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玷污
怎么?难道他身上有刺不成? “解大哥,我、我找秦霜玩去了!” “唔,可是......” 正如此刻,解天刚要叫住他问个究竟,樊小虞就像脚底抹油似的,迅速跑到秦霜那里。 “罢了、这孩子.....越来越难管教了。”遥看着对方的背影,解天只能叹息一声,转头继续赶路。 见樊小虞冲自己奔过来,秦霜心思玲珑,立刻在人发红的脸上瞧出了名堂,可他没有拆穿对方,只问:“怎么,解天说了什么?让你慌成这副模样。” 樊小虞轻咳一嗓子:“没、没什么。” 他的反应早在秦霜的意料之中,沉默半刻,他淡声问:“樊虞,你、是不是喜欢解天?” 这些天相处下来,秦霜在一旁看的分明,譬如夜里风冷时,樊小虞总会拿着毯子,悄悄地披在解天身上,又譬如下水捉鱼、摘野果时,他总冲在最前面,不许解天碰冰水,更怕树枝划伤对方的脸。 樊小虞是个神经大条又毛躁的人,只有在面对解天时,才会展露出罕见的温柔。 自从俩人说白了身世,他的变化秦霜都看在眼里,恐怕也只有解天那种正经的性子,才会看不出来吧...... 樊小虞闻声差点从马上摔下去:“怎么、可能!他是我哥......” 说着他突然顿住声音,神色有点不知所措。 解天已经不是他的兄长了......待回到岭南后,他就要公布真相,把这个身份还给秦霜。 到那时,他又该以什么身份待在解天身边呢.....? 看见他陡然变暗的脸色,秦霜心下了然,并不逼问他,只道:“你不告诉本王,本王自己去问解天。” 说完他就骑着马,慢慢接近前面的男人。 “解天,你在想什么?” 看着那张俊美的脸,秦霜心中有点微妙的感觉。 这段日子,每当对上解天温和的双目,秦霜常常幻想着认亲的那一刻,想到对方会露出惊讶的表情,他内心居然会有一种孩童调皮时的喜悦。 那是他的兄长,是与他血脉相连的血亲,就算此刻无法相认,却总能让他感到温暖和亲切。 “唔......没什么,只是觉得最近小虞有点奇怪。”解天如实回答道。 尽管对于爱弟莫名的疏远很懊恼,好在身边还有秦霜这个能吐露心事的人,这让他能宽慰不少。 听见他这么说,秦霜暗自轻笑,只道:“樊虞已经是大人了,也会有心事,你不能总把他当做小孩看待。” “是吗.......”解天听得若有所思,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的问题。 “嗯、解天,你说这路边的花有名字吗?”走过一段路,看到山野间的小花丛,秦霜忽然问道。 “花?花怎么会有名字?”解天回过神反问他。 秦霜对他扬起一个浅笑:“有的。” 他握紧手中的缰绳,神态微微紧张:“它们的名字叫回家。” 看到他的笑容,解天一下子愣住了,很快他又反应过来,回给秦霜一个同样温和的笑颜:“看来你近日的心情不错,就该这样,你笑起来最好看。” 刚从北梁死里逃生时,秦霜总会对着萧二发愣,更多时候,他甚至连疼痛都感受不到。 有一次,为他医治伤口时,解天不得不用刀剐掉对方掌心被烧毁的皮肉,刚落下刀子,就有大量的血水从皮下嫩肉里涌了出来,可秦霜却没有喊疼,他只呆呆地注视着萧二受伤的腿,清艳的面容一片灰暗。 那个瞬间,解天忍不住在想,这个人的心里一定很疼,疼的他没法喘息,疼的让他能忽视掉身体的重创,此刻看到秦霜恢复了一丝活力,他自是欣慰。 “那、我不笑的样子就不好看了吗?” 听闻他一本正经的夸赞,秦霜的脸颊透出浅淡的晕红,故意逗弄起兄长。 解天更不好意思了,连忙解释:“当然不是,你怎么样都好看。” 他急切的神情,落在秦霜眼里有说不出的可爱。 “.......谢谢。”他轻声道谢,红着脸移开了眸光。 “我们就快到岭南的边界了。” 就在秦霜和解天谈笑之际,走在前面的祁嫆突然停下来,低声提醒道。 听到她苍老的声音,众人把视线投向弥漫着湿气的树林,天色微暗,林荫里透着朦胧的光,瞪大双眼细看,才会察觉到里面的土地上遍布着尸骨。 “那是、什么......?”樊小虞拉紧缰绳,有点害怕地退了两步。 “多年前,因岭南和北梁交恶,战乱四起,为防止北梁黄衣军突袭,这附近的寨民就在此地布下了陷阱,虽然抵御了军队,却也害了很多无辜的性命,长久以来,这片树林就荒废了。” “这些人......都是被陷阱和暗器杀死的吗?” 盯着那一地枯骨,樊小虞小声问道。 “是。”祁嫆点头回应他,面目变得凝重:“我们要小心。” “小虞,你和秦霜、祁嫆先走,我来断后。” 望着灰蒙蒙的林荫,解天抽出随身的匕首,绕到了樊小虞的后方。 “唔......好。”樊小虞应答一声,用布满汗水的手挥动马鞭,缓缓向前移动,后面的秦霜见状,也跟着他一起前行。 起初四个人走的很顺利,可走到一半,天色突然变得灰暗,阴湿的丛林也因此变得模糊不清,解天正要提醒大家注意脚下,樊小虞的马陡然发出一声嘶鸣,接着就传来了他的喊声。 “吁——什么!是什么东西......啊——” “小虞!在原地别动!”解天顿时乱了阵脚,立刻冲他吼道。 听见声音,秦霜抬手用马鞭勾住了樊小虞的腰,防止他从马背上掉下去,做完这一切,他才看向马匹的正下方。 迷雾散去后,只见他们所在的草堆上布满锋利的钢刺,那些刺的最顶端闪烁着诡异的光芒,一看便是淬过毒药,而樊小虞骑的马已经被它们刺伤,所以它才会受惊发出嘶鸣。 “解大哥,秦霜......”此时他僵在马背上,一动也不敢动。 “小虞别怕,拉住我的手。”看到他几乎悬空在马背上,解天慢慢冲他伸出一只手:“抓紧我。” “.......好。”樊小虞压下心底的恐惧,稳住身形慢慢靠近他。 “当心!前面有东西砸过来了!” 正当解天抓住他手指的刹那,祁嫆忽然大叫道。 三人循声看去,便见一块巨大的岩石冲他们滚了过来,那石块体积庞大,若是从人身上碾过,恐怕会将人压成一滩肉泥。 “小虞,快到我这里来!”解天急忙把樊小虞拽到自己的马背上。 “可是秦霜......!秦霜还在前面!”被拉到解天怀里后,樊小虞担忧地看向不远处的秦霜。 “秦霜——抓紧,我这就拉你过来!”解天对着那道清瘦的背影焦急地喊道。 就在这时,他们身下的马突然抬起前蹄,发出惊恐的嘶鸣。 糟糕......!听见它的哀叫,解天在心底暗道不好。 骏马困在了钢刺里,根本就承受不了三个人的重量,倘若把秦霜拉过来,他们三个人都要掉下去,可如果松开手,秦霜就会被迎面滚来的巨石砸到...... “解天。”秦霜紧皱着眉头,似乎想说什么。 “秦霜......抓紧、”解天的手被马鞭磨出了血痕,却仍没有放手。 “少爷,再不放手小少爷就要掉下去了......!” 眼看马鞭逐渐脱离手心,听到祁嫆的声音,解天这才注意到樊小虞的半截身子已悬在了空中,危急关头,他只能对着秦霜缓缓摇头。 对不起......因为他是我弟弟。 秦霜的眼里没有一丝畏惧和责怪,他望着解天的脸,率先松开了手。 马鞭隔空断裂的一瞬,解天咬牙抻开手臂,快速把樊小虞抱了回来。 “小虞,你怎么样......?!” “秦霜——!”樊小虞被拉上马,眼睁睁看着秦霜被漫天的黄土掩埋。 “快,我们快过去!秦霜......!”他急切地吼叫着,向秦霜消失的地方赶了过去。 “咳咳......樊虞、本王没事。” 樊小虞厉声哭嚎着,他含泪拨开呛人的黄土,便看秦霜怀抱萧二,靠在枯树旁急咳着。 原来在被巨石砸到的瞬间,他用手上的铁锁勾住了树干,才得以逃生,只是他腿上的伤口却因剧烈的动作撕裂了。 摆脱险境之后,看到秦霜腿部的血水,樊小虞慌忙站起身,哑声质问: “解大哥,你怎么能只救我一个人,秦霜他伤的很重!你怎么能这样......!” “你在说什么傻话,你是我的弟弟,我的本能反应自然是先保护你,确保你不会受伤。” 听见他的话,樊小虞眼眶一红,多日来的不安、压抑和歉疚都聚在一起爆发了。 “秦霜才是伤的最重的人。”他气恼地推开解天,低吼道。 “小虞......”解天被他推到一旁,心里的歉疚和错愕又涌了上来。 