之女墨诩笙接管,依照年纪算来,这墨诩笙应当是年过半百的人了,怎的长得像个未出阁的少女? 听见他的问话,秦霜没有回应,而是命宫女取出车厢里的木盒,递上前去: “本王此番前来,不仅要请墨掌门出山,更有一样东西,我要亲手交于你。” 呵.....不愧是宫里的人,这话还没说两句呢,倒先送上礼了? 看着眼前的盒子,墨诩笙暗暗吐槽道。 “你将这件东西收下,本王便能安心回宫去了。”她刚要拒绝,却听秦霜扬声道。 好吧,只要能赶紧送走这波人,收就收咯。 这么想着,墨诩笙便接过工艺精巧的木盒,放在眼前打开。 “这.....这是......” 在掀开盖子的一瞬,她双目一震,当场呆住了。 由名贵楠木雕刻的盒子里,以明黄色的丝绸做底,正静静地躺着一块牌位,牌位用温婉的字体刻着“墨宜儿”三字,就如故人入梦一般,令人哀恸不已。 “宜儿......”墨诩笙用手轻抚着那块牌位,渐渐红了眼眶。 “这块牌位,是本王命人.....用萧乾娘亲曾住过的寝宫里的树木和土壤所烧制,她十八岁嫁入北梁,却没有一刻停止过思念故土,如今,北梁战事快要告捷,萧乾也会为她报仇雪恨,本王想,她是时候回家了。” 听过他一番话,墨诩笙顿时泪如雨下。 “本王的心愿已了,告辞了。” “等等!” 正当秦霜收回视线,要乘马车离开之际,墨诩笙突然叫住了他。 她侧身让开了路,擦干眼角的泪水,平静道: “都进来吧。” .......... “多谢墨掌门。” “谢什么?你算墨家的人,进这宅子有什么好谢的?那小子怎么样?” 跟随墨诩笙走在长廊上,见惯各种场面的秦霜居然有点拘谨。 是因为对方是萧乾的长辈吗.....?有点紧张...... “哪个.....小子?”听她一问,秦霜茫然反问道。 墨诩笙当即停下脚步:“还能是哪个小子,你男人,他对你怎么样?萧家的狗男人都不可靠。” “本王.....我,他、”秦霜闻言,脸庞忽而泛起红晕:“他很好,待我也好。” “哼。”墨诩笙不满地撇嘴,走进祠堂后,把妹妹的灵位和世代至亲们的摆放在一起,她忽然轻声道: “你有心了,谢谢。” 秦霜摇了摇头,轻声道:“这是萧乾的心结,能解开他的心结,也是本王的心愿。” “你啊......”瞧他一副心甘情愿的样子,墨诩笙十分无奈,便恨声道:“罢了,往后姓萧的小子要敢欺负你,你便来告诉我,我扒了他的皮!” 面对她愤怒的话语,秦霜仍淡笑着重复:“萧乾很好。” 墨诩笙嘁了一声,又转身看向妹妹的灵位,道: “他的忙,我墨诩笙帮了,正巧我也想瞧瞧那兔崽子长成了什么样儿!” “如此,本王便谢过墨掌门了。” “谢什么?走,陪我打牌去......” “......好。” “你这孩子,真招人稀罕,越看越喜欢......” 三日后,北梁京都的郊外蔓延着肃杀的气息,了望着灰蒙蒙的天色,靠在城墙上的小兵揪着眉毛,手持望远镜观察着前方的动静,又闷声道: “樊将士,贺大哥他们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咱要不要禀明萧爷......?” 听到他忐忑不安的问话,樊小虞的眉眼间浮上了一丝焦虑。 今日一早,贺彰就率领山寨的人到黑煞阵营救先前被困的兵,让他帮忙望风,原本说好的,若救不出人,他们晌午便回来,可眼下大半日过去了,还没有人回来...... “不行,这事要让萧乾知道了,贺彰他们就算回来了,也会被打死的!”樊小虞压低声音道。 萧乾向来军纪严明,要让他知道他们在私下行动,还不得发飙啊.....! “再等等。” 