他抓紧手指,又颤声问:“樊小虞,你为了一个外人在责怪我吗?” 听到那声“外人”,倒在地上的秦霜面色有些发白,他按住自己腿上的伤口,凤目里涌动着一缕哀伤。 和解天聚着伤痕的双眼对视半晌,樊小虞狠下心,哑声道:“我根本就不想认你这个哥哥!” “你知道吗.....他不是外人!他是......” “樊虞,本王没事。” 樊小虞挣扎着起身,正要把真相说出来,秦霜却忽拦住了他。 “秦霜.......”樊小虞紧紧抿起唇,和他遥遥对视着。 秦霜注视着他,轻声道:“只是小伤,你不要和解天吵。” 樊小虞却清楚那根本不是什么小伤,如果说此刻的秦霜已经千疮百孔,那么解天方才的举动,就是往他从来都没有愈合过的伤口上捅。 可他的眼神还是那样坦荡、淡然,仿佛在对自己说:本王知道你还没有做好准备,我们约定过,一切到岭南之后再说。 得到这无声的宽慰,樊小虞内心悲伤不已,他忍住眼眶里的泪,猛然把手里的马鞭甩在地上,哑声留下一句“我要单独待会儿,谁也别来打扰我”后就冲向小河边。 “小虞!小心,别走远......” 面对莫名变得任性的弟弟,解天倍感疲倦,看着对方的背影,他竟连追过去的力气都没有。 “秦霜,你怎么样了?” 在心底哀叹过后,他才想起身后受伤的人,连忙蹲下来问道。 秦霜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方才是我不好。”看着他苍白的唇,解天低下头哑声道。 “本王没事。”秦霜用手帕擦拭着腿上的血,低声道:“我想清洗一下伤口,你可以背我到河边吗?” 解天没有说可以或不可以,而是直接转过身,把后背给了他。 紧盯着他挺拔的脊背,秦霜鼻间忽然有点酸。 他凤目低垂,手指剧烈抖动两下,才小心翼翼地攀上男人的肩膀。 “你坐下,我来帮你清理包扎。”很快解天就把人背到岸边,取出随身携带的药膏,低声道。 “......谢谢。” “不,该说谢谢的人是我。” 说完这两句话,他们又都沉默了。 “解天,本王有话想问你。”默了许久,秦霜忽然开口道。 微凉的风拂过他的发丝,明镜般的河流,照出他清冷挺拔的身影,四周很静,静的只有风声,还有两人的呼吸声。 “什么......?”解天认真地看着他。 秦霜低下头,用手指扣弄着腿上的纱布,神态有些不安:“我想问、如果......如果你的家人或者弟弟爱上了你的仇人,就算被算计伤到体无完肤,他还是放不下对方,更有了那人的孩子,你会怎么办?” 听他这么问,解天眼中闪过一丝困惑,但很快他便冷声回答:“如果是那样,我会把他关起来,让他们不得相见,然后找到那个仇人,杀了他,再把他们的孽种流放......让他们生生世世不得相见。” 他握紧手里的刀刃,面容冷若寒冰,又硬声道:“我解家的血脉岂容如此玷污!” “玷污.......” “没错,我解家的血脉绝不容许仇敌染指。” 注视着他冷硬的轮廓,秦霜整颗心如坠冰窖,他的手指在衣袖里不断的抖动、变冷,最终变得僵硬,刹那间,连日来找到血亲的欣喜和认亲的期盼,都在这一刻化作了泡影,只有无尽的血色在眼前蔓延。 我会找到他,杀了他,再把他们的孽种流放...... 这一句句充满憎恨和冷血的话语,让秦霜脸色惨白,耳边嗡嗡作响,他微张薄唇,发现自己连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巨大的悲痛彻底吞噬了他。 “秦霜......你怎么了?突然问这些做什么?”解天从恨意中清醒,疑惑的问道。 秦霜缓缓抬起头,他原本清艳的凤目已然失去了光彩,空洞的像深不见底的潭水。 默了默,他轻声道:“解天,放了我吧。” 解天一愣,他看着秦霜苍白的脸,沉默片刻后突然问他:“我放你走,你就会有一条生路,是吗? 秦霜摇了摇头,神色迷惘:“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现在的我想活下去。”说着,他怔怔地看向自己的小腹。 “秦霜,我......” “解大哥,那边有个山洞,我们今晚有落脚的地方了!” 解天正要回应他,却被樊小虞惊喜的叫声打断了话语,他顺着对方所指的地方看去,只看荒芜的半山腰上,枯树林的遮掩之下,果真有一个能够藏身的山洞。 “天快黑了,继续赶路还不知会遇到什么......”解天思索一阵,又看向秦霜裹着白布的腿:“看来我们要在山里停留一晚了。” “也好。”秦霜点了点头,在对方的搀扶下慢慢起身,与他一同前往山洞。 夜晚降临,整个山洞静的像闷在了雪里,点燃取暖的火堆后,解天和秦霜对坐着,都直愣愣地盯着那灼灼火苗,对刚刚在河边的话缄默不提。 “小虞,吃点东西吧。” 过了片刻,解天取出随身的粮饼递给身边的人。 “......我、唔,谢解大哥。” 看着他修长白皙的手,樊小虞匆匆移开目光,僵着脸把食物接了过来。 自从得知解天也要像秦霜一样为岭南皇室孕育子嗣,他内心就十分别扭,每每碰到解天,他不仅会心跳加快,喉咙发烫,还会有......有更奇怪的反应,这样他很苦恼,恨不得躲男人越远越好。 “你还在生我的气?”解天轻声问道。 樊小虞捏紧手里的干饼,默了一会儿才道:“解大哥,你答应我,之后不论遇到什么危险,你都要先救秦霜。” 听着他的话,解天下意识看了眼因疲惫昏睡过去的秦霜,只有先答应:“好。” 得到他的回答,樊小虞终于露出了许久不见的笑容。 “这就好、这就好......”他轻声嘀咕着,又低下头大口吃饼。 你保护好你的亲弟弟,我来保护你们两个......这样最好。 注视樊小虞瞬间开怀的样子,解天虽然有些莫名,却没有多想,但在他没有察觉的地方,坐在角落里的祁嫆暗暗握住了匕首,用一双混浊的眼紧盯着昏睡的秦霜。 夜色沉寂,即将燃尽的火堆发出噼啪的响声,在幽静的山洞里回响,冗长又凄清。 浅睡的秦霜皱了皱眉,他抱紧怀里的萧二,轻轻地蜷缩着双脚,神态像只受伤的小动物。 一阵阴湿的风吹过,火堆陡然熄灭,石壁上映出一个鬼祟的影子,正悄无声息的接近他。 那影子手持尖刀,眼看就要划破秦霜的喉咙—— “住手,祁嫆,你在干什么?!” 解天狠狠制住那人的手腕,压低声线怒问道。 “陛下.....?!”祁嫆两眼一睁,看了他半刻后颤声道:“请陛下准许老奴杀了这妖孽!” “朕说过,你不能杀他。”解天的脸色沉了下来,他怎么也没想到,走了一路,祁嫆竟还未放下杀心。 “果然.....不光是小殿下,连陛下您、您都被这个妖孽给蛊惑了。”祁嫆用苍老的声音低喃道。 解天从她手里夺过刀,沉声道:“小虞只是把他当做朋友。” “朋友?”祁嫆不甘心的痴笑一声:“正因如此,老奴才更要杀了他!陛下,白天发生的事您没有看到吗?为了这个仇人,小殿下竟对您恶言相向,就凭这一点,他、难道不该杀吗?” “不,祁嫆,朕原本就不想让小虞卷进仇恨里......” 他和秦霜这样相处,是最好不过的了。 “可是迟早有一天......!” 祁嫆突然打断了他的话,用悲凉的神色看着他。 解天明白她要说什么,他知道迟早有一天,岭南皇室会处置秦霜,而小虞也会在无奈之中看着他受苦甚至是死亡。 “解天。” 就在两人低声争执之际,不知何时,那双浅褐色的凤目已经睁开,正透过清明的月光注视着他们。 “秦霜......你、你什么时候......”解天的脸上掠过一丝惊讶,方才他和祁嫆的对话,不知被对方听去了多少。 见秦霜已经清醒,祁嫆心知此次暗杀又失败了,不等秦霜回应解天,她便挣开男人的手,哑声道:“陛下,如今他已经知晓了我们的身份,此人是不得不除了!老奴对天发誓,只要我在的一日,总会找机会杀了他!” 说罢,她憎恶地看了秦霜一眼,便收起刀刃,离开了山洞。 “解天.......其实、很早之前,本王就知道你们的身份了。” 望着祁嫆的背影远去,秦霜抿起没有半点血色的唇,又抬起头对解天淡笑:“你杀了我吧。” 他缓缓阖上了明艳的双目。 “........”看着他平静的面容,解天的心忽然疼的厉害。 只要秦霜跟着他们一日,他的危险就会多一重。 