想到那诡异的阵法,他捏紧拳头,哑声命令道。 “......是。” 而贺彰这一边,确是遇上了不小的麻烦。 经过几日的观察探路,他发现每逢清晨,那黑煞阵里面的毒雾就会消散,于是他便集结上山寨的兄弟们,想趁机救出被困在阵法里的士兵,可没想到,人是救出来了,他们却陷进了最难逃脱的石像阵内。 望着四周飞快挪动,随时都会将人撞得血肉横飞的诡谲石像,藏身在土堆后的众人都陷入了沉默。 贺彰曾听侥幸逃脱的士兵禀报过,说这石像下方有机关,一旦机关启动,它便会在东南、西北两个方位吞人,待人的血水渗入机关,石像才能停止移动。 盯着石像狰狞的面孔,贺彰握了握拳,哑声道:“你们在这儿等着,俺过去让这些杂碎停下来!” 事到如今,只有牺牲他一人,以求取大家的平安了...... 察觉到他要以命相搏,其他人纷纷开口阻拦: 不行!贺大哥,俺们咋能眼睁睁看你送死......! 贺大哥......您不能去! “都闭嘴!”听着他们的话,贺彰咧嘴一笑:“你们回去后,帮俺转告萧爷.....一定要给俺报仇!走了!” 说完,他便闭上双眼,纵身一跃,朝石像冲了过去。 “贺大哥——!!!!” 望着他坚定的背影,众人不忍地低下头,死死憋住要从喉咙里溢出来的哭腔。 正当此时,一只纤细无骨的手却猛然抓住贺彰的衣摆,把他拽了回来。 “呃!唔,谁?!啊——!” 贺彰被隔空扯回去,直接栽了个大跟头,陷进旁边的泥土坑里,发出一声痛呼。 “真是仆随其主,萧乾手底下的人都这么二了吧唧的吗?”听着他的叫声,墨诩笙拍去裙摆上的尘土,嗤笑道。 “嘿嘿,谁说不是呢!瞅这大傻个,长得就是副傻样.....!”跟在她身边的小童子们立即附和道。 听到这话,贺彰的脸一阵红白,他奋力从土坑里爬出来,看着面前的白衣女子,羞恼道:“你,你是何人?” 墨诩笙没有回答他,而是转过身审视着眼前的石像,在对上石像碧绿色的眼睛时,她的神情逐渐严肃下来:“看来一部分机关就藏在它们的眼窝里.....” 说话间,墨诩笙蹲下身,向几名相貌相似的小童子道:“几位师叔,你们身手敏捷,上面的眼珠就交给你们了。” “得嘞.....!” 小童子们闻言,立刻集结在一起,踩着彼此的肩膀跳上石像,抱住它的脸,转动上面的眼珠。 看到他们准备就绪,墨诩笙便取出随身带着的匕首,将自己的掌心刮破,待血水像珠串似的滴进土壤里,她忍痛取出手帕,将伤口包裹好后,扬声向小童子们道:“师叔们,动手吧。” 话音刚落,几个灵活轻盈的小童子便齐刷刷转动石像的眼珠,随着他们的动作,石像中很快出现了缝隙,看见那一道道缝隙,墨诩笙面色一凛,立即取出三只发簪,飞身一跃,将发簪插入缝隙之中。 玲花发簪在空中飞舞一圈,忽然变作成千上万的钢针,一个不落的插进了石像里。 微风拂过,只听轰隆一声,石像骤然停止了挪动,紧接着便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下陡然倒塌,变作了一地碎块。 “咳咳——呃咳——!” 贺彰等人避闪不及,吃了一嘴的黄沙灰尘。 墨诩笙和几名小童子却早有准备,在石像碎裂的瞬间,他们便纵身躲到了树上。 “你......这位姑娘,您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帮俺们?” 擦掉脸上的土渍,贺彰连忙上前几步,高声问道。 墨诩笙微微抬手,掩唇轻笑一声,而后轻拂素色裙摆,像只轻盈的蝴蝶般落在了地上。 “我姓墨,受秦霜所托,自岭南前来助你们摆平这黑煞阵,跟我走吧。” 