我放你走,你就会有一条生路,是吗? 这话不是在问秦霜,而是在问他自己。 解天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直到他抬起僵硬的手,用剑斩断了秦霜手腕上的镣铐。 “解天,你.......为什么?” 感受到两只手上的重量消失,秦霜诧异地睁开眼眸,看向男人挺拔的身影。 “你走吧。”解天收起长刀,只留给他一个模糊的背影:“北梁的追兵不知何时就会赶到,你在这里只会碍手碍脚,拖累我们。” 他闭上双眼,故意说出冷硬无情的话语。 听到这话,秦霜雪白的脸庞多出一缕哀伤,他缓缓抱起伤势初愈的萧二,低声道:“谢谢......自此之后,我们、恐怕不会再相见了。” “快走吧,山洞外的马你可以带走一匹。”解天咬紧牙关,硬声道。 此刻他只要回过头,就能看到秦霜无声的口型。 皇兄......保重。 可直到对方的脚步声离去,解天终是没有回头。 “罢了,也许从最开始,他便是一阵风、一场雪,说走就会走。” 望着洞外变暗的冷月,他握了握拳头,高大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暗夜里。 北梁边界,有一名唤“叶落”的小镇。 镇子坐落在马贼猖獗的山脚下,但因除夕来临,往日总充斥着打杀的小镇此刻异常热闹喜庆,处处张灯结彩,就连城墙上的告示都换成了红色。 看到红彤彤的灯笼,走在人群里的秦霜一时有点恍惚。 算起来,自他和解天离别已经过去半月,这十几天来,他的腹部越来越大,身体的不适也渐渐在加重,因此他只能用宽大的斗篷遮住身体,以掩人耳目。 “嘿——快来看呐——新君登基大赦天下.......!” 走着走着,身边的百姓忽然跑到城墙下,对着墙上的告示大喊道。 “没什么好看的,我们走吧。”看到熙攘的人群,秦霜垂下眼道。 “呜嗷.......” 总是厌撅撅的萧二却轻咬着他的衣袖,不愿离开。 秦霜无法,只好抱着它走了过去,可这一次,他不敢再细看了,只因仅仅扫过“四王爷”、“乾”、“帝位”这些字眼,就足矣让他心如刀割。 那个人,真的不再属于他了。 “呜呜——嗷!汪!汪!”萧二却像不甘心似的,对着告示低声吼叫。 “走吧,他已经不是我们的萧乾了。”秦霜抚摸着它的头,柔声道。 萧二一下子不叫了,它钻进秦霜的怀抱,发出细弱的呜咽声。 秦霜静默地看它半晌,又把幼犬放在地上。 “今天是除夕,周围很热闹,二二乖,下来走一走,好不好?” 自从开始逃亡,萧二的性情就变了不少,此时正处年节,他只想让它欢快一点。 “汪——”幼犬仰着圆脸冲他叫了一声,听话地跟在他身边。 “走过路过.......!瞧一瞧、看一看喽——新鲜的元宵嘞——客官,尝尝元宵吧——!” 走了一段,听到路边摊贩的叫卖声,秦霜顿住了脚步。 爷答应你,来年这个日子,爷一定叫人给你滚元宵,然后我们一起吃团圆饭,放烟花炮竹....贴窗花。 当日他为救萧二,只身前往俞沙庄险些丧命,萧乾又急又怒与他置气,两人意外跌下山崖,却默契的和好,男人错过了除夕的诺言,就向他许了来年,时至今日,他仍忘不了和萧乾相偎的温度,它是那般的绵长、柔软,让他冰雪消融,亦令他痛彻心扉。 可人一生中,又有几个来年? “骗子.......”即使在心里下定决心不去想,不再哭,但此时此刻,万家灯火、没有一盏是为他而燃,秦霜的泪还是忍不住漱漱掉落。 “嘿——?哪里来的野狗,快走开!别碍着老子做生意!” 就在这时,一旁陡然传来阵阵怒骂声,秦霜抬眼看去,便见萧二在一个小摊前左右蹦跳低叫,顺着它叫的方向细看,那里正挂着一顶做工精巧的虎头帽。 秦霜忍住眼眶里的酸意,蹲下身看着幼犬:“我们二二想戴小帽子,是吗?” “嗷呜!汪!”萧二终于有了几分神采。 “好,那我们就买它。” 瞧见他身着黑色斗篷,模样狼狈,摊贩厌烦的皱眉:“这可要十文钱一个,顶一袋面钱了!你买得起么你?!” 秦霜没有搭理他,而是带着萧二径直走进了旁边的当铺。