听到熟悉的名字,贺彰面上一喜,连忙问:“王爷?!敢问墨姑娘,王爷他还好吗?” 经他一问,众人都露出了惊喜期待的神情。 看他们如此关心秦霜,墨诩笙并不意外。 那孩子那么讨人喜欢,有这么多人惦念也属情理之中,倒是萧乾这臭小子,怪有福气的! “他啊,好的很,你们就放心吧。” “那便好.....那便好!”贺彰和众人听得心下宽慰,立刻感激道:“多谢墨姑娘救命之恩——!” “别光顾着谢我,看路,当心陷阱。”墨诩笙拂动衣袖,眨眼之间,那些散出去的发簪又回到了她手中。 “是——!” 贺彰等人闻声,赶忙提起百倍的精神,跟在她身后踏入重重迷阵。 此时此刻,趴在城楼上等待的樊小虞已然失去了耐心,想象着贺彰和兄弟们被黑煞阵吞食的情景,他心中七上八下,最终拔出腰上的佩剑,就往城楼下冲。 “樊虞,做什么去?” 正当他要离开大营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 樊小虞动作一僵,拧巴着脸停下了步伐:“萧.....萧乾,你不是巡逻去了......吗?” 他回过头,看着面容冷峻的男人,僵笑道。 萧乾没有回应他,只沉声道:“叫贺彰来,爷有话问他。” 该死......叫谁不好,怎么偏偏在这时候儿叫贺彰啊? 樊小虞嘴角一抽,强笑道:“贺彰他,上茅房去了,可能.....来不了。” 审视着他古怪的表情,萧乾的脸色愈发阴沉:“一刻钟后,爷要在这里见到他。” “啊......这、这......”樊小虞咽了咽唾沫,纠结片刻,终于大喊道: “贺彰他们去黑煞阵救人了!” 下一瞬,他就被惊怒之中的萧乾抓住了衣襟:“你说什么?!” 樊小虞被吓得脸色发白,只有哑声道:“他,他说一定要把大家、救出来.....” “你愚蠢!”盯着他战战兢兢的脸,萧乾既恼怒又无奈:“他疯你就跟着他一起疯吗?!樊虞,你这个蠢货,当真没有半点长进!” 樊小虞原本怕的要死,听他这么骂自己,脾气也上来了:“难道.....你要让被困的人等死吗?!!等人都死光了,我们还要坐以待毙吗?如果是我,我宁愿和兄弟们一起死!” “你!”萧乾瞬间被气的两眼发黑,抬手就要给他一拳。 “萧爷!贺大哥他们回来了!回来了——!” 就在两人要对打之际,城楼边的小兵忽然急喊道。 萧乾闻声立刻松开了手,他快步走上城楼,向小兵所指的地方看去。 昏黄的风沙吹过,只看贺彰等人顶着略显狼狈的脸,紧跟着一名白衣女子,正往京都的方向走来。 “那个女人......”远望着墨诩笙的脸,萧乾的双肩一颤,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作。 真是.....好熟悉的一张脸..... 乾儿,答应娘.....好好活下去......! “喂——!萧乾,喂,就算人家长得好看,你也不能看直了眼吧?!你小心我给秦霜告......诶,你等等我啊——” 瞧他盯着城楼下的女子发呆,樊小虞不满地皱眉,刚要说威胁的话,萧乾却甩下他,径直走向那名女子。 “萧爷,您快看,就是这位姑娘和她的手下救了俺们!不然俺就掉进那活死人墓没命啦!” 瞧男人一副来势汹汹的样子,怕他发火,贺彰连忙开口解释道。 萧乾面无表情地睨了他一眼,冷声道:“带着你的人,每人自行去领八十军棍。” “......是。”贺彰撇撇嘴,赶忙灰头土脸地走了。 “你是谁......你是,什么人?”目送黑脸汉子离去后,萧乾这才转向墨诩笙问道。 注视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墨诩笙轻笑一声:“来之前我便听秦霜说你这小子不近人情,现在见了,果然如此。” “霜儿......?你究竟是谁?” 听她提及心上人,萧乾神情一变,沉声质问道。 “我姓墨,岭南墨家掌门,墨诩笙。”墨诩笙微抬下颌,眨着灵动的双眸,一字一句道: “论辈分,你得叫我一声姨母。” 惊闻她这话,周围众人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最震惊的当属樊小虞,他原本还打算给秦霜告状来着...... “你......”看着眼前的女子,萧乾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别慌,我可不想你把我叫的那么老!”未等他开口,墨诩笙便抬手制止道。 “.......”萧乾的脸色顿时一黑。 “咳咳.....!”感受到众人吃惊的视线,墨诩笙故作严肃地扳起脸:“我还是头一回来北梁这破地方,你带我走走。” 萧乾:“.........”爷凭什么?爷成带路的了? “小子,你难道不想听听你亲娘的事?那秦霜的事呢?”见他一脸嫌弃,墨诩笙笑眯眯道。 萧乾额头上的青筋一跳,他沉默片刻,转头把赤宴取下来交给宋祭酒后,便对笑容满面的女子道:“走吧。” 这时天际的阴云忽而消散,有一束熹微的光落在山川间,犹如粼粼星河,温柔而沉静。 绿茵茵的山野上,墨诩笙走在前面,萧乾臭着脸,跟在她身后。 “小时候,你娘也是这样,爱跟在我屁股后面,粘人得很。” 走了一段,白衣女子停下脚步,轻叹道:“她也挺粘你的吧?” “.......嗯。”缄默一阵,萧乾点了点头:“她那个脾气,在宫里是待不住的,很早的时候,她就带我去过很多.....地方。” 说话间,他仿佛陷入了回忆:“京都最有名的戏院.....小馆子、染布坊、包子铺......这片土地的每个角落,好像都有她的影子。” 听着他的话,墨诩笙的眼眶又红了,她深吸一口气,凝视着眼前的血亲,轻声道:“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萧乾猛然一愣,他抿起冷峻的唇角,有点别扭地移开眼:“我想知道.....当年,她为什么要来北梁?” 灰蒙蒙的宫闱下,一名幼小的孩童拍打着皮球,不知不觉走到了池塘旁边,如镜子般的水照出他的小脸,孤独就像一根看不见的线,缠绕在他单薄的身体上。 嘿,听说了吗,宜贵人是奉子成婚,若是没有四殿下,她才不会嫁到北梁来呢...... 是吗,难怪有了四殿下后,皇上对她都不上心了呢,敢情是为了子嗣呀。 听着宫人们的议论,孩童垂下眼眸,望着手里的皮球发呆。 再后来每一日,最痛苦的时候,他的脑袋里总有一个声音,那声音反复的告诉他: 她是你害死的!如果没有你,她不会有这样悲惨的命运......她会和其他平凡的女子一样,安稳的活着..... “这是你的心结,对吗?”看着他俊朗的侧脸。墨诩笙叹了叹气,反问道。 “.......”萧乾没有答话。 “她是自愿的。”沉吟半晌,墨诩笙忽然温声说道。 “什、什么.....?”萧乾咬紧牙关,有些不信。 “她与你父皇是两情相悦,因此甘愿追随他到北梁,在她生下你后,朝中危机四伏,秦裕一方势力愈加庞大,你父皇原本决定抛下皇位,和她回岭南生活......” “若无奸人作梗,想必他们如今已隐居山林,颐养天年了......当初,墨家并不恨你父皇带走了她,而是恨,他没能保护好她。” 说到这里,墨诩笙含泪摇了摇头,又低笑道:“可见到秦霜后,我才恍然大悟,恐怕,当初你娘是甘愿为他牺牲的。” 听过她的话,萧乾墨色的瞳孔一震,久久说不出话来。 “霜儿......” “他把你娘亲的灵位带回了墨家。”墨诩笙用平静的话音道: “你很幸运,你找到了一个能救你的人,不论你陷入多深的深渊,他都会义无反顾地握住你的手,拉你一把。” “他,他还好么?”吃的可好?睡的可好?气色怎么样?有没有累到? 萧乾冷硬的轮廓瞬间柔和下来,太多的话想问,但怕一开口,就是止不住的疯狂的思念。 这可赖不得他,都怪秦霜,连私下寄的信都那样矜持正式,只说战事,却对自己的近况只字不提,让他想的抓心挠肝...... “想知道他好不好,就快点打完这仗,回到他身边去。”看见男人一脸焦急,墨诩笙忍不住想逗逗他。 “.......你,快说。”萧乾的脸有些发青。 “臭小子,只知道臭着脸,不会说点好听的吗?” 哎呀,我们乾儿怎么不会笑呢,笑一笑给娘亲看嘛..... 忽然之间,墨诩笙身后出现了一个容颜姣好、眼神柔和的女子,她粲若白雪,迎风而立,笑着对萧乾招了招手。 “他很牵挂你,三句话有两句都离不开你,在墨宅的时候,他挺能吃的,还能睡,不过精神气不错......喂,你那是什么表情?”墨诩笙伸出一根手指,在萧乾眼皮下晃了晃。 萧乾因她的动作陡然清醒,再一看,娘亲的身影已经远去了。 “谢谢......”他闭了闭眼,那张沉冷刚毅的脸庞上,终是扬起了一缕发自内心的笑。 “哈?突然这么有礼貌啊?真稀奇.....” “好了,回去了。” “喂,臭小子,等等我。” 望着萧乾负手离去的背影,墨诩笙赶忙追了过去。 天清风净,两个血脉相连的人解开尘封已久的心事,向充斥着光明的地方继续行走下去。 眨眼间,夏去冬来,北梁京都迎来了最凛冽的寒冬,自战事开始以来,有了墨家的鼎力相助,萧治的叛军便被打的节节败退,如今渡关山的大队正在山里搜寻萧治的下落,进行收尾。 战事告捷,军中原本凝重的氛围缓和不少。 安静的大营里,樊小虞从桌子下面摸出一壶酒,趁无人在意,他忙把酒壶塞进衣服里,形色匆匆地离开大营,来到了山野上。 微寒的风中,只看萧乾身披墨色氅衣,姿态慵懒地倚着草堆,正望着岭南的方位。 樊小虞看了一阵,就取出酒壶,朝男人的后背抛了过去。 在小酒壶要砸中萧乾的后脑勺的一瞬,男人漫不经心地抬起手,将其稳稳地接了下来。 “哇,背后长眼了这是......”樊小虞笑嘻嘻地走过去,也坐了下来。 “惯偷。”萧乾喝了一口酒,沉声道。 “嘿,我不偷你能喝到好酒吗?快给我。”樊小虞听了,不服气的嚷嚷两句,又把酒抢了回去。 咕咚咕咚灌下去两口,他的脸开始涨红。 “我呀,本来.....就是一小偷,遇见他的时候,也是在偷东西,哈哈......” 酒入愁肠,想到思念的那个人,樊小虞心下又是一阵悸动,自打仗以来,那人每每来信,问的都是军中琐事,关于两人之间的事,年轻的帝王只字不提。 “他是一国之君......我一个小偷,岂能配得上他。”樊小虞擦了擦眼角,嘲讽着自己。 “小偷又如何?爷还是土匪呢,比你更恶更凶。”萧乾从他手里拿过酒壶,神色淡淡道。 “是啊,秦霜怎么就看上了你这么个土匪......”他生硬的安慰方式让樊小虞呆了呆,不禁吐槽道。 萧乾闻言后半点不恼,反倒很骄傲: “秦霜,是我十四岁时